第46章 :逐日弓(一)
如果開始宮明晔身上只是讓他們覺得強大的威壓,那麽現在那柄古樸的劍上傳來的便是毀滅的恐怖氣息,在場的人幾乎都匍匐在地,眼神裏滿是敬畏和恐慌。如同被天羅地網束縛住的人,就連伸手去捏碎腰間的傳送牌的力氣都沒有,他們的腦海中充斥滿了悔意。九天之上的雷火原本就沒有散去,此時更是紛紛聚攏,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攪蕩着世間的一切。像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千萬年那麽長久。轟隆轟隆的巨響,與那劈啦啪啦的電光,落在了林子中。
赤溪和煙影已經被逼地推開好幾步跌坐在地,那宮昀更是慘然的趴伏着。仿佛又回想起當初在東萊宮時候的恐怖畫面,那會兒有鬼王還有四長老救他,那麽如今呢?鮮紅色的血順着他的面龐淌下來,他微微擡起頭,眸子中滿是絕望。柏念只是抱着宮明晔靜靜地坐在了那兒,她的目光時而落在宮明晔身上,時而又穿透了宮昀,看向他後方的那道影子。
“柏念她憤怒了。”青冥趴在了姜懷楚的身上,小聲地說道,她看着柏念,目光裏頭有遲疑,亦有幾分的不忍。縱然當初刀劍相向,她依舊把柏念放在朋友的位置。可是懷楚她等不及了,在兩人之間,她毅然而決然的選擇後者。她相信,若是讓柏念來做選擇,她也只會站到明晔的身邊。
“不是因為明晔受傷,而是因為逐日弓忽然現世。”姜懷楚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柏念的憤怒裏頭還夾雜着沉重的痛意與絕望。已經到了這一步,看下去已經沒有任何必要了。至于場中人的死活,與她有何相幹?握住了青冥的手,不顧她那細微的掙紮,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這林子中。
周邊的一切,柏念是有感知的,她沒有阻攔,面上也沒有什麽神情。在有人偷偷地握緊傳送牌的時候,她抱着宮明晔猛地站起身。狂風大作,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半邊面容。她俯視着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目光仿佛穿透千萬年,當初的那群修真人也是這般弱小而膽怯的匍匐在自己的腳下,祈求獲得力量。賜予了他們福祉,他們回報的又是什麽呢?恨意暴增,殺機畢現,而手掌中的金光也隐隐發出了灼燒一般的刺痛。
“宮修。”柏念不帶一絲感情的喊了一聲,在那怯懦的男人擡起頭時候,心中不禁發出一聲冷笑,她一伸手,離妄劍就回到了掌中。“宮昀已經是個死人了。宮修你帶着東萊的諸位弟子,回去接任東萊領主的位置,至于那四位長老,就讓他們滾回仙澤洞去。”目光又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她勾起唇,瀉出了一抹殘忍的笑容,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不是想要活命麽?那還呆在這兒做什麽?還需要我明示?”聽到了這話語,他們的面前似是有一絲生機,一股子狂喜湧了上來,平常機靈點的,此時提了劍就朝着宮昀以及西域與北海的兩位沖過去,宮昀身受重傷,連掙紮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各種法器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砸下去,索性抛棄了肉身,可是元神一離體,就被吸入了一個葫蘆裏頭還伴随着那人欣喜的怪笑。
煙影與赤溪渾身力量被壓制着,比當初在白玉京所遭遇的恐怖數千倍。宮明晔與神子那般貼切,自己怎麽會忘了呢?就怕修到渡劫,恐怕都比不過神子的一根手指頭。貿貿然的沖動,帶來的是滅頂之災,視線在周圍逡巡,那原本答應了守護他們的人也消失了。面對着一步步逼近的衆修士,其中不乏有他們北海與西域的高手,在生命攸關的時刻,還真是什麽都能夠放棄呢。赤溪冷笑一聲,忽然想起來那射碎了乾坤劍意的一箭,猛然回頭,雖然只是道稀薄的影子,可是持着弓箭的女人依舊停留在了那裏,嬌媚的面容此時也皺成了一團,她提着弓,深情的注視着柏念,即使那人的目光冷得讓人打顫。那女人收到了赤溪那可憐巴巴的求助目光,縱然心中滿是憎恨與嫌惡,她還是準備出手救下他們。而柏念沒有阻攔,只是抱着宮明晔消失在了這片林子中,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鏡羅城外風雲積聚,葉鏡成自然也是看到了,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可是毫無辦法,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無法同那些修士相抗衡,也許自己真錯了,根本沒有這麽強的實力,就不該開啓那珍寶閣,這樣就不會惹出事端來了。正四下踱步,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是柏念,她的手中則是抱着昏睡不醒的宮明晔。“這——”葉鏡成滿臉的震驚是痛意,還沒等他靠近,就被柏念一拂袖子給推開了去。柏念帶着宮明晔朝着那廂房中走去,葉鏡成則是立馬叫下人把城中最好的醫師給喊了過了,他自己匆匆跟上了柏念的腳步,面前什麽都沒有,可是就如同撞到了牆上一般,額頭腫了一個包。這就是修真人的禁制?葉鏡成退後了幾步,眸中閃過了幾道懊惱與豔羨之色。
柏念将宮明晔抱到了房中,讓她平躺在了床榻上,一縷靈力順着她的周身脈絡游動,卻發現她的身上毫無損傷,收回了靈力,柏念輕嘆了一口氣,拭去了她唇邊已經幹涸的血跡。原本想要潛入她的識海裏頭,可又怕自己的元神力傷了她。縱然知道逐日弓不會對明晔有絲毫的損傷,可是她還沒有醒來,自己的心到底還是七上八下的。腦海中反複的重現那場景,握着宮明晔略帶着涼意的手,柏念的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
閻令之前說自己走錯路是提示還是試探?她知道的恐怕是不少呢。那忽然出現的人是為了護住東萊還是西域與北海呢?又是誰這麽大膽把她給引了過來?冷冷地笑了一聲,眸中籠罩着一股子陰霾。這逐日弓忽然現世,如果是真身,這一箭怎麽可能只摧毀了明晔的乾坤劍意,恐怕方圓數千裏都會被那一箭給毀滅。小心翼翼地察看了宮明晔,見她一時間沒有醒來的跡象,柏念轉身便消失在了房中。虛假的便是虛假的,不管它是怎麽出來的,敢做這等犯上的事情,結局必然是死路一條。
那林子裏頭幹幹淨淨的,似乎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樹上的鳥兒滴溜溜的鳴啭,在疾風掠過樹梢的時候又快速地沖上了雲霄。那個人還在,她一臉嬌媚的笑容,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流光百轉,見到了柏念重現出現,只一個瞬間,她便纏上了柏念,在她的耳垂邊輕呵道:“念兒,你還是會來找我。自我們分離,萬年了,你一點兒都不想念麽?那些可惡的諸神用天火焚燒我,将我的元神囚禁在了無盡之淵,如今我解脫了,我回來找你了。”
“你是誰?”柏念沒有推開人,只是冷淡地問道。
“念兒,別鬧。”那女人笑容一僵,在柏念的心口捶了一拳,嗔怒道,“難道你被凡間的女子迷惑了心智?我如今成了你想要的模樣,你不高興麽?還是你想要我變回從前那清冷淡薄的樣子?”
“為什麽你的身體只是一道虛影?為什麽你的神力遠不及當初?”柏念推開了黏在了自己身上的人,她原只是一道虛影,加上這幅妖嬈的模樣,很少人會将她與明晔聯想在一起,實際上她們的五官別無二致。柏念看着她是不帶有一絲的感情的,倒像是萬年前兩個人的位置更變了。
“被囚禁了太久,神力都逸散了,就連形體也只能維持這個樣貌。”被推開後的人,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眸中也掠過了幾絲戾氣。她伸出手,逐日弓便浮現了,舔了舔嘴唇,用最具有蠱惑性的聲音說道,“除了我,這世上還有人能夠拉開逐日弓麽?”
逐日弓是明晔的本命神器,當初的明晔被遣入輪回,這逐日弓自然也就消失了。這人手中的神器是真的,柏念的眸子中劃過了一道狠厲之色,瞬間移到這人的面前,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頸:“只不過是一道影子,也妄想取代真身?你當真以為我連真假都分不清楚?影子修成了形體,你确實厲害,可是沒有明晔留下的心頭血,就憑你也想要拉開逐日弓?”柏念動了殺機,她的手越縮越緊,金光在掌上流竄,在那人的瞳孔裏頭折射的是陰冷無情的樣貌。“是誰讓你出現的?”手中的力道稍微的松了松,使人得以有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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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只是順從,您,你內心的呼喊而來!”那影子斷斷續續地說道,趁着這個時機,她從柏念的手頭溜了出去,陽光投射之處,便有長長的一道影子,而又影子的地方,就是它安身與流竄之所。只是這等小伎倆罷了,柏念勾唇冷笑,一拂袖子太陽便被成片的烏雲給遮蓋起來,林子中頓時一片黑暗,離妄劍出鞘,劍身上頭流動的紋路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柏念看準了地面上那泛動的影子,直接伸手一掏,尖利的慘叫聲響徹半空,掌中心一滴鮮紅色的血,而那隐隐浮現的金光也少了一道。
壓制住了內心那狂躁的殺意,柏念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逐日弓,向着鏡羅城的方向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