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更合一

沈姝已經不記得昨天夜裏她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覺得裴雲謙那一吻吻得她天旋地轉,整個人腦子裏迷迷糊糊的都不知該做何表情,像是在做夢一樣。

至于後來是如何上塌,又是如何睡下的沈姝更是半點都不記得。直到清晨從醒來時看到自己睡在裴雲謙臂彎裏,她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的并不是做夢,若不是看着自己醒來時裏衣完好無損,沈姝都要以為……

想到這,沈姝臉上不禁浮上一抹紅色。

裴雲謙見沈姝自打醒了就一直愣着,現在臉色又一陣紅一陣白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默了默,裴雲謙看着沈姝,嘴角似笑而非,不鹹不淡道:“占了本将軍的便宜就這麽開心?”

“?”沈姝一愣。

她占他便宜?

想到這,沈姝擡眼看過去,忍了半天才忍住罵人的沖動。

半晌,沈姝才将嘴邊那句“将軍是不是有什麽疾病”美化成:“将軍誤會了。”

裴雲謙勾唇輕笑,挑眉看着她,笑得有些渾:“公主倒是說說,本将軍誤會什麽了?”

聞言,沈姝眉尖輕蹙,沒答話。

清醒過來她才反應過來,昨天夜裏她就是被裴雲謙一步一步牽着鼻子走。這人還真是壞得很,不知不覺就給她挖好了坑,一步一步引着她往裏跳。

想到昨天夜裏那一吻,沈姝眼睫抖了抖,如今晴天白日的可不能再被裴雲謙勾引了去。

沈姝別過臉,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小幅度挪了挪身子,低着頭道:“讓開,時候不早了本宮要起身了。”

裴雲謙不算貪心,懂得循序漸進這個道理,昨夜之事已是出乎意料,如今若是再做什麽就顯得得寸進尺了。

他輕笑了一聲,動了動身子讓開一塊夠沈姝下榻的位置,看着沈姝小心翼翼挪動着身子。

Advertisement

沈姝身影孱弱,從裴雲謙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單薄的腰背,微微透着緊致的裏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形,肌膚若隐若現。

半晌,沈姝回頭,溫聲道:“将軍能否再讓開些,我出不去。”

聞言,裴雲謙回過神來,心中無數陰暗暴戾的想法都在聽見沈姝聲音的那一刻盡數收斂,他下意識動了動身子,将床榻邊上的位置整個挪開來。

見裴雲謙将位置空出來,沈姝趕緊順勢下榻更衣。因為裴雲謙不喜讓人進他的卧房,自打沈姝嫁到将軍府以後每日晨起便是自己更新,如今也算是輕車熟路了,沈姝走進屏風後面很快就将衣裙穿戴完畢。

沈姝本以為自己起身了,裴雲謙應當也會起身,畢竟辰時已經過半從前裴雲謙都是不到辰時就會起身。

可沈姝沒想到,她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時,裴雲謙依舊保持着剛才她下榻時的姿勢,半分都沒動過。

現在,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沈姝心中有些發毛。

半晌,沈姝才輕輕舒了口氣開口道:“時候不早了,将軍也該起身了,那本宮就先出去了。”

正說着,沈姝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沒等她走出門,身後就傳來冷冷的一聲:“站住。”

沈姝腳步一頓,扭過頭眼中帶着幾分茫然。

片刻,裴雲謙反手撐着塌坐起身來,聲音清冷淡漠:“幫本将軍更衣。”

聞言,沈姝一愣,下意識道:“更衣?”

裴雲謙挑眉:“對,更衣。”

沈姝皺了皺眉,府裏那麽多下人裴雲謙幹嘛要她幫他更衣?

可能是看出了沈姝的臉上的疑惑,片刻,裴雲謙拖着調子淡淡道:“昨天夜裏脫本将軍衣服倒是爽快,怎的今日讓公主幫本将軍穿衣服公主就猶豫了?”

說着,裴雲謙單手撐着頭,斜靠在塌上,眼尾勾人饒有興致地看着沈姝,不鹹不淡道:“還是說公主只喜歡脫本将軍的衣服?”

聞言,沈姝瞬間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忍住了想打人的沖動。

昨天夜裏她回卧房的時候裴雲謙明明已經更衣了,怎的今日就變成了是她昨夜給他脫的?他的衣服明明都好好穿在身上。

堂堂一個鎮國大将軍居然如此無賴!

裴雲謙像是看出沈姝在想什麽,不以為然地“哦”了一聲,看着沈姝一本正經道:“昨夜公主盛情難卻,本将軍好不容易才将衣服穿好。”

沈姝好懸背過氣去,狠狠瞪了裴雲謙一眼,咬牙切齒道:“不就是更衣!本宮幫将軍更就是了!”

聞言,裴雲謙眸光微閃,臉上帶着幾分得逞的笑意,反手撐着榻坐直了身子掀開搭在身上的被子,嘴角上揚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

沈姝咬了咬牙朝着裴雲天的方向走了過去,昨夜明明什麽都沒發生,可裴雲謙偏要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樣子。

着實是不要臉!

沈姝順手那過架子上裴雲謙的衣物,提着步子走到他面前。

她抿了抿唇,沒看他:“将軍,更衣了。”

見狀,裴雲謙眯了眯眼,擡起手捏住沈姝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怎麽?不樂意?”

沈姝看了他一眼,不語。

裴雲謙冷嗤着輕笑一聲,眼中滿含寵溺:“小沒良心的。”

說着,裴雲謙雙臂打開站起身來朝着沈姝揚了揚下巴。

沈姝可不想再跟裴雲謙打嘴仗,最後吃虧的還不是她自己。沈姝後退一步,将手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幫裴雲謙穿好。

正穿着,沈姝就見着一個熟悉的荷包“啪嗒”一聲從裴雲謙的衣袖裏掉下來落在她腳邊。

沈姝一愣,這不是她昨日扔在長廊邊上的麽?怎麽會在裴雲謙身上?

正想着,裴雲謙沒看沈姝的表情,低下頭俯身将地上的荷包撿起來,挂在自己腰間。動作流暢自然,一氣呵成。

沈姝看着裴雲謙的動作,有些微微發愣。

沒等她回過神來,耳邊就想起裴雲謙一如既往清冷淡漠的聲音:“還愣着幹什麽?還不繼續穿!”

沈姝這才回過神來,擡頭看了看裴雲謙,眼中帶着幾分茫然,她輕抿了抿嘴唇,開口道:“将軍怎麽會……”

沒等沈姝說完,裴雲謙轉過身挑眉道:“怎麽?不是給本将軍的?”

沈姝一時語塞,有些不知該如何解釋為何會将求來的護身符扔在長廊邊上,更怕裴雲謙突然問起來。

裴雲謙像是看透了沈姝一般,随即輕笑了聲,沒再看她,轉過身去将雙臂打開接着等沈姝幫他更衣。

見裴雲謙沒問,沈姝心中一喜,飛快把最後一件外衣替裴雲謙穿好。

剛穿好衣服,沒等沈姝說話,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将軍,夫人。”

裴雲謙微微擡眼:“什麽事?”

“剛剛宮中傳來消息,說睿王殿下落水生死不明,請夫人回宮。”

聞言,沈姝正在幫裴雲謙整理衣服的手指一頓,轉身打開房門,眼中滿是急色:“怎麽會這樣?”

見沈姝神色,秦珣一愣,随即躬身道:“回夫人的話,屬下不知,宮中剛剛派人來府上傳的話,直說睿王殿下是意外落水,如今生死不明,并未仔細說明原因,只說了讓夫人速速進宮。”

聞言,沈姝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緩緩合攏,在手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月牙。

沈姝嘴角劃過一抹冷笑,她的生母是江南人士,她與弟弟也從小熟識水性,沈越更是水性極好,就算後來被太後下毒智力停留在孩童時期,在水下自保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她了解自己的弟弟,沈越雖然水性極好,可卻不喜凫水,也不會往有水源的地方去,何來意外落水生死不明?

自打上一次她為了救裴雲謙硬闖了鳳鸾宮威脅馮太後以後,她就知道有朝一日一定會遭到馮太後的報複,可她沒想到這一天居然這麽快就來了,而且馮太後居然一出手就這麽狠,她這是在警告自己。

正想着,沈姝的手猝不及防被一個冰涼的手掌握住,接着耳畔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別慌,我陪你進宮。”

聞言,沈姝抿了抿唇,擡頭看向裴雲謙眼中帶了幾分感激。

裴雲謙輕捏了捏沈姝的手心,轉過頭朝着門外的秦珣吩咐道:“去備車,現在就進宮。”

聞言,秦珣躬身恭恭敬敬應了一聲:“屬下這就去辦。”

說完,秦珣轉身邁着步子消失在院子裏。

秦珣手腳很快,沒過一盞茶的功夫,秦珣就反回卧房門口:“将軍,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随時都可以出發,車上屬下還備了些糕點。”

裴雲謙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便拉着沈姝的手往府外走。

馬車上,沈姝目光閃爍,眉頭緊鎖,始終一言不發,眼中滿是焦急,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死死勾着手指,像是在忍耐什麽,又像是在思量什麽。

見狀,裴雲謙的眉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他不知沈姝為了救他不惜威脅馮太後,可如今沈越落水,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他也是能猜出七八分的。

他不解的只是,沈越在宮裏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突然落了水?

裴雲謙眸光閃了閃,心中存了疑。

片刻,他動了動身子,擡手輕輕握住沈姝手心。

感受到手上涼意,沈姝扭過頭擡眸看向裴雲謙,眼中帶着幾分茫然。

見沈姝表情,裴雲謙心頭一緊,想要告訴她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卻忍住了。最後,裴雲謙只替沈姝擦了擦手心裏的細汗,溫聲安慰道:“有我在,睿王殿下不會有事,我已經吩咐秦珣讓葉明修進宮了。只要睿王殿下還有一口氣在,葉明修一定救得回來。”

聞言,沈姝眼睫微微動了動,一潭死水一般的目光總算是有了幾分波瀾。

其實,她現在擔憂的并不全是沈越的性命,以她兩輩子對馮太後的了解,馮太後應當不會這麽早就要了沈越的命,畢竟沈越是馮太後唯一能控制她的底牌,如今裴雲謙在朝中勢力依然龐大,馮太後怎麽會放棄她這麽好的一顆棋子。

而馮太後的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就是威脅和警告她。

嫁進将軍府這半月以來,她不是沒與馮太後早就安插好的細作接觸過,每次那人找到她替馮太後傳話,她都避而不談。

一定是府裏的細作将她每日的一舉一動都如實上報給了馮太後,否則前幾日馮太後也不會甘冒大險在鬧市裏刺殺裴雲謙。馮太後本就對她頗有微詞,那日為了救裴雲謙,情急之下她又揭了馮太後的醜事,如今馮氏一擊致命,這次她若是不拿出些誠意來,應當很難糊弄過去了。

馮太後此次雖不至于直接要了沈越的性命,可沈越落水是不争的事實,以宮裏一向的腌臜手段,沈越多半是在宮裏被暗算迷暈或者是打暈了以後,被扔進水裏的,應當受了不少的罪。

想到這,沈姝心中不免開始自責。

半個時辰以後,馬車緩緩停在宮門口的官道上。

秦珣立在馬車門口:“将軍,夫人,已經到宮門口了,馬車進不去。”

聞言,裴雲謙應了一聲,先行起身扶着沈姝下了車。

宮門口馮太後早就派了人侯着沈姝,見兩人下了馬車便動身迎了上去,來人朝着沈姝和裴雲謙恭恭敬敬福了福身,禮數上挑不出半分錯處。

“見過靈安公主,裴大将軍。”

來人正是馮太後的親信,鳳鸾宮的掌事姑姑謝燕清。

沈姝垂眸,淡淡應了一聲:“燕清姑姑免禮。”

“多謝公主。”說着,謝燕清緩緩站直身子,微微低頭:“太後娘娘在鳳鸾宮等着公主,公主随奴婢來吧。”

聞言,沈姝回過頭看了裴雲謙一眼。

裴雲謙即刻會意,緩緩開口道:“公主去吧,臣在宮門口等葉明修,到時直接去給睿王殿下醫治。”

沈姝輕點了下頭,轉過身随謝燕清往鳳鸾宮走。

原地,裴雲謙看着沈姝的背影,眼中情緒不明。

半晌,裴雲謙轉身看向秦珣吩咐道:“去查查睿王是今日是何時落水的。”

秦珣得了命令微微颔首便轉身往宮裏去了。

鳳鸾宮。

沈姝臉上沒什麽表情,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提着步子随着謝燕清緩緩邁入大殿。

主位上,馮太後半阖着眼,見沈姝來了也沒動半分。

沈姝緩緩走上前,雙手交疊舉過頭頂,俯身跪下盈盈一拜:“沈姝拜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聞言,馮太後才動了動眼皮,有了些反應,但卻沒有睜眼,也遲遲沒有開口讓沈姝平身。

沈姝知道馮太後這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想讓她以後聽話為她所用,馮太後沒說話,沈姝也沒動,附身繼續跪着,她知道只有消了馮太後心頭這口氣,她才能有機會跟馮太後談條件。

兩邊僵持着,近半個時辰,馮太後才緩緩睜開眼看過去,見沈姝今日還算乖覺,馮太後動了動身子,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姝兒來了,平身吧。”

聞言,沈姝微微送了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淺笑着溫聲道:“多謝太後娘娘。”

馮氏輕哼了一聲,看着沈姝的眼裏有幾分得意,明知故問道:“姝兒今日怎麽有空來哀家宮裏?”

沈姝眼睫動了動,雖明知馮太後是故意,但她現在不能讓馮氏看出絲毫的不悅來。她臉上帶着淺笑,擡眸看過去,溫聲道:“太後娘娘說笑了,不是太後娘娘派人召兒臣進宮來的麽?”

聞言,馮太後裝作突然想起來的樣子,點了點頭“哦”了一聲,不鹹不淡道:“看來是哀家年紀大了,最近總是記不住事。”

說着,馮太後嘴角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擡頭看向沈姝:“哀家不記得今日叫你是做什麽了,你先回去吧,等哀家想起來了再召你進宮。”

聞言,沈姝臉上還保持着剛剛的表情,可眉頭卻微不可查地皺了皺,她垂下眸子俯身跪下:“兒臣知錯,太後娘娘息怒。”

話音剛落,沈姝耳畔就傳來馮太後尖銳的笑聲,半晌,馮太後微微傾了傾身子,站起身來緩緩走下來。

她站在沈姝面前,恩賜一般俯下身子,擡起手捏住沈姝的下巴擡高:“那日威脅哀家的時候可有想過會有今日?”

沈姝眼睫抖了抖,放軟了身段:“兒臣知錯,是兒臣自不量力妄想螳臂當車。”

聞言,馮太後臉上笑意更甚,松開沈姝冷聲道:“知道就好,這一次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若是再有下一次,丢的就不僅僅是沈越一人的性命了,你可清楚?”

沈姝輕點了下頭,緩緩舒了一口氣,眼圈微微發紅,做出一副痛改前非逆來順受的樣子,溫聲道:“兒臣知曉了。”

馮太後看着沈姝冷哼一聲,心中的氣瞬間消散了不少,小丫頭片子還妄想騎到她頭上來,自不量力,若是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還真當她是紙糊的?

默了默,馮太後想起那日沈姝說的,那件事被沈姝知道了始終是個隐患,若不是現在留着沈姝還有用,她有一萬種辦法讓沈姝永遠閉嘴。

馮太後心中思量半晌才再次開口:“姝兒還小,哀家這次就不跟姝兒計較,只要姝兒以後乖乖聽話,哀家保證睿王在宮中再也不會發生今日的事,并且哀家從前許諾你的依然作數,如何?”

沈姝微微斂了斂眸子,掩去眼中冷意,低了低頭,溫聲道:“全憑太後娘娘做主。”

聞言,馮太後心中懸着的石頭才緩緩落了地,如今她雖略勝一籌,但說到底她與沈姝如今也是互相制衡的關系,她從前還是小看了沈姝這個小賤人!

只是她有一事不解,沈姝怎會一眼就看出那日盒子裏放的是肉苁蓉,又知道肉苁蓉的功效?那東西在中原并不常見,只有在漠北邊關才能見到。

但如今,她也懶得計較沈姝是如何知道的,畢竟今日還有另一樁重要的事要交代給沈姝去辦。

想到這,馮太後施舍般擡了擡眼,餘光輕瞥了沈姝一眼,淡聲道:“起來吧,別跪着了。”

說着,馮太後朝着謝燕清揮了揮手:“來啊,給靈安公主賜座。”

說完,馮太後轉身緩緩走回主位上。

沈姝應了一聲便緩緩站起身來,提着步子走到一旁附身規規矩矩坐下。

主位上,馮太後輕扶了扶衣袖,擡眸看向沈姝開口道:“今日哀家找你來是有另一樁事要交代你做,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再讓哀家失望。”

聞言,沈姝心髒猛的一沉,上一次馮太後如此語氣與她說話還是她大婚那日,馮太後要她做她的耳目傳遞消息,伺機殺了裴雲謙。

如今,怕是又要與裴雲謙有關。

沈姝眼睫抖了抖,輕舒了一口氣,緩緩擡頭對上馮太後的眸子,開口道:“太後娘娘但說無妨,姝兒這一次定不會再叫太後娘娘失望,畢竟姝兒和弟弟的命還在太後手中攥着,太後娘娘只要稍微動一動小手指就能要了我們姐弟兩個的命,從前是姝兒糊塗。”

聞言,馮太後嘴角彎了彎,笑意更甚了,馮太後向來野心勃勃,更是妄圖把持朝政,若不是朝中一直有裴雲謙這尊煞神守着,這楚京城怕是早就要變天了,這北臨的天下是姓沈還是姓馮就未可知了。

而如今,沈姝一席話無疑是将馮太後捧上了天,馮太後心中雖歡喜,但卻對裴雲謙的殺心更甚幾分,若不是朝中有裴雲謙這個絆腳石在,北臨早就改名換姓了,她也不必處處受制于一個臣子!

想到這,馮太後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意,她看着沈姝,一字一句道:“這本賬冊上面是裴雲謙這些年把持朝政的證據,哀家要你将這本賬冊悄悄放進裴雲謙書房裏去,助哀家一舉鏟除裴雲謙!”

說着,馮太後從身旁的桌案上拿起一本相冊,遞到謝燕清手上。謝燕清會意擡手接過馮太後手裏的冊子,走下來躬身遞到沈姝面前。

沈姝眸光一沉,不動聲色藏起情緒,生怕露出了什麽馬腳被馮太後看出什麽來前功盡棄。

沈姝點了點頭,淺笑着擡手接過謝燕清手上的相冊,接着,沈姝擡起頭看向馮太後,眼中帶着幾分茫然:“這是?”

馮太後沒說話,擡手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才緩緩看向沈姝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見馮太後臉色,沈姝心髒重重沉了沉,直覺告訴她手上的東西必然不是什麽普通的賬冊。

沈姝瞬間覺得心頭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她緩緩低下頭,微微皺了皺眉,半晌,才動手翻開手上的冊子。

沈姝微微皺着眉,一頁一頁仔細翻看着手上賬冊上的內容,越往後沈姝眉頭皺得越緊,心頭也越發沉重,沈姝只覺得此時此刻她都能清楚的聽見自己的重重的心跳聲。

翻到一半,沈姝的手指就有些微微發抖,這賬冊上面一筆一筆,僞造記錄的都是裴雲謙這些年賣買官爵,私自克扣軍饷,殘害忠良,通敵叛國的“證據”。

沈姝努力調整呼吸,半晌才從驚慌失措中尋回自己的聲音,她緩緩擡頭看向主位上正悠閑自在一邊品茶一邊觀察她表情的馮太後,有些難以置信道:“這些……都是太後娘娘安排的?所謂的證據?”

馮太後餘光淡淡瞥了沈姝一眼:“你只需要按照哀家說的,将你手上的東西找機會放進裴雲謙的書房,放好以後與府中哀家早就安排好的人接頭将消息傳出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聞言,沈姝心中冷嗤,這冊子上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殺頭誅九族的死罪,這些罪名加在一起足夠将整個裴府都抄家下獄。

到時別說是裴雲謙乃至整個裴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就算是她沈姝怕是也不能幸免。她與馮太後早就積怨已深,什麽殺了裴雲謙就讓她帶着沈越去封地,拿這等鬼話來糊弄她,真當她是三歲半的孩子不成?

若是裴雲謙當真因這冊子上的東西抄家下獄,第一個死的怕就是她沈姝!

到時,她不是死在裴雲謙的劍下就是死在馮太後的一杯毒酒之下。

馮太後真當她是個傻子,如此好騙麽?

默了默,沈姝垂下眸子,掩去眼中冷意,半晌才重新起頭看向馮太後,淡聲道:“讓我見我弟弟,我要确定沈越的安全。”

聞言,馮太後側了側身子靠在一旁桌案上,單手撐着頭,緩緩開口:“暫時還不行,但是哀家向你保證,沈越現在還好好活着,你放心,哀家早就請過太醫了,這會兒沈越應該已經活蹦亂跳在後殿吃糖了。”

沈姝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一雙精致的眸子微微泛着冷意,看着馮太後半晌也沒再開口說話。

見狀,馮太後淡淡的笑了聲:“如今你只能選擇相信哀家不是麽?”

沒等沈姝說話,馮太後便接着開口道:“若是再有下一次,哀家就不能保證下次站在你面前的是活蹦亂跳的沈越,還是一具已經涼了的屍體。”

馮太後冷冷瞥過去,語中威脅之意毫不掩飾。

半晌,沈姝輕笑着應了一聲。

見沈姝應了,馮太後嘴角劃過一抹笑意,擡起手輕揉了揉眉心,開口道:“行了,今日哀家也乏了,你回去吧。”

說着,馮太後便緩緩站起身子由謝燕清扶着邁着步子往後殿走。

沈姝俯身盈盈一拜:“恭送太後娘娘。”

一如既往溫聲細語,可緩緩擡起的雙眼裏卻眸光漸冷,透着寒意。

半晌,沈姝緩緩舒了一口氣,将手上的冊子放好,轉身走出鳳鸾宮。

鳳鸾宮門口,秦珣早早就等在門外,見沈姝出來立刻迎上去躬身道:“夫人,将軍讓屬下在這裏等夫人。”

沈姝攥了攥衣袖裏的冊子,擡眼看過去:“将軍人呢?”

“将軍有事處理,讓屬下先來接夫人過去。”

沈姝沒多想,點了點頭便随秦珣走了。

走到一半,沈姝才發現,秦珣并沒有帶她往宮門口走,而是禦花園的方向。

沈姝駐足:“秦珣,咱們這是要去哪?”

聞言,秦珣恭恭敬敬道:“夫人別急,是将軍的吩咐,讓夫人在禦花園等。”

正說着,秦珣将沈姝帶到禦花園便開口道:“屬下還有事要辦,夫人稍等片刻就能見到将軍。”

說完,沒等沈姝說話秦珣就急匆匆走了。

沈姝微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按秦珣說的站在原地等裴雲謙。

可過了将近半個時辰,沈姝都沒在禦花園看到裴雲謙半個影子,若不是秦珣帶她來的,她怕是要以為又被誰诓騙了。

沈姝本就被馮太後今日的一番話弄得心力交瘁,現在又被裴雲謙晾在這半天,更何況身上還帶着一本□□,如今沈姝半刻都再難等下去了,轉身便往禦花園深處找過去。

沒走多遠,耳畔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輕笑聲,沈姝步子一頓,擡眼就望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假山旁邊,身前還站着一個身量比裴雲謙矮很多的身影,只是那人大半個身子都隐在假山後面,沈姝看不真切,只依稀覺得身量有幾分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沈姝又湊近了些,可還是聽不清兩人在說些什麽,只依稀看得見裴雲謙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冷着一張臉緊緊皺着眉頭,薄唇不斷開合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見狀,沈姝身子又往前動了動,卻不小心碰掉了假山上的石子,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沈姝趕緊接着身前的假山擋住身子。

裴雲謙聽見聲音冷眼看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沈姝慌張躲閃的一幕。

而裴雲謙面前的人看到沈姝以後,身子下意識又往假山邊上退了退,将一整個身子藏進假山後面。而後,又低聲跟裴雲謙說了幾句話以後,才迅速閃身消失在禦花園盡頭。

那人走後,裴雲謙站在原地,半晌才擡腿走過去。

他站在沈姝身後與她一山之隔,半晌,他淡聲道:“來都來了,躲什麽?”

聞言,沈姝心髒猛地一沉,而後重重落了下來。她慢慢挪着步子從假山後面走出來,低聲喚了一聲:“将軍。”

裴雲謙低頭看了看她,淡淡“嗯”了一聲。

“将軍,葉神醫可有說我弟弟如何了?”

“睿王殿下無事,只是染了風寒,休息幾日便可大好。”

聽見裴雲謙如此說沈姝才放下心來,不知為什麽裴雲謙說的話她總是願意無條件去相信。

今日進宮該見的人和不該見的裴雲謙都已經見過了,見沈姝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半晌也沒開口,他擡手輕輕捏了捏沈姝的手心,溫聲開口道:“天色不早了,該回府了。”

聞言,沈姝回過神來,擡起頭看向裴雲謙,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暮色四合,馬車緩緩停在将軍府門口。

沈姝由裴雲謙扶着下了馬車,可她站在車前等了半晌,也沒見裴雲謙從車上下來。

沈姝轉過身來,擡頭看過去,眼中透着幾分疑問,溫聲開口道:“将軍不下來嗎?”

聞言,裴雲謙鴉羽般的眼睫微微動了動,垂了垂眸子,淡聲道:“本将軍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要去處理,你先回府吧,我晚些回來。”

沈姝“哦”了一聲,收回目光輕輕點了點頭便由早就等在門口的琳琅扶着回了府。

馬車外,秦珣聽見裴雲謙說還有事處理有些發愣,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身看過去:“将軍還有什麽事要處理?”

沈姝走後,裴雲謙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擡手将車簾拉好,冷聲吐出兩個字:“進宮。”

琳琅一早就得知沈姝和裴雲謙一同進了宮,早早就在兩人回來之前備好了晚膳。

可如今的沈姝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卻是半點食欲都提不起來,衣袖裏的冊子就想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随時都會爆炸,炸得如今有幾分惬意的生活再一次面目全非。

沈姝自打從宮裏回來,琳琅就發覺沈姝一直心事重重,她準備好的晚膳原本都是沈姝最愛吃的,可如今沈姝也沒吃幾口便放下筷子,現在已經坐在房中發呆了好幾個時辰。

琳琅以為沈姝是為了沈越憂心便也沒再多話,将桌上的晚膳收了以後又去小廚房做了幾道沈姝平日裏喜歡的點心端過去,免得沈姝夜裏肚子餓。

可沈姝如今一整個心都懸在手上的“證據”上,再美味的點心在她眼裏也是食之無味。

沈姝坐在榻上,腦中不斷想着今日馮太後與她說的,她總覺得哪裏露掉了什麽信息,可就是想不起來。

馮太後不可能只有這一份“證據”,如今她與馮太後雖然互相制衡,但馮太後必然不會是十分信任她,所以若是她沒有猜錯,她手上這份“證據”早就有人在她進宮之前就伺機悄悄放進了裴雲謙的書房,而馮太後今日這一出不出所料的話應當只是為了試探她。

想到這,沈姝終于知道自己漏掉了什麽,片刻都沒敢再耽擱,趁着裴雲謙還沒回來,起身便往書房走。

可她不知道,她前腳剛避着人悄悄溜進書房,後腳就有人迫不及待向裴雲謙告發她。

另一邊,裴雲謙剛從馬車上下來也急匆匆往書房走,想到剛剛在宮裏的查到的,裴雲謙眯了眯眼。

沒想到馮太後的手居然敢伸到他的府裏來了,看來是他最近一段時日深入簡出,只顧着沈姝沒有理會朝中之事,倒叫有些人忘了他是誰了!

如今倒是有必要幫某些人回憶回憶了。

正想着,裴雲謙遠遠就見着沈姝蹑手蹑腳走進他的書房。

裴雲謙眯了眯眼,心頭猛地一沉,仿佛有一塊大石頭重重砸在他心上,衣袖下的手都不自覺的緩緩收緊,手上青筋爆起,映着沈姝背影的眼底一片猩紅。

沈姝,你可不要叫我失望。這世上誰都能背叛我,唯獨你不能。

秦珣一直緊跟在裴雲謙身邊,自然也看見了沈姝特意避開人悄悄走進書房的一幕。

他心中思量半晌,才開口道:“将軍……夫人她……”

裴雲謙臉上沒什麽表情,淡聲道:“過去看看。”

月光下,裴雲謙和秦珣立在窗外,冷眼看着沈姝在書房裏胡亂翻找。

半晌,看清沈姝在做什麽以後,裴雲謙勾了勾嘴角,衣袖下原本緊緊攥着的手也緩緩松開。

“走吧。”

聞言,秦珣一愣:“将軍可是怕打草驚蛇?”

裴雲謙眼中蓄滿深情,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弧度。

“不是,我怕吓着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