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是不允許。
這個孩子已經有屬了。
那個宅子裏的東西，她惹不起。
她不是孤單一人的，孤單一人的只有她自己。
女人眷戀的看着她，
真想，真想把她帶走啊……
“我不可以和你走的，我爸爸媽媽在這裏呢。”小鬼坦率的說。
女人垂着頭看着小鬼，眼睛慢慢染上一層陰郁。
但是小鬼年紀小，神經還不能跟上女人神色的變化，她的眼睛穿過女人，注視着雨線，軟聲說：“姐姐你可不可以拿着傘呀，我的手好累哦。”
女人：“……”
“在往那邊一點，要罩在我們的頭上。”
女人手往小鬼的方向傾，把傘頂在了她的頭上，馬上遭到小鬼反駁的反應。
“是不是我太過去了？那我再過來一點。”小鬼的聲音帶着小奶音，往女人邁進了一步。
女人沉默的看着她，傘撐在她們的頭上，傘外噼裏啪啦的打着，壯烈得與她們截然相反。
那女人沒有再說話，一對黑洞的眼睛深深的看着黎小鬼的臉，雨花濺在傘上，女人面對着她，沉默的身影緩緩的消失了。
無人支撐的小傘在空氣中漂浮了幾秒，緩緩撫上了小鬼的手，鑽入了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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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懵懵的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的“欸？”了一聲，擡起頭轉着圈四處奇怪的看着。
“姐姐？”小鬼喊。
女人沒應她，倒是有其他人被吸引來的。
“黎小鬼？”小小的黑色鞋子踏着雨霧而來。
“啊？”小鬼敏感的轉過頭，茫然的看向聲音的方向。
小鬼認出了那個人是沈陳，“沈陳哥哥。”
“下那麽大雨你在這兒幹嘛？”沈陳問，他左右看了看，忽然問：“剛剛這兒除了你是不是還有別人？”
小鬼：“還有一個姐姐。”
沈陳：“姐姐？我感覺到很重的怨氣，有一絲怨氣還是新鮮的。那個姐姐呢？”
鬼的誕生都是伴随着怨氣的，怨氣會随着時間消散或者積累。
怨氣過重，是因為牽扯到了人世的因果，做了壞事。
每做一件致人死亡的事，死去的人的怨氣就會纏繞到自身身上，一周後，就會成為魂體的一部分。
小鬼手抓着自己黃色的小傘，說：“走啦。”
沈陳皺眉：“什麽時候走的？往哪個方向走的，我怎麽沒看到？”
沈陳似乎很在意。
“剛剛走的，在這裏慢慢消失了。”小鬼指着傘下的地面，理直氣壯的說，“是仙度瑞拉的魔法。”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自信。
沈陳：“那不是魔法，那是鬼，會傷害你的。你既然能看到它們，應該是知道它們和我們是不同的吧”
小鬼看着他，坦率的說，“我不知道呀，什麽不同呀？”。
“你不是能看到黑氣嗎？正常人，像你們這樣住在鬼宅，身體是會染上黑氣，被鬼纏上的正常人也會。但渾身冒着黑氣、沒有影子、眼睛純黑色，沒有光亮，身體能随意穿過物體、無法觸摸，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這樣的就是鬼，黑氣越濃，怨氣越重，越危險。”
沈陳像背誦課本一樣的說。
“……”小鬼張着眼睛，忽然想到了鬼爸爸鬼媽媽，鬼宅的大家，有些似懂非懂。
沈陳：“你還記得那個姐姐的樣子嗎？”
小鬼點點頭。
沈陳問：“她長什麽樣子？”
小鬼說：“長頭發，穿着漂亮的裙子，臉很白，眼睛很黑，有黑氣，我不記得她有沒有影子了。”
沈陳：“那是鬼。你該小心它的，它會傷害你。”
小鬼說：“但是她沒傷害我呀。”
沈陳：“等傷害你就來不及了，她身上有新鮮的怨氣知道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她剛剛殺了一個人。”
“……”小鬼有些不知所措的睜着眼睛。
沈陳：“我感覺到這個鬼還在這附近，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她可能是纏上你了。小鬼，我教你一些東西吧，這樣以後你遇到鬼的時候，可能用得上。”
男孩這樣對女孩說，而女孩往後望了望，卻和男孩想的不同，因為她剛剛在和她告別了。
女人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注視着他們，在一個能聽到他們說話，又方便逃跑的位置，聽到沈陳将她的一切不加修飾的和小鬼說着，裙子被揪起了一道很深的痕跡。
今天，伴随着大雨，學校發生了一件大事，校主任今早由于失足落水溺死了。這個是這個夏天以來發生的第二件落水溺亡事件了，相隔還沒有一個月。
學校很重視這件事。
老師模糊了落水人是誰，簡單的和小朋友們說了又有人在鎮裏的河水裏溺水了，嚴肅強調孩子們千萬不要玩水，也不要靠近橋邊水邊玩耍，一定要注意安全。
陳圓圓由于今早突然身體不舒服請假了，老師讓陳圓圓的好朋友以後上學，要好好告訴她。
可見學校嚴肅重視的程度。
不止學校，鎮裏的某些特殊人群也很重視，這是這片區域出現的第二個受害者了，沈嚴不可能讓這個猖狂的慣犯就這樣安然無事的離開這裏。
林芝是沈嚴隊裏的新人，剛剛從外頭執行任務回來，雖然年輕，卻是驅靈五術之一的佼佼者，有一雙異瞳，一只掌管真理，一只時空回溯，十分擅長追蹤狩獵。
她站在河邊，受害者出事的地方。她手撫上左眼，閉上再睜開，瞳孔黯淡下來，變成淺灰色，眼睛所看的畫面，漸漸出現了別的東西。
她想着那男人的面容，視野便出現了這個男人在這個河邊那日的影像。
那男人早晨正常的出門經過河邊，那時天還沒下雨，天空正好是六點蒙蒙亮的樣子，河邊站着一個女人。
林芝直覺那個女人就是他們的目标，她的眼睛就像是播放默劇一般，看到他們在河邊對峙了五分鐘，那個男人被女人推入了河裏，河水瞬間将他掙紮的臉淹沒。
影像在男人死的那一刻熄滅了。
林芝閉了閉眼睛，将訊息盡數容納，接着往幼兒園走去，她得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麽惹到那只鬼的。
這只鬼除了第一次誕生的那段時間，殺的人是有邏輯的，其他的做的案似乎都全憑心意，老少都有。
但林芝依舊試圖摸清它作案的規律，至少，能摸清她最近下手的原因和對象也好。
林芝想着，往幼兒園走去，踏入幼兒園的瞬間，她的眼睛再一次變成淺灰色，她将時光回溯到案發的前一天。
她跟着男人的步伐，一點一點的走遍幼兒園，這對她的消耗有一點大。
林芝的頭開始發暈，也沒看到他和女鬼有什麽交叉點。
終于，他們走到了操場，林芝四處看着，周圍是普通的上着體育課的學生，男人忽然朝着一個方向走過去。
那個方向有一個女孩在堆着沙子。
男人似乎對這個女孩感興趣，看了她很久，他們認識嗎？
林芝皺眉，看他們接觸，明明分外生疏，在關于男人的時光回溯裏，小女孩的視角是發着光的，角度有些奇怪，她直覺有些不舒服。
而且，沒有那只女鬼。
難道不是那天？
該死，林芝的上眼皮有些疲憊的往下耷，但是時間不夠了，超過一個星期，女鬼就處于随時會逃走的狀态。
再找不到……她就要帶着命案離開了。
就在這樣想的時候，林芝忽然注意到，男人和女孩說話，甚至到女孩跑走的時候，沙子裏的沙粒依舊是滾動着的，從上往下，一點一點。
林芝：“……”
當林芝凝住眼，終于在沙堆上看到了一個手掌印，眼睛一閃，灰色褪去，眼睛變回普通深褐色。
世界變成原來的樣子，她精神還沒緩過來，有些懵。
那個女孩……那個女孩？
林芝記住了女孩的樣子，想要看清楚女孩旁邊的是什麽東西，但是她已經沒有精神再回溯一遍了。
她疲憊的擰了擰眉間。
就憑剛剛的影像，她不能武斷的确定什麽。她直覺，女孩旁邊一定存在着什麽東西，很重要的關鍵。
幼兒園放課的時候，雨停了。今天的小鬼似乎有什麽心事，總是不停的打量着鬼青年。
鬼青年忍不住問：“怎麽了嗎？”
小鬼擡起小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說。
“……”鬼青年明顯不信，但是他一向拿小鬼毫無辦法，“好吧，那等你想說的時候才說吧。”
小鬼就這樣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一回家，大家都察覺到了小鬼的不同，奇怪的看向鬼青年，鬼青年卻是無奈的搖搖頭。鬼宅的氣氛随着奇怪的小鬼，變得奇怪緊繃起來了。
飯桌上，小鬼終于開口了，“爸爸，媽媽，哥哥，爺爺，奶奶。”
小鬼一個個的叫，飯桌上的四人随之動作一致的放下了手上的東西，不自覺就嚴陣以待起來。
“我們是，鬼嗎？”小鬼問。
女鬼小姐愣了一下，抓緊了叉子，笑：“你發現啦，寶貝兒。”
小鬼也是有些驚訝的樣子，還有些迷茫問：“那我為什麽有影子呢？”
女鬼小姐說：“啊，因為我們是，你不是啊。”
小鬼愣了一下，大眼睛慢慢浸滿了淚水，“那我是哪裏來的？我是垃圾桶裏撿來的嗎？”
女鬼小姐沒想到她下一句是說這個，而且哭着問自己是不是垃圾桶撿來的樣子，也太好笑了吧。
仿佛只要一點頭說是，她就要嚎啕大哭起來。
女鬼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
小鬼哽咽了一下，繼續哭，明明早上沈陳哥哥說的時候還沒覺着什麽的，現在對着家人，卻忍不住越想越傷心起來。
嗚嗚嗚垃圾桶那麽髒。
“嗚嗚嗚，我是沒人要的小孩嗎？”
鬼婆婆說：“當然不是啦，你是我們的小寶貝啊。”
小鬼眨巴了一下眼睛，眨出一滴淚花，“真的嗎？”
鬼婆婆點頭，“真的哦。”
小鬼眨巴着眼睛看向鬼爺爺：“爺爺，我是你的小寶貝嗎？”
鬼爺爺不說話，卻是點頭。
小鬼滿意的點了點頭，問下一個人，“哥哥，我是你的小寶貝嗎？”
強壯鬼悄悄的拿出相機，朝鼻子紅紅的小鬼咔的拍了一張照片，接着咧出一嘴白花花的牙齒，笑“是啊！我超喜歡小鬼的！”
哭起來的小鬼也超級可愛呀！
小鬼點頭，吸了吸鼻子，問女鬼小姐，“媽媽，我是你的小寶貝嗎？”
女鬼小姐這才放下了叉子，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說，“是呀，小寶貝。”
小鬼點了點頭，一雙浸過水的眼睛看向鬼爸爸，“爸爸，我是你的小寶貝嗎？”
鬼青年：“……”
鬼青年只不過因為別扭沉默了一秒，小鬼馬上就有嚎啕大哭的趨勢。
鬼青年趕忙的說：“是是是！”
鬼青年嫌棄的嘆了口氣。
小鬼點了點頭，小手爽快的擦去了眼淚，忽然說：“那我晚上可以去喵喵甜品店吃兩個布丁嗎？”
鬼青年：“……”
這孩子真的把一有機會蹬鼻子上臉、恃寵而驕的本事學得十乘十，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
怕是到時候就是不止吃兩個布丁了。
但是能怎麽辦呢，她剛哭過，眼睛水汪汪的，鼻子紅紅的，鬼青年發現他根本沒辦法拒絕，咬牙切齒的說：“好。吃完飯，晚上帶你去吃。”
沒人故意隐瞞鬼的事實，但也沒人會想到，知道了這個，小鬼是這個反應。
仿佛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甚至還拿去邀了兩個布丁。
果然是孩子吧。
她究竟了解不了解，鬼意味着什麽呢？
傍晚七點。
現在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街市正熱鬧起來，燈火闌珊，人氣喧嘩。
這是它的保護傘。
它在人流之中逃竄着，後面追着一群驅靈師，他們狀若常人的穿梭在常人之中，對它緊追不舍。
女人被追捕着，看似狼狽，卻也終究是沒被抓到。
因為女人速度太快了，而且專挑人流量多的地方鑽，驅靈師會被人看到、被人流擋住。
但女人沒有這種顧慮。
女人告訴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就趁被人追擊的時候，一鼓作氣逃跑，離開這座小鎮吧。
她想着，迅速盯緊了一輛卡車，她透過窗口看到司機正昏昏欲睡，但車速一點都沒下降，而下一個路口正好是人多的十字路口。
女人往前看了看，還有兩秒人行道就轉綠燈，這輛飛馳而過的車将會在綠燈人群最多的時候撞過去，那時候必然會引起慌亂，一次性死大量的人，還會迸出大量怨氣，不管哪一方面都是它逃跑好機會。
女人想着，魂體慢慢的貼在了車上。
司機疲勞駕駛會造成意外的機率是百分之八十，而加上惡鬼的怨氣加持，事故發生的機率會往上翻。
紅綠燈變色了，路人開始穿梭。
和女人想的一樣，這輛車絲毫不停的往前飛馳而去。
就在快撞向斑馬線的時候，刺耳的鳴笛聲忽然在司機的耳邊炸開，司機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終于看到了眼前刺目的紅，和驚恐的人。司機也是滿臉驚恐，下意識轉動方向盤，一骨碌往右邊轉去。
但右邊也是人行道，女人露出一個微笑。
直到她看到人行道最前面站着的人，是黎小鬼，女人的瞳孔一下子鎖住了她，再看不到其他人。
想都不曾想，女人一下子從車上跳了下來，用了渾身的怨氣想要使這輛車停下來。
就在車好不容易停下的瞬間，身後那群緊追不舍的驅靈師們追了上來。
驅靈師沒有上前，女人的位置現在是事故中心，人流密集，他們站在離女人一百米以內，但避人耳目的黑暗角落。
站在最前面的是林芝，她手放在右邊，張開，右眼變成金黃色，林芝看到了她的八字生平。
“午年、癸未月、辛巳日、戊子時。”
林芝每說一個詞，就生出一根光柱圍住女人，待四個詞全部念完，光柱圍成囚牢将女人牢牢困住。
“于戊子年死去。害死過21條人命。”
“黃梅梅，我于此為這21條人命審判你。”
女人純黑色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認不出自己的名字了。
林芝金黃色的異瞳盯着這個女人的臉，将她的臉深深印在眼底：
“滅。”
女人的身體泛起密密麻麻的，感覺像是被撕裂，又像是被揉成一團的疼痛，它擡起頭，望向某個方向，發出了凄厲的叫聲。
她的神色是痛苦的，但是卻一直看着某個方向。
女人在尖叫聲中化作一片光屑。
女人藏在懷裏的糖果滾落了下來，悄無聲音的跳啊跳，跳在了車流中，接着被疾行而過車碾成了無數個碎塊。
同隊有人問：“152號為什麽突然停下來了？”
“不知道啊，它跑得可真快，差點就跟丢了，多虧它停下來了。”
他們說着。
林芝沉默的望向女人剛剛一直看的方向，那剛剛有個女孩站在路邊，一邊吃着冰欺淩一邊似乎在等着誰。
現在沒有了，可能是被父母接走了。
剛剛太過混亂，林芝光顧着驅靈，并沒有看到。
不過來時一眼，過深的印象，讓林芝一下認出了那個女孩。
林芝想，她可能知道是為什麽。
不過都不重要了，她想，果斷的轉身，離開了。
這條街，重新變得喧嘩起來。
司機被交警揪在了路旁進行教育，人們繼續在夜市中行走。
碎裂的糖被碾碎在路中央，有個蠕動的黑影緩緩的靠近了那些糖，它似乎嗅到了什麽，将糖果一個一個吞噬了進去。
接着，它變大了一點點。變大了的它，沒有靈魂的身體似乎多了些什麽，莫名其妙知道了三個字。
黎小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糯米粥不是酒投的地雷！
謝謝改名千壹、勞資就是混沌惡、147258369、我愛追文、凜子li、懶得理你、萬鐘與我何加焉灌溉的營養液！
瑟瑟發抖的寫下這一章……
寫了又删删了又寫，終于出爐了這一章了！
明天會在小綠字這裏開始連載女鬼姐姐的小番外，啾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