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色楓葉04
“是一見鐘情。”
五條悟好毫不心虛地回答, 食指貼着嘴唇,眯眸笑起來:“我對你,大概是一見鐘情哦。”
九月深秋知道的,她不應該再因為他一句話而動搖, 可是, 可恥的是, 他說出那句“一見鐘情”時, 她竟産生了一絲恍惚,以為他是真心實意地說出的那句話。
但很快就清醒過來。
她單手置于被子上,另一只打着點滴的手搭着腹部, 溫和地詢問:“是怎樣的一見鐘情?”
五條悟将椅子朝她床邊拉了拉,離她更近:“啊, 準确來說,并不算是普通意義上的一見鐘情。畢竟, 在那之前, 我們曾經做過兩年的高專同學。”
這句話是真的。九月深秋冷靜地在心裏點評。
真難得,從他嘴裏聽見一句實話。
“如果碰巧處于一種特別的、微妙的契機中, 突如其來地喜歡上了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 這種感情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五條悟一字不差地将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重述, 最後一攤手:“這句話是你曾經說過的, 現在我相信了。”
但此時的九月深秋已經不是彼時的九月深秋,她學會了對自己的論點進行反駁:“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并不會長久的吧?”
“為什麽這樣說?”
“突然的熱情總是比細水長流的感情消退的更快, 或許一開始,兩人的感情格外熱烈, 經過歲月的碾磨, 熱情會漸漸平息, 就像是平原上獵獵燃燒的火,總有一天會燒個一幹二淨。”盡管她的聲音依舊潤如春雨,可她的語速卻平緩到令人心驚,“如果讓我選擇,我更偏向細水長流的感情。”
頓了頓,她繼續:“五條先生對我,是前者嗎?”
五條悟沒有回答,他斂起笑,靜靜地注視着她,終于意識到一直以來的不妥之處。
“深秋還是不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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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會相信你才有鬼。
九月深秋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失憶了。”
他當然知道她失憶了,如果不是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咒力,此時此刻冷靜到近乎冷酷的深秋,他都要懷疑她是否已經恢複記憶。
“這樣啊。”那可難辦了。
五條悟單手撐着床沿,倏忽之間挨近她,淺淡的甜味飄到她鼻尖。
“那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相信我呢?”他歪着頭問。
“這種問題,應該問你自己的哦。”九月深秋不為所動,她按着他胸口,推開,“該怎麽做,才能夠讓我相信你,這種事情,本來就應該要你自己想的。”
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什麽,睜大眼睛:“五條先生,我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你還沒有說這個呢。”
她倒要聽聽,他還打算如何狡辯。
五條悟順着她的力道坐回去,翹着腿,單手支在桌子上,手心托腮:“哎呀,我好像也失憶了耶。”
“騙人也這麽敷衍嗎?”九月深秋伸手去拿桌上的橘子,“作為戀人,五條先生一點也不能給人帶去安全感。”
五條悟替她拿了個橘子,兩下剝開,遞給她。
九月深秋接過的動作停滞半拍,掰開一半,自己留下另一半,往嘴裏塞了一丫橘子,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既然是這樣的戀人,那不如今天就分手吧。”
手裏剩下的橘子全被他拿掉,她擡頭,發現他不僅沒有不開心,反而可愛地笑了起來。
“為什麽突然想要分手?”他嘴裏叼着兩丫橘子,歪着頭,笑眯眯的,“如果是因為發現我和你潛意識裏的心動對象的剪影完全不符,只是因為這種見鬼的理由,我可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喔。”
明明是玩笑似的語氣,卻因為周身不穩定的咒力波動而顯得過分較真。
像是在提醒她,如果她說是的,他就會當場暴走。
雖然不是很懂為什麽他會問出“心動對象的剪影”這種話,但能讓他不爽就好。
九月深秋盯着他沉思兩秒鐘,果斷地點下了頭:“是的。”
于是時隔十年的時間,她終于從如今各方面都早已成熟的他身上,隐約看見十年前的他的影子。
——沒有完全拉上的窗簾被無法壓抑的咒力波動陡然掀了起來,磨砂窗戶無聲爬滿蛛網般的裂紋,從窗沿下端,慢鏡頭似的一點點向上攀爬。
燈滅了,猶如時間靜止,震裂的碎片靜靜懸在高空,片刻後,緩緩降落,稀裏嘩啦掉進垃圾桶。
窗外響起低級咒靈被撕裂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桌上的水果驀地滾落在地,零零散散滾到五條悟的腳下。
他沒有動,直勾勾盯着不為所動的她看了會兒,垂下眼,彎腰撿起地上的水果,再擡起頭時,嘴角重新揚起熟悉的弧度。
“哎呀,醫院的詛咒果然比較多,一時手癢了些,不小心搞出這麽大動靜,實在太抱歉了。”
五條悟慢條斯理戴上太陽鏡,遮住眼底湧現的黑色情緒,單手覆在白發上用力揉了揉,站起身,滿臉的漫不經心。
“看來,我需要先去向院長商量一下賠償的事情,不過,留下深秋一個人,我還是不太放心。”
對于剛才發生的暴力事件,九月深秋無動于衷,她甚至淡定到無所謂地掰開另一丫橘子塞進嘴裏,催促:“賠償才比較重要吧?你快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她咽下橘子,朝一臉莫測的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甜甜地說:“等你回來,我們再繼續商量分手的事情吧。”
……
……
五條悟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這種生氣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他感覺現在的他,就像是一顆即将和地球相撞的小行星——隕石也差不多,表層全是火,剝開滾燙的表層,內芯的溫度甚至更高。
偏偏他無法解決這種不受控制的糟糕情況。
五條悟很少情緒化,哪怕被上面那群老頭子指着鼻子斥責,他依然能夠做到左耳進右耳出,偶爾不耐煩了就反唇相譏回去。
但他現在就是不開心,比“通宵三天三夜就快要打通游戲時卻突然停電”還要不開心。
五條悟不開心,那麽他周圍的所有人和咒靈都要跟着遭殃。
他繞着醫院轉了兩圈,肉眼可見的各種詛咒全被他毫不留情地摘掉腦袋,摘掉人家腦袋之前,他還要蠻不講理地提出質疑。
五條悟:“她為什麽要和我分手?”
咒靈甲無法回答,他就眼也不眨地撕爆它的腦袋。
然後,下一個。
五條悟:“你說,她的暗戀對象是誰?為什麽不可以是我?”
咒靈乙:“……”你們人類的事情,我他媽怎麽可能知道?
啪,腦袋沒了。
再下一個。
五條悟:“她真的把我當替身?誰的替身?我什麽時候才能踢開替身,自己上位?”
咒靈丙:“……”你他媽給我個痛快吧。
咔嚓,腦袋又沒了。
五條悟從牆縫裏硬生生拽出來一個差點成功跑掉的可憐咒靈,俯身貼近它的小臉,微笑着說:“我說,你會讀心吧?如果會的話,快點幫我個忙啦,結束之後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哦。”
什麽都不會只會夾着尾巴逃跑的咒靈:“……”
它連話都聽不懂。
很好,又摘掉一個腦袋。
這大概是醫院裏最後一個詛咒,五條悟上天入地,從天臺到牆縫,每一個角落都徹徹底底掃蕩了一遍。
完全沒有發現任何能夠幫得上他忙的詛咒。
詛咒這種東西,明明是從人類負面情感裏誕生出來的,卻連讀心這種事情都做不到,要它們有何用?
為什麽沒有一個能打的詛咒?至少要讓他活動起來啊?詛咒實在太沒用了,太沒用了!
五條悟發現他的心情根本沒有一絲變好的跡象。
他坐在後院的臺階上,分開兩條長腿,兩手撐着膝蓋,仰頭望了會兒天。
今天天氣真差,他挑剔地嘟囔,拿出手機給伊地知打了個電話。
伊地知戰戰兢兢:“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五條悟蠻不講理:“伊地知,你會讀心術吧。”
伊地知:“不,我不會。”
五條悟:“你會。”
伊地知:“……”
五條悟勉為其難:“好吧,算你不會。”
伊地知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就聽他口吻一轉,繼續蠻不講理地認定:“但你一定會讀取人類的記憶吧?”
伊地知:“……”他哪個都不會啊!
五條悟幽幽地說:“敢說不會的話,我會毫不猶豫摘掉你的腦袋哦。”
伊地知心想您這是為難我,但他只能凄涼地附和:“是的,我會,一點點。”
“那你現在,先讀一下我的記憶吧。”五條悟大方地說。
伊地知很想炸掉他的腦袋,五條悟為什麽總是給自己出這樣那樣的難題呢?
可他不敢,他只好老老實實地猜測:“您現在心情不好吧?”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bingo!恭喜你,答對了哦,那你繼續讀,為什麽我的心情不好。”
你可真是故意為難我。伊地知心酸地擦了把汗:“因為,今天天氣不好?”
五條悟看了眼天空:“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他哪能猜出來啊!伊地知絕望地捂着臉。
五條悟陰恻恻地催促:“快點,伊地知,否則,你今天晚上就會去天上睡覺了哦。”
伊地知滿頭大汗,根本沒有一點頭緒,最後決定破罐子破摔,連敬語都沒有用,超大聲地說:“你是失戀了吧!!!”
只有失戀的男人才會這樣陰晴莫測地為難別人,像個蠻不講理的瘋子。
手機那頭一陣詭異的寂靜。
伊地知覺得自己死定了,絕望地拿出筆,準備先寫下一封遺書,至少要交待清楚他的死因。
這時,手機裏傳來——
“伊地知,你果然會讀心術吧?”
伊地知:“???”
兩秒鐘後。
伊地知蹦了起來:“您真的失戀了?!”
五條悟:“再敢說那個詞,我真的會親自把你塞進咒靈肚子裏。”
伊地知:“……”
很好,五條悟果然失戀了。
伊地知一邊幹巴巴地向他進行語言上的道歉,一邊打開“今天又被五條先生欺負了嗎”的群聊,選擇匿名。
[諸位,五條先生戀愛了。]
群裏一陣翻天覆地的質疑。
[又失戀了。]
群裏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