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死之門(七)

寂靜的森林響起黃毛驚恐的尖叫。

本來還在迷霧中摸索着前行的衆人都愣住了。

希希顫聲:“黃毛?不對啊,他剛剛還在我們身邊的。”

衆人停下了腳步。

馮浩中強裝鎮定:“我們昨天差不多也是走到這個地方就出現了幻聽,小心點,可能是假的。”

希希臉色煞白:“假的?”

霧太濃了,隐隐約約只能看到林深處蒼天大樹的輪廓,光線被某些顆粒散射,在上方形成一種極光,藍、綠淡去只剩紅光籠罩,如覆蓋一層血色。

尖叫過後就沒有了後續,緊接着響起的是咀嚼的聲音,像是幼齒動物啃噬食物,嚓嚓嚓,聽的所有人頭皮發麻。

“啊!”希希大叫一聲,抓住了小絮的手。

林鏡這兩天聽的最多就是黃毛的逼逼叨叨,對他的聲音別提多熟悉了,看了眼前方說道:“不是假的。”

希希聲音顫抖:“不是假的,那他......我們要去救他嗎?”

一行人深入詭異的森林,隊友突然失蹤了一個,無疑是加大了壓力和恐懼。

馮浩中臉色猙獰,罵了聲:“廢物。”

林鏡對黃毛還是有點盟友之情的,看衆人都在猶豫,直言道:“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你們繼續往前走吧。”

徐挽之看他一眼,道:“我跟着你。”

林鏡一愣,随即笑了:“恩,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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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鏡又對馮浩中道:“借個東西。”

進深林,大家也都是帶了武器的,除了黃毛怕鬼偷了村長家的大蒜,其他人帶的東西都很齊全。鋤頭、木棍、斧頭,甚至砍刀。馮浩中臉色很難看,不情不願地把斧頭給了他。

森林霧氣很大,不過林鏡聽聲音也能辨別大概方向。

聲音從東邊傳來。

咀嚼的聲音只響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停頓幾秒後,是重物被拖着行走的聲音,布料摩擦過樹幹發出簌簌聲。

往東邊走,霧氣濃度漸漸下降。

林鏡唯一帶的東西是手電筒,打開的一刻,黃色的光瞬間穿行過濃霧,在森林塵埃的影響下,形成了一條筆直的光道。在光怪陸離的森林,有一種詭麗的美感。

林鏡走着,鼻子聞到了一股濃烈腥臭血的味道。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他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樹。

徐挽之倒是視力很好,絲毫不受大霧影響的樣子道:“恩,這裏大概死了很多人。”

“.......”

林鏡一直覺得自己心大,現在發現比起徐挽之,他真是小巫見大巫。

霧開始變淡了,氣味也越來越濃。

他拿着手電筒,照着地上,起先地上還是落葉蘑菇青苔,後面變成了一片紅褐色的土地。泥土非常軟且濕潤,踩下去,仿佛還能壓出紅色的水來。

這片地彌漫這一股極其令人作嘔的味道。

林鏡偏頭看周圍,喬木巨大,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幾道的光落下來,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暗。

他拿手電筒到處照了照,都是灌木、岩石。

林鏡:“這氣味......是哪裏來的呢。”

他往前面走。

徐挽之在後面停下腳步,低頭看了自己手腕上的紅繩一眼。進入這裏,猩紅的繩子極度興奮,像條細細的蛇般扭動起來。如果不是被那顆佛珠鎮壓,估計能鑽進他的皮膚裏。

林鏡聞着味道,走到了一棵樹前,确認這裏是味道最濃的地方。

他用手指摸上了粗糙的樹皮:“之前聽到的那聲音,倒像是人被拖着往樹上走。”

他心神一動。

開了手電筒,擡頭往樹上照去。

林鏡瞳孔一縮。

手電筒的光照亮一張慘白的臉,雙目無神呆滞,果然就是黃毛。

他現在被挂在樹上,兩只手臂和枝幹綁在一起。

在他旁邊上是一個血嬰,遠看像是一坨紅的白的模糊血肉,裹在一層膜裏,肚子上扯出一根通紅腸子似的東西,連着不知道什麽地方。血嬰坐在樹枝上,用牙齒在啃樹,聲音非常細微,卻也十足驚悚。

林鏡深呼口氣,把手電筒交給旁邊走過來看戲的徐挽之。

“幫我拿一下。”

徐挽之接過電筒,疑惑道:“你想到樹上去?”

林鏡:“不了,我剛出院不宜做劇烈運動。”而且這樹一點都不好爬,除非他能一跳七八米高。

徐挽之:“哦。”

林鏡兩手握起了斧頭:“不過我們可以把樹砍了,這樣人就自然而然下來了。”

徐挽之慢吞吞道:“也行。”

林鏡拿起斧頭,卯足力氣就往樹上狠狠地砍了一下。

斧刃砍進樹,卻不是那種碰到木質硬物的感覺,更像砍進軟爛的腐肉裏,“噗滋”一聲,黑紅色的血從樹的身體裏冒了出來。

林鏡一愣。下一刻,他耳邊忽然想起了尖銳凄厲的嬰兒叫聲。樹上的血嬰發狂,抛棄了正在進食的獵物,四肢攀爬在樹幹上就朝他們撲過來。

林鏡也看清了它肚子上的那根東西,不是腸子,是臍帶,連着樹頂端,一路蜿蜒下來。

林鏡深呼口氣。沒有理那血嬰,手裏的斧頭又重重地砍了下去。

這樹像是人的血肉做的,噗呲噗呲冒出鮮血來,根本不用什麽力氣就能把它砍斷。

咔咔咔,樹徹底倒下的時候,爬到一半的血嬰驟然爆發凄厲的哭聲。它肚子上那根臍帶突然開始幹癟,如同養分被阻,整個身體趴在樹上,肉爛成一灘。死前兩個黑魆魆的窟窿死死盯着他。

血嬰刺耳的聲波似乎喚醒了這座森林。

各種哭聲此起彼伏響了起來,尖銳得能刺穿人的耳膜。從其他的的樹上,也慢慢爬出來一些猴子似的怪物,通身血紅,看身形都是些被扒了皮的幼崽。

徐挽之眨了下眼:“你好像惹了什麽不該惹的東西。”

林鏡扯了下嘴角,走過去,接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黃毛,黃毛估計是被吓暈了。

林鏡探了探鼻息,确定他還活着後,又是捏人中又是拍臉,把他搞醒了。

黃毛慢悠悠轉醒,睜開眼看到林鏡,空白的大腦稍稍轉了會兒:“林哥?”

林鏡拍了拍他的臉:“清醒了沒,快起來,我們可能要逃命了。”

黃毛:“哦哦,逃命——啊啊?逃命?!”

他一下子直坐起來。

然後就看到了四面八方從樹上緩慢爬下來的血紅鬼怪。

“.......”黃毛白眼一翻,差點又要暈過去。

林鏡拎着他的後領把他拽了起來。

“啊啊啊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兩次都是靈異副本!艹我最怕鬼啊啊啊!”

黃毛幾乎是發揮了這輩子的運動潛力,臉都吼得猙獰變形了。

林鏡被吵得想捂住他的嘴。

他們又跑進了霧氣漸濃的地方。

這裏安靜的像一座墳地。黃毛一到這裏就虛,他越跑越覺得胸悶氣短,兩腿發酸,想休息一下,氣喘籲籲:“唉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你怎麽那麽廢啊,我帶你。”

在他前面的林鏡忍無可忍,停下來,朝他伸出手。

黃毛感動的要哭了:“林哥,出去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了。”

他剛想伸去牽。

“笨蛋。”

青年淡淡的聲音從另一邊傳出來。

突然一把斧頭橫空出現,把朝他伸出的那只手從小臂處一刀砍斷,黑色的血一下子濺到臉上。

黃毛手僵直在空中,整個人吓傻了。

霧中又走出來一個林鏡,彎身把掉到地上的那一截手臂裝進了一塊紅布裏包着,平靜笑說:“哪怕是騙傻子,也不能用同一招啊。”

“.......”黃毛腦子已經被吓飛了,但頭發絲還是覺得有被內涵。

斷了條胳膊的“林鏡”在霧中沉默不言,“他”身體跟霧一樣飄忽不定,不一會兒,一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出現在他們前面。

麻花辮,上身灰色短褂,下身寬松藍色長褲,她另只手捂着斷臂,堵住源源不斷的黑血。女孩臉色灰青,眼睛黑得沒有一點光澤,靜靜看着林鏡,不像是怨恨,也不像是貪婪。像是一個初次見一個陌生人,麻木審視。

黃毛終于找回了理智,哆哆嗦嗦,躲到了林鏡的身後。林鏡拿紅布包着那條斷臂,半彎下腰,勾唇,和這個小女孩打交道:“小妹妹,我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女孩看了他很久,卻沒有理他,霧氣一卷的功夫,人就沒影了。

黃毛想問什麽,剛欲開口,林鏡已經把手裏被紅布包着的斷臂給了黃毛,“拿着,閉嘴。”

“卧槽!”黃毛接了個燙手山芋,整個人都要死了。

林鏡搞定那個小女孩後,對這森林裏的其他東西就不是很在意了。

萬幸那地方樹上的鬼東西被一根臍帶扯着,不能追太遠。

等到徐挽之也出來,林鏡開着他的手電筒說:“行了,我們出去吧,就在林子外面等他們。”

徐挽之神情有點奇怪。

徐挽之問:“你到這裏就是為了砍樹?”

林鏡想否認,可回憶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只能摸摸鼻子:“好像是。”

徐挽之:“既然是砍樹,為什麽不全部砍了?”

砍不過來啊。但是林鏡開玩笑似的:“全砍了,我怕疤哥請我喝茶。”

然而一語成谶。

說曹操曹操就到。

出了森林,疤哥果然就在那裏等着他。

疤哥整個人怒火中燒,眼睛裏可以噴出火來,看樣子能吃人。

林鏡:“......”

徐挽之倒是輕笑了一聲。

他一直都是厭倦冷淡游離在外看戲的狀态,現在倒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漫不經心說:“他好像還是要請你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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