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歷史之夜
夷靈的血量下降到了第二階段。他長袖一揮,用了一個群體定身技能——“百鬼皆寂”,把所有人整整定身十秒。
百鬼皆寂的念咒時間有兩秒左右,可是一群人都只顧着自己打BOSS,竟然沒人在BOSS念咒的時候打斷這個技能。
十秒是相當漫長的時間,足以決定全團人的生死。不出所料,全團人又頹然地躺下了。
“媽的,這個群定打斷不了?不可能吧!”
“百鬼皆寂?鎮天塔的玄冥也會用這個技能啊,可以打斷的。”
“那為什麽還讓BOSS讀出來?”雲破月火冒三丈,“新人!打斷是你在負責吧?你到底在搞什麽?”
伏麟十分無語地聳聳肩:“大哥,我當時正被BOSS催眠啊,既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怎麽去打斷?”
雲破月也找不到理由繼續怪他,只能氣哼哼地說:“團裏的,凡是有打斷技能的都給我注意點,別跟個木頭一樣只知道傻站着。團滅好玩嗎?又得重頭來一次累不累。”
“你不是也有打斷?只知道說別人?”毒蠍也聽得暴躁,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老子DPS全團第一,這種小事也要我管?”
“哦,對,你是大爺,你了不起。”
“蠍子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眼看平時少言寡語的團也要吵起來了,伏麟哭笑不得地出來當和事佬:“別吵了,沒事,都是我的錯,下次我被催眠了麻煩飛鳥幫我一下。”
戰火剛剛燃起的兩個人,這才作罷。
伏麟在心底嘆了口氣。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忠實反映出了這個團裏最大的缺陷。
團裏的每個人都只顧着自己。在他們的概念中,分配給誰的任務就是誰的任務,沒人會替代你,就算有什麽原因完成不了,其他人也不會主動相助。
因為他們的眼裏,從來都沒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存在。如此薄情寡義,想想也真是悲劇。
新副本開荒,死去活來再正常不過,就算一晚上死個十幾二十次,死到裝備的耐久度歸零也不是啥丢臉的事。可是這在他們眼裏就是失敗的象征。一旦遭遇失敗,他們會焦躁會失去耐性,會爆發更多的矛盾。
今晚注定平靜不了。這會兒的吵架,搞不好只是個開端。
伏麟自認為脾氣不好,但是對待自己的兄弟他不會這麽苛刻。現在這群家夥,哪裏像是每日聚在一起,打了一年多副本的兄弟?
他們根本還是缺乏交流和包容的陌生人而已。
進入第三階段,BOSS的攻擊變本加厲地瘋狂起來。他召喚出了一個分-身。
依照以往的習慣,溫景堯簡單做出了決定——讓副T平子去拉住BOSS的分-身,其他人繼續集火夷靈。
DPS高一直是這個團的優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夷靈将會很快倒下。
截止目前龍湖的世界頻道還沒出現首殺公告,他們還有機會。如果能拿下首殺,今晚大家心頭的焦躁,以及雲破月和毒蠍的那一點矛盾,應該就能随着勝利的喜悅而煙消雲散吧。
……當然沒有這麽輕易的好事。
BOSS血量下降到20%的時候,一直像根木樁一樣的分-身忽然使用“五運六氣”,給BOSS持續加血。
“我靠,回血了,趕緊打斷!”
“打斷不了!”
技能完全打斷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技能丢出去,連續五次,BOSS的血量再度回複到了初始狀态!
“……”
辛苦那麽久,一下被打回原點……
一群人一時間都接受不了,索性集體罷工,讓BOSS把他們統統拍死。
他們躺在地上失望地想,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到底是圖個什麽呢?
“去他媽的……”這次不僅是雲破月了,其他人也開始罵髒話,“吃飽了撐的才來搶什麽首殺。”
“我的裝備快撐不住了,要出副本修理。”
“我也是。”
“修完以後,我們還繼續打嗎?”面對離兮的提問,大家都沉默了。
今晚他們難得像個普通的團隊一樣每個人都說了話,卻一點也不值得高興。溫景堯的意見是:“既然已經打到這裏了,那就打完再走。”
小魚兒立刻跟着說:“是啊,如果現在就放棄,那一晚上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她盡量鼓勵着這群喪失耐性的人:“反正暫時還沒有團通關副本,我們下次一定能行的,我們還有希望拿下首殺!”
衆人勉強同意了。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他們不會再試圖走捷徑放任分-身給BOSS加血了。先集火把分-身幹掉才是正确的選擇。
可是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光是磨掉前幾個階段的血量都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伏麟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
待修理裝備結束,隊伍重新整頓,他們又開始了全新一輪的攻略。大概由于情緒不好的緣故,有人在第一階段就犯了低級錯誤。
之後第二階段,又有人失誤導致團滅。
大家的耐性和集中力都到了臨界點。如今已經不止是脾氣暴躁的雲破月會罵罵咧咧了,就連之前從來不說話的平子和望潮,也忍不住開口嘲諷犯錯的人。
這樣真的好嗎?
伏麟很想制止,很想勸勸他們,但作為一個新人他沒有立場去教育誰,這些心高氣傲的人也一定不願意聽他說教。
伏麟忍不住頻繁地看溫景堯的臉色,溫景堯依然是那張蒼白刻板的臉。緊鎖的眉頭,表明了他今晚的心情并不愉快。
不知道是第幾次重新開怪。
蘭叔的刀剛沾到夷靈的衣服邊,這個時候,全團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條系統消息:
“恭喜【綠花閣】果粒橙所帶領的團隊,率先成功通關鎮天塔地牢!”
“……”
拿下首殺的隊伍出現了。
團裏霎時間變得一片沉默。
雲破月的臉上籠罩着黑氣,毒蠍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團裏現在的氣氛,與其用嚴肅來形容,不如說是“沉悶”。就像山雨欲來前烏雲密布的午後,随時可能遭遇狂風暴雨的侵襲。
伏麟屏息以待。
他們消滅了夷靈的分-身,夷靈的血量逐漸科學地下降。
30%,20%,10%……最後,停止于10%。
“停手吧,夷靈。”
一個滄桑的聲音在角落裏響起。
忽然間他們眼前一亮,地牢的黑暗散去,迎來了久違的光明。衆人這才第一次看見了今晚所打BOSS的全貌,以及剛才殺出的那位NPC。
夷靈裹着一身黑色的長袍,披頭散發,臉上被一個面具遮蓋。面具上畫的臉譜一片血色,猙獰可怖,而打斷他們戰鬥的人,竟然是鎮天塔的守關人之一——醉翁。
老頭子的姿态和聲音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明過,以往醉醺醺的腔調也一掃而空。
“族長……”夷靈停止了攻擊,驚訝地望着來者,“你怎麽會在這裏?”
夷靈這個BOSS打到10%就不再需要他們動手,接下來是等待游戲劇情走完。
沒想到鎮天塔裏不正經的老頭居然是天越族的族長?按照游戲的時間線來看,如今距離這些囚犯被關進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們到底多少歲了,為什麽都還活在世上?
伏麟帶着這些疑問,希望接下來NPC能夠為他解惑。團裏其他人對此興趣缺缺,巴不得NPC早點說完話滾蛋,不要浪費時間。
耳邊全是團員們此起彼伏的抱怨聲,BOSS們仍在自顧自地敘舊。
“殷國早已滅亡,殷國之主天儀也早已不在人世。夷靈,放下你心頭的仇恨吧……報仇已經沒有意義了。”
“族長,難道你忘記你的妻子阿依娜和你的女兒蓮兒是怎麽死的嗎?”
“我怎麽可能會忘。她們被殷國侍衛的刺刀貫穿胸膛,慘死在天儀的王座之下。這一幕每夜都在我的夢境裏重複上演,夢中真切的痛苦伴随了我數十年。可是夷靈,我們的仇人早就不在人世了。這麽多年來,羅剎他們為了宣洩心中的怨恨,屠殺了此地多少無辜民衆……難道這是應該的嗎?他們所做的一切,不也是沉重的罪孽嗎?”
牆壁四周雕刻的畫,此時緩緩地動了起來。就像電影一樣,開始播放着屬于二人的舊日回憶。
天越族人曾經安寧的生活,幸福的家庭,在某一天,被殷國國君徹底摧毀了。
天儀渴求着神秘的巫術,渴望得到長生不老之法,他發動強大的武力入侵天越族的栖息地,抓走了族人的妻子兒女,逼迫大祭司和族長向他屈服。
大祭司寧死不願違背神谕,天儀制造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幾乎将天越族全滅。最後那些被關押在鎮天塔裏殘存的族人,背負着殘酷的記憶,繼續在這個世界茍且偷生……
伏麟輕輕嘆了口氣。
一扭頭,發現溫景堯也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同看着牆上的畫。全團似乎只有他們兩人在認真地看。
幾分鐘過去,NPC們交談終了。
醉翁的身影像幽靈一樣消失在空氣中。大祭司緩緩坐地,儀态全失,像是流失了全部的力氣。臉上的面具“啪”一聲掉落,在地上摔成兩瓣,露出一張皺巴巴的,蒼老至極的臉孔。
夷靈擡起頭,渾濁的雙目死死地望着地牢的頂端,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落在某個幻想中的,遙遠而幸福的地方。
他的眼睛沒有阖上,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我靠,打了一晚上,就掉了這些鬼東西?耍我們呢!?”
不遠處傳來了雲破月的怒吼。
“武器呢!衣服呢!居然是兩根一模一樣的隐士的項鏈,誰的手那麽黑啊!剛才誰去摸的BOSS?出來切腹謝罪!”
這是伏麟第一次在新副本開放首日參與開荒,原本還沉浸在小小的成就感和BOSS死亡帶來的唏噓中,結果不到片刻,那點悲情的氣氛就被雲破月破壞得一幹二淨。
“我摸的,怎麽了?”曉江說。
“你這黑手能別那麽賤嗎!”
“……”
團裏的隐士本來就少,裝備還一個賽一個的好,這次掉的項鏈對他們基本沒多大用處。好在項鏈不是綁定裝備,可以讓溫景堯拿去賣掉。
今晚對于團裏人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黑歷史之夜。雲破月帶着自家夫人怨氣十足地走了,其他人也拉着一張臭臉,嘴裏還嘀咕着“這幾天都不想打副本了,看着就想吐”……之類消極的話。
“師父,你還不走嗎?”伏麟回過頭問。
“族長是人還是靈魂?”溫景堯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伏麟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族長似乎是死了,但也很難說吧,畢竟天越族不是有長生的秘方麽?活個一兩百歲應該不成問題?”
“你知道殷國是什麽時候滅亡的嗎?”
“等等啊,我翻一下資料。”
留下的兩個人,不知不覺開始讨論起了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