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家——社長請來會議室一下。哇!”

春野绮羅子小姐剛從辦公室出來就被我抱了個滿懷,  緊接着我松開她又跑去抱了抱其他人。田山花袋像是被吓呆了的倉鼠一樣縮在被子裏,同事們并不理解我的歡樂但一致表示祝賀。

“一定是非常好的消息,吹雪姐開心得都快飛到天上去了。”直美抱着哥哥的胳膊發出感慨,一不小心被別的女士靠近,  給了妹妹“懲罰”借口的潤一郎滿臉通紅:“直美~”

“好了好了,  先開會,  開完會一起下去吃點東西慶祝……慶祝你發行作品集?”

與謝野醫生根據對話作出合理推測,  我正抱着蘇格拉底一陣猛揉,聽到她問立刻大聲宣布:“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過稿籌備發書,  簡直是這幾年來我聽到過的最好的消息。大家都不要走,  等會兒開完會我請客!”

同事們紛紛起身,一邊恭喜一邊走進會議室。

高興歸高興,  會還是要開的。

福澤社長一臉嚴肅坐在主位等待,  社員們魚貫而入找了自己喜歡的位置坐下。

蘇格拉底被我無意間抱進了會議室,社長先生表情一下子柔和許多:“咳咳。”

貓咪趴着兩只飛機耳一頭紮進我懷裏,  分明剛才還龇牙咧嘴威脅不許再揉他的毛毛,這會兒一聲也不出。

就……挺可憐的,愛貓之人卻天生貓厭體質,  真的很可憐了。

“都坐好,都坐好。”

這一定是偵探社有史以來福澤社長說話語氣最柔軟的一次。身邊傳來衣物摩擦桌椅的細微聲響,  沙色風衣一角垂落在地。

等會議室裏不再有物品發出動靜,  社長才打開春野秘書準備的備忘錄開啓會議。

我不知道其他會社是個什麽狀況,  武裝偵探社的話,  沒事一般不開會。

國木田先生代替大家對上周工作進行了總結,  着重點名批評太宰治……的各種翹班摸魚行為。歷數n條罪狀後他又提到來自社會的委托數量遠遠少于政府合作,這對一個獨立運行機構來說并不是個好消息。

等他敘述完畢,福澤社長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只取出一份新的委托攤開,示意秘書小姐将重點寫在白板上。

《尋找異能特務科以往殉職成員流落在外之子女》在我們這個國家,類似異能特務科這種“并不存在”的機構還有很多。一些不好擺在明面上的事往往需要交在他們手中,并不是沒有戰鬥力,只不過在戰争結束後的這十幾年裏,異能具有攻擊性又在政府任職的異能力者們因為各種各樣或內或外的“意外”,越來越多不得不離開崗位。

殉職只是其中一種。

厚厚的檔案與資料已經進行過初步分類細化,最近五年內遭遇仇殺或在情報戰場殉職的特工照片被貼在白板上。

“過去數年議會一直不肯承認工作人員殉職這一事實的存在,導致許多受害者遺孤流落街頭不知所蹤。誠然,情報工作者不在國際法對戰俘的保護條例之列,為了對外形象以及大家都知道的緣由,政府也不能在公共場合承認雇傭過這樣一批員工,甚至不能在事後出面為他們安葬遺骨追授榮譽。至于那些孩子們……”

國木田先生比誰都更堅守原則,卻也比誰都心軟。資料尚未看完他就忍不住摘下眼鏡揉捏鼻梁:“所以,異能特務科這次能冒風險将這件事交予我們武裝偵探社,一方面是對我們實力與信譽的認可,另一方面……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提議做這件事的人……應該已經提前寫好引咎辭職的道歉書并做好準備站在被告席上了吧!”與謝野醫生從一堆資料裏翻出了個時間距離較近的,身穿紅色和服的小姑娘留下的最後信息是一張家人合影。

“可惡,議會那些政客全都是些吃幹飯的。說什麽正義,說什麽勝利,卻要人民像豬狗般的畜生一樣白白送死(注)。”她一拳敲在桌子上,充作裝飾品的塑料花瓶震得抖了三抖。

太宰治坐在我旁邊,還沒從剛才那種詭異的安靜中緩過來,什麽話也沒說。倒是更遠些的田山花袋從他的“芳子”下面伸出腦袋:“下來我會在網絡中着重注意。”

而我想的則是:“找到以後呢?這些孩子會被怎麽安排?”

“會由異能特務科想辦法統一調度生活與教育,以國家補貼貧困兒童的名義扶持,直至年滿十六周歲。”社長沉聲告訴我們答案。十六周歲是“部分具有民事行為能力”的分水嶺,雇傭十六周歲以上的公民不受勞動法中對未成年工作者的時間限制。

也就是說,國家至少會出錢将這些孩子養活到他們能夠自食其力。

雖然名義上用得是“消除貧困兒童”的名義,實際上第一批受益的是那些父母死在夜幕之中的可憐孩子。

翻到資料最後一頁,委托代表一欄赫然簽署着“坂口安吾”四個字,作為記錄的職位為“內務省某科室長官助理”。

安吾的工作……延伸到了這樣繁雜細致的深度與廣度了麽?

大約正是因為這些,他才會在竭盡全力保護更多家庭的過程中放棄了自己的家。

剛結婚時安吾确實沒有後來那樣忙得幹脆不見人影,正常上下班沒可能但至少每天都回家,電話聯系也處于合理範圍。他會像所有普通年輕人一樣偶爾帶些小驚喜回來哄我高興,有時是罕見顏色的勾線筆,有時是新出的顏料,有時是我很喜歡的向日葵花束和橘子……

按照時間可以推算出正是進入異能特務科的同時他被派遣潛入港口黑手黨擔任“潛入搜查官”也就是卧底——從那個時候開始,“家”對于他來說就逐漸變成了一個概念。

平安退出港口黑手黨後安吾又罹患了重度精神衰弱,嚴重失眠,在家休養約有半年之久。等他基本痊愈返回工作崗位之後,我基本上就沒在自家客廳或卧室裏見過丈夫的身影了。

——那半年應該是他的脫離期,以削弱暴力組織對公職人員行為上的影響,順便考察其對政府的忠誠度。

我能理解他作為情報人員不得不緘默的選擇,我也能理解他作為部門二把手的工作強度,我唯一不理解的是他為什麽憑什麽就認為我是個可以包裹起來拍拍扔在客廳裏不聞不問也不會壞掉的擺件?

不回家,至少告訴我此刻平安?

不可以聯系,偶爾也托人傳信?

“啪”的一聲,旁邊飛過來一份翻看到一半的失蹤孩童資料,正正好好蓋住安吾簽在底端的名字同時拉回我的注意力:“餒餒,小吹雪和名偵探一起去找這個小孩吧?”

但是社長發話了:“亂步你和谷崎、與謝野一組,矢田和太宰、國木田一組。矢田盡快完成警視廳之委托,然後全力以赴尋找這些無辜稚子。花袋留在偵探社關注網絡信息中的線索。”

“啊……哼!”

亂步先生氣鼓鼓的用後腦勺沖着社長,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來妥協,只能洩了氣低頭領命:“知道了。”

我看了一圈坐在會議室裏的同事們,腦袋上突然燈泡一亮——入社測試!

社長是順便在這件委托中安排了谷崎潤一郎的入社測試?就連我這種沒有異能力的人也必須經由福澤社長認同才能正式成為調查員,潤一郎雖然做了幾年臨時工,于世俗道德來說他确實有點不太體面的地方,恐怕面對的考驗也更為嚴峻。

否則沒必要把他和亂步先生以及與謝野醫生放在一起。

對了,他好像是個異能力者?似乎除了我大家都是?

想想中也那個飛來飛去的能力,還有芥川動不動就給人開洞的能力,不知道偵探社的大家使用異能力時都是什麽樣子呢?一定和晶子一樣,又強大又美麗吧!

雖然對此并不介意,還是難免有些寂寞啊……

我和你們不一樣什麽的,總感覺是一句不得了的臺詞。

“所有武裝偵探社所屬之調查員。”

福澤社長坐在主位上下達命令,大家第一時間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垂手傾聽。

“戰争有罪,稚子何辜。我等需堅守正義,庇護所有求助之人。以上。”他銀白色的頭發在日光燈下閃耀着冰冷卻溫情的顏色,一一看過部下後放緩語氣:“去做事,注意安全。”

亂步先生打頭拖着腳步往外走,另一只手裏牽着潤一郎沖他抱怨。其他人排隊被堵在後面,趁着這個機會我趴在桌子上問了福澤先生一個問題:“社長社長,您喜歡吃什麽?今天我遇到了一件特別特別好的事,請大家吃東西!”

福澤先生大約是沒想到會有誰問他這種私人問題,明顯怔愣後想了一下:“……羊羹?”

那是配茶喝的一種和果子,價格低廉。聯想到他之前停頓的那一會兒,應該是從浩如煙海的和果子種類裏選了個最便宜的出來。

“知道啦!”我順手拖起還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太宰治,走到門邊轉回來又向福澤社長鞠躬:“謝謝您和大家保護我、接納我、包容我、鼓勵我。非常感激。”

會議室的門關上了,只聽見矢田吹雪情緒高漲聲音歡快的大聲宣布要請所有人去漩渦咖啡廳“掃蕩”,歡呼聲瞬間大到震破耳膜。

福澤谕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溫度适宜,茶香四溢。

保護弱者,回應求助之人,他做這些事并不在乎能得到什麽回報。但是眼看着随手扶持一把從沼澤中拉出來的年輕人逐漸生機勃勃奮力向上,無論誰都會由衷産生一股滿足感——所有污垢,所有罪孽,都有被洗清被原諒的可能。

能做些幫助他人的事,實在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看點

隔空刷存在感

安吾你可以的

作者要去買件冬天穿的衣服,凍感冒了……我為什麽會被凍感冒……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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