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瘦巴巴的小少年被我問得一抖,  手心全是冷汗。

——父親披着衣服坐在窗下遙看中也給櫻樹除草的側影從記憶中浮現出來:“不是所有小孩子都能像吹雪一樣擁有爸爸媽媽和家人之間的愛,所以啊,面對匮乏的人能伸手幫一把總是好的。我們能在橫濱好好生活,  不回饋這座城市可不行。”

我嘆了口氣,張開手将抖得像片葉子的孩子攬進懷裏抱緊:“對不起呀,  是成年人的失職才會迫使你做出有違自己意願的選擇。”

“不過……不論你想做什麽,  我希望那是在一個安全的、溫飽的環境中做出的計劃。極端條件會限制你的眼界,  得到的結果往往也,對你而言不夠公平。”

少年整個人繃緊到極致,  一直沒有等到預想中的可怕場景,不由緩慢放松下來。

不管他一路上算計着想要做什麽,只要還沒有動手,只要理智還能控制行為,或者說,只要在事情滑向不可挽回的境地之前,甚至是已經出現了糟糕的結果之後……只要這孩子打從內心深處還仰望着頭頂的天空,  我都能從自身立場上給予原諒與幫助。

我不能替別人說“我原諒你”,單只自我角度而言,我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當然了,該他承擔的責任,想要逃避也是不可以的。孩子犯錯,問題多半出在家長身上,像這樣無辜失去依憑之所的,  那就是政府出的錯。

簡而言之,  異能特務科的鍋。

被我抱進懷裏拍拍的小少年幾乎靈魂出竅,深一腳淺一腳無知無覺一拉就走。消息提示再次出現,打開手機一看,  是太宰治發來的信息。

“唔……這樣麽……”

看完之後我将手機再次塞回口袋深處,替少年整了下頭發:“這樣,我保證不把你随便送出去。先跟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吃些東西再治療傷口,然後你想做什麽,那是你自己的路。”

可憐的小東西,神經緊張不是一天兩天,稍微吓一吓就喵喵叫着拼命想要鑽到媽媽肚皮下面。眼下他對我的信任值大約達到了百分之六七十的樣子,忌憚又向往,恐懼又服從,目光從一開始的輕視變成如今不自覺的示弱,就算有異能力輕易也不敢對我使用。

異能力這種東西啊,就像手裏的武器一樣,很多人就算拎着菜刀出門也不會随便用它砍人。或者說,以正常人的腦回路去思考,看到菜刀想到的第一件事絕對不是“用它砍死幾個鄰居”。當你想不到這種功能時,這種實際上的用途對你而言就相當于不存在。

當這個孩子不打算,不敢,或是不願對我使用異能力,那麽對我而言他其實就只是個普通人,然後被我拉到熟悉的領域用豐富經驗吓成一只小鹌鹑。

他跟着我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徹底走出擂缽街範圍,我叫來了一輛出租車。

車費貴得要死,還好可以算在公務花銷裏由委托人報銷。我可不敢保證再往前走會不會發生什麽其他意外狀況刺激到這小子讓他的想法再次發生轉變,已經撈進碗裏的工作成果怎麽能放任其跑掉呢?當然不可能啦!

幸好與謝野醫生和亂步先生的組合已經回到偵探社,我帶着小少年推門走進辦公室時就看見谷崎潤一郎坐在座位上抱着手絹大哭,直美坐在旁邊笑話他。

“啊……恭喜通過入社測試,潤一郎。還有,再哭就要吓到這位小朋友了哦!”

潤一郎抽抽噎噎從手絹縫裏小聲冒出幾聲“憤慨”:“吹雪姐!連你也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我也是臨時才反應過來,又沒人提前告訴我,我為什麽要提前告訴你,如果提前告訴你,應該算是作弊吧……會被社長訓的,不要!”

一邊大力“欺負”後輩,一邊把我帶回來的少年推到晶子面前:“檢查下身體狀況,然後我帶他下去吃點東西。誰有舊衣服能先支援幾件嗎?”

“哦?運氣不錯嘛,我們要找的那個不但跑了,還反咬了谷崎一口,亂步先生說不去管他比較好。”

她站起來着手替這瑟瑟發抖的小東西初步檢查,我邊看邊嘆氣:“是啊,當法律無能、無法、無力為弱者主張權力時,暴力就應運而生。而我們能做的,只有閉上眼睛假裝沒看見這出複仇的悲劇。”

我知道放縱他人使用暴力是種錯誤,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想改。我沒有能力替他們讨回公道,我沒有理由阻止他們用自己的手去奪取公道。

那是坂口眼鏡子該去頭疼的問題,不是我。

谷崎潤一郎哭唧唧的表示他有件已經穿不下的襯衣可以貢獻出來,雖然被另一只幼崽咬傷了手,卻并沒有遷怒到皮毛紋路相似的其他幼崽身上,大約這也是他最終能夠通過測試坐在這裏的原因。直美笑嘻嘻的跑回去拿舊衣,晶子完成基礎檢查沖治療室揚了下頭:“這邊來,抽血化驗,你怕不怕?”

少年看了我一眼,搖頭:“不怕。”

嘴裏說着不怕,手上忍不住攥緊我的袖子。

于是晶子就把我們兩個一塊帶進治療室,一人抽了一管血。

“你也該做個常規體檢了,算是員工福利。上次做這個你還沒來呢,正好這回一塊補上。”她将試管封存放入冰箱打算等下送去專門的實驗室,想想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嘗鮮劵塞給少年:“甜品店的試吃劵,算我請你吃點東西,乖小孩應該得到獎勵。”

小東西抽抽鼻子,這會兒變得又乖又軟,一點也沒擂缽街裏陰鹜的模樣。

我笑着拍拍他肩膀,攬着他向外走:“一樓咖啡廳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麽?甜咖喱啦,面包啦,粥啊,什麽都有。”

小少年小小聲:“想吃蛋包飯……”

“流心蛋包飯?有品位!”

很快我們面前就擺了份蓋着顫巍巍雞蛋包的盤子,切開雞蛋凝固的外皮,內部半流動的蛋液“嘩啦”散下來澆在裹着番茄醬的雞肉和米飯上。濃郁奶香味撲鼻而來,那是老板熱心資助的奶油蘑菇濃湯。

“多吃點,多吃點,夠不夠?”

可愛的招待小姐端了杯奶茶給我,還有一塊栗子蛋糕:“您也該适當多吃些東西,這幾天看着又瘦了些?”

實際上是因為接了那副風景裝飾畫的委托正處于熬夜爆肝階段,體重下降是正常的,等我作息恢複後自然也會随之增加。

我笑着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老板在吧臺後發出滿意的肯定聲。

“咦,味道不錯,有什麽好吃的嗎?”門又一次被推開,太宰治走在前面,國木田先生走在後面,尾巴上綴着另一個少年——這個才是我們今天原本的任務目标。

“蛋包飯哦,現在追加一份還來得及。”我沖他們舉起茶杯。

栗子蛋糕立刻被纏着繃帶的手偷偷切走一半,老板在國木田先生的“麻煩您了”之後轉身走進後廚。

後進來的少年被放在我們對面坐好,兩只小動物打了個照面,互相之間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都是擂缽街裏撈出來的嘛,說不定還打過架呢。

等吃飽喝足這一只也會送去晶子那兒做基本檢查,具體結果得明天下午才能知道。不過眼下,我趁着國木田先生走去過道另一頭打電話的功夫壓低聲音對兩個少年道:“雖然異能特務科不能說是個好地方,但是在那裏同樣可以追查那些壞人的情報,甚至比冒風險去混黑要更系統全面。那個……不管采取什麽手段,行動前都要先考慮該如何收束結尾,不要怕,祝你們好運!”

兩個孩子的眼睛一塊亮了起來,太宰治靠在卡座旁覺得栗子蛋糕味道不錯,幹脆把剩下那半也端走:“我可沒聽見吹雪醬有教唆嫌疑的言論哦~晚上希望能看到蟹肉卷,謝謝!”

我瞪了他一眼,走去吧臺找老板結賬——這一頓的賬單,還有某人好不容易沒被扣完的工資可以稍微結掉部分之前的賒賬,再為潤一郎訂個蛋糕恭喜他成為正式調查員……

整個冬季偵探社幾乎都在忙着四處找這些可憐的孩子,有些願意被異能特務科資助教養,有些不願意。不願意的那些裏面有不少又成了偵探社的線人——我們确實收到了來自內務省的委托,但委托內容只限“尋找”又不是“抓捕”,沒必要那麽較真。

一直到新年後,基本上能追蹤到的孩子我們都見了一個遍。還有些特別能藏的,已經死亡卻又不曾登記的,被販賣到國外的,或是進了其他社會團體的……等等等等,這樣的孩子也列表提交了一份清單上去。

年後社長就這項工作專門又開了一次會,只說今後但凡有機會還要繼續尋找那些特別能藏的孩子,其他就算了,異能特務科的工作我們不搶。

大家對此都沒有什麽意見,這半年跑得好累,只想休息。

這段時間裏我還抽空完成了顏料店老板的委托,賺來的錢轉手打給河濑編輯充作訂金。按照我們說好的方案,大概初夏就能在書店裏看到織田作之助的書,對此我深表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看點

特別能藏的

小鏡花

馬上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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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個時間線,已經進行到敦敦出逃孤兒院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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