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日落前

已經失去支點的柚木色門板被情緒失控的alpha從中間一腳踩斷,薛尋野薅着鄭恢弘的後衣領把人拖到套房客廳,手一松,鄭恢弘就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失血過多的鄭恢弘無法抑制地從腺體裏滿溢出白毒傘信息素,以此來維持着快要流失耗盡的生命力。

薛尋野用虎口卡住老alpha的下颚,一只腳踩着他裂了根指骨的手掌,從戰術腰包裏掏了管強效止血劑和鎮痛劑逐一注射進他的靜脈裏。

“老頭,你怎麽那麽弱啊,”薛尋野用槍管拍拍鄭恢弘的臉,“你原來不是白毒傘信息素吧,換腺體了?腺體能量挺強,可惜跟你本體不太契合,可惜了,搞這大事業還把自己給搭了上呢。”

一向意氣風發的鄭恢弘此刻才顯露幾分應有的老态來,他從鼻子哼出一聲,但很快就被湧上身體的劇痛給逼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他費盡心思捕捉的極限級alpha很聽程謂的話,程謂讓薛尋野別把他弄死,薛尋野還真的就讓他留着口氣,特地避開他的要害對無關緊要的地方下手,打完槍就從他肉身中徒手挖出子彈,然後把血跡抹到他衣服上。

“剛才我就看出來了,你那些個手下是真的弱,跟你一樣弱。”薛尋野搭着膝蓋岔腿半蹲着,“張三李四趙五周六,無視契合度強行植入高等級腺體根本不能提高宿主本身的能力,急于求成會遭反噬的鄭會長,你怎麽想不明白?”

盡管氣若玄虛,鄭恢弘還是端着副睥睨人的姿态,眼裏盛着絲慣有的傲慢:“千萬件試驗品中有一件成功率達98%就已經足夠。”

“啊,你是說白骼嗎,你的養子?”薛尋野用沒沾血的右手搓搓下巴,不否認鄭恢弘的觀點,程謂和邢嚣倆行事果決的能跟個人工改造的極限級alpha在屋裏周旋那麽久,就能證明白骼比他所想的要強。

他不時就往屋裏瞧一眼,白骼還是攻擊力偏弱,更多的是依靠防身來拉長戰線。

也可能不是弱,是隐藏了實力,但在這種以一對二的局面中還遮遮掩掩顯然不是明智選擇,于是薛尋野心裏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哎老頭,你那養子是不是要反水啊,”薛尋野眼瞅着白骼射出的一槍打掉了程謂的一根頭發,他視力好,能瞧見發絲兒在金燦陽光的依托中揚揚飄落,“我看他也沒什麽攻擊意圖,劃水呢這是,跟我打也這樣,跟我老婆打也這樣。”

“不可能。”鄭恢弘不假思索,但他這角度觀察不到屋裏的情況,能這樣妄作定論只是因為他對養了二十多年的白骼有十足的掌控能力。

正想挪動身子換個角度,仍在汩汩淌血的傷口一動作就向每根神經傳遞着令人暈眩的劇痛,鄭恢弘費勁地撩着眼皮看向薛尋野,張嘴吐出口濁氣:“你覺得我不會為自己留個後路麽。”

薛尋野從程謂身上收回眼:“上一個這麽說的人已經接受法律制裁了。”

“鄧叁?那條狗能翻起什麽風浪。”鄭恢弘咳了兩聲,咽着喉嚨間的血腥唾沫冷笑,“景桉還在浴室裏躺着吧,你信不信他馬上就能醒來?”

Advertisement

薛尋野後背一僵。

“景桉的耳後靜脈裏注射了大量催眠劑,他現在只能聽從我的指令……只要我在十米以內至少提三遍他的名字,他就能——”

薛尋野神色一亂,反應極快地用寬闊的手掌壓住鄭恢弘的嘴,卻見這老alpha的眼裏出現了得逞的笑意。

他數學再不好也能算出,加上剛剛在屋裏鄭恢弘提過的那次,鄭恢弘統共已經喊了三遍景桉的名字,現在用什麽堵鄭恢弘的嘴都已經來不及。

“……我擱這歇着不動手你真以為我陪你唠嗑了是吧?”薛尋野鞋底壓着鄭恢弘的膝蓋骨發了狠地踩下去,冷漠地俯視着鄭恢弘痛得扭曲的臉。

手邊沒抹布,他摸出個空彈夾塞鄭恢弘嘴裏防止他對景桉下指令,提步匆忙朝3020裏走,帶着烈烈燃燒的攻擊信息素。

眼前冷光閃現,薛尋野揚手打出一槍将掠過程謂身側的一顆子彈原路回彈,兩顆子彈同時被擊進白骼的腹部。受傷的alpha備受夾擊,速度登時慢下,痛苦地捂着中彈的部位弓下身,被瞅準時機的邢嚣一槍正中左胸膛。

“我去看看尋桉。”薛尋野丢下一句話就往阖着門的浴室走,程謂勾着扳機護環轉了圈槍支收回槍套,攔住欲要上前的邢嚣。

“老大你別靠近他!”邢嚣拽住程謂的胳膊,被後者輕輕拂開,告訴他沒事。

邢嚣就守在程謂身後舉着槍,目不轉睛地提防着白骼的動作。

程謂踹掉白骼手中的槍,槍支順着他甩出的方向滑出幾米遠,他小臂橫撐着膝蓋蹲下,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不知不覺中他沾染了薛尋野的習慣,但他的虎牙沒有薛尋野的尖。

白骼胸膛劇烈起伏,咬着牙,正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着他,那道可怖的刀疤仿佛下一秒就能撕裂開來,讓整張臉一寸寸腐爛。

明明姿勢是跪着的,但他的一個膝蓋卻繃着力沒挨上地板,程謂用食指抵住他的那個膝蓋稍往上擡了擡,平淡地問:“你也是鄭恢弘的試驗品?”

“他是我父親。”白骼的聲音就像一臺發生故障的機器,嘶啞又幹硬,讓程謂聽不出多少真誠。

程謂:“你父親正躺在外面,估計還吊着口氣,他救不了你。”

白骼剛升騰而起的情緒又被他自己死命摁了下去,左臂的桡骨竄過一絲微痛,明明任何一處槍傷所帶來的痛楚要比桡骨內的微痛劇烈許多,他最害怕忍受的還是那絲最微弱的骨痛。

“我不需要他救我。”白骼說。

邢嚣盯着白骼被擊傷的胸膛,突然神情一凜:“老大——”

程謂頭也沒回地打斷身後的人:“邢嚣,放下槍。”

邢嚣:“你會危險!”

程謂:“放下,出去盯着鄭恢弘,別讓他斷氣。”

邢嚣欲言又止,啪地甩下了槍,大步流星踩着斷裂的門板走了出去。

海風将濃稠的血腥味和淡雅的勿忘我信息素吹遍房間的每個角落,這副被輾轉折騰的腺體似乎生來就浸潤在罪惡的血液裏,從未有過寧靜的時候。

程謂摸出腰間的三人螺旋匕首,用刀鞘托住白骼快要貼到地面的膝蓋:“剛才你沒盡力。”

一絲痛感再度襲上白骼的桡骨,在那股痛感快要蔓延至整個手臂時,白骼的眼裏突然迸發出濃烈的恨意,左手灌注着全身最後的力量驀地擡起掐上程謂的脖子:“你——閉嘴行不行!!”

只要他否認一次自己的真實心情,體內骨骼斷裂似的疼痛就能減輕一分,孤獨地維護了那麽多年的尊嚴才顯得不會太卑微。

白骼攥着程謂的脖子,抑制不住的勿忘我信息素争先恐後地擠出腺體,壓迫着眼前強大的omega使他難以反抗。

可即使程謂被他用力壓制,那雙冷靜的眼睛還是無聲地向他傳遞着蔑視的态度,白骼的膝蓋挨不住失控的力度撲通跪在地上,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怦然碎裂。

一只溫度不高的手掌按在他的右胸口。

“鏡面人?”程謂感受到白骼藏在右胸膛裏微弱的心跳。

難怪邢嚣沒能把白骼置于死地。

但如果失去信息素的支撐,被子彈貫穿器官的白骼也離死不遠了。

掐在脖頸上的力道漸漸收緊,白骼在瀕死之際爆發出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秒鐘的對戰都要強勁,毫無保留迸湧而出的信息素就像一座勿忘我花園的爆炸,程謂僅僅是擡一下手指,都感覺力氣在體內慢慢流失。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反抗。

但大腦緩慢進入缺氧狀态時,他好像走進了一個半幻覺空間,這裏如同一個大型的油畫展覽館,他在一張張久遠的作品裏看到了些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那些畫面牽住了他的腳步,他在每一張油畫前駐足許久,殘缺的回憶在他置身于這座只有他一個人的展覽館時重新豐盈起來,細細密密地填進了他的腦海中——

十八歲時自卑的他被那個叫Vul的男生誇過漂亮,身上臃腫的校服被男生揉得皺亂。

月光透過排氣扇爬上對方的臉,薛尋野青澀的臉龐帶着少年人自以為很酷的可愛壞笑。

程謂偶爾也會主動張開手臂抱他,埋在他的胸膛前,踮腳親親他的下巴。

通常離晚修下課還有幾分鐘,薛尋野就化身為燃不盡的大鞭炮,噼啪噼啪地在他白淨的膚色留下片片紅屑。

在擾人的下課鈴中,黏糊地貼着他說以後要娶他。

程謂想觸碰那些裸色的油畫,然而油畫裏的薛尋野伸出了手,拼了命地把他朝展覽館門外推——

“老大!!”

“尋桉!!”

一聲巨響,浴室門被人狠狠掀到牆上,景桉神色木然地快步走出來,薛尋野緊随其後,在每次要觸上弟弟的後背時,景桉都會釋放出高濃度的海洋信息素拒絕他的靠近。

薛尋野的腳步邁出又收回,絕望火上澆油,再也管不着白骼的體內承載着程謂的原腺體,眼下之急想也沒想地掏槍對準了白骼的眉心,程謂動作卻比他更快,幾乎在感知到他的烈焰信息素時就驀然翻身将白骼反壓回去,右手利落地拔出三刃匕首。

白骼通紅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滑過了刀疤末端。骨骼斷裂的聲音在他體內無限倍放大,就像一首重生的戰歌。

“殺……了……我……”

空中寒光閃過,在日落前一刻,程謂的刀尖深深刺入了白骼的後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