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和來時的路一樣,回去的途中靜悄悄的,廢墟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但路上似乎比平常更明晰一些。

程謂仰頭看看天空,月亮正隐藏在薄雲後,再往路兩邊照明的路燈打量過去,才發現原來彎折的燈杆都被扶直了,全新的燈泡在夜裏散發出柔和的黃光。

路面雖仍是凹凸不平,但踩上去的感覺比剛登島那天要舒服不少,兩人颀長的影子被燈光斜斜地投在碎石瓦礫上,雙方靠外側的手都握着槍,另外兩只挨着彼此的手則牽着,并不是十指相扣,但薛尋野并攏的四肢勾得程謂的手掌很緊。

“你真答應這筆交易啊。”薛尋野說。

快到住處了,程謂放慢腳步,以免談話聲擾到檀宥休息:“答應這筆交易不代表我選擇相信他,認清首要任務對我們沒有壞處。”

“我看他也沒什麽誠心,我就提出要把他的床墊扛走他立馬垮起個批臉,連這點小要求都滿足不了。”薛尋野勾着手槍在指間轉,“你呢,剛才在他抽屜裏看見了什麽?”

程謂有點訝異薛尋野的觀察力,他一向以為薛尋野腦子笨,沒想到會把他細微的動作和表情變化都抓在眼裏:“你怎麽知道?我已經很謹慎了。”

“我說了,就算我的眼睛盯着別處,也會分出餘光來看你。”薛尋野給他做示範,扭過頭朝另一邊眺目遠望,“我看起來沒把目光投到你臉上吧,但是我知道你在眨眼,兩下……三下。”

他說的和程謂做的分秒不差,程謂将他腦袋扳過來:“我在你餘光的盲區,真的能看到嗎?”

薛尋野低頭凝視他烏黑的眼珠:“即使看不見你,我也能感覺你。”

“新技能麽。”程謂笑着撥弄一下薛尋野的睫毛。

“不是,舊的。”薛尋野被撥弄得眨了眨那只眼睛,“看不見你的時候,失眠就代表你在忘記我,左掌筋脈跳動能感覺出你情緒低落,但是現在沒有失眠了,我知道你時時刻刻都記着我。”

程謂明白過來薛尋野指的是最難捱的那十年。

他咬住下唇的一點肉磨了磨,頃刻後拉過薛尋野的左掌搓搓手心:“那現在這裏的筋脈有跳動嗎?”

“有,”薛尋野斬釘截鐵,“所以我知道你想家了,或許想那只跟我争寵的大海膽,又或許是惦記工作,你的心并不想在這裏久留。”

“嗯。”程謂撓撓薛尋野的手掌,不然他也不會在他們同樣不知道廢墟出口的情況下,就貿然答應遲廈提出的荒唐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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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廈的抽屜裏放了不止一份尋人啓事,那塊消失的廣告牌也被他帶回去了,就藏在桌櫃和牆面之間的縫隙裏。”程謂說,“不排除他想比其他人更快找到你來幫助他離開基地,但也有可能他——”

“就是制作廣告牌和尋人啓事的人?”薛尋野難得機靈,“他這做法叫抛磚引玉。”

程謂無語:“別亂用詞。”

進屋前兩人各自掏手機對了下時間,正确時間顯示此時為2月12日23:34。

一推門,程謂險些被嗆到,四面封閉的屋裏盡是螺蛳粉的味兒,檀宥蜷着身軀躺在下鋪睡得天昏地暗,對他們推門發出的聲音無動于衷。

“s級的信息素,螺蛳兒進化了。”薛尋野敞着門散味,“孩子挺有出息。”

程謂在屋裏踱了一圈,每走一步就散發一絲雪絨花信息素淨化空氣,最後踱到床邊蹲下,先探了探檀宥的後頸,已經沒白天那麽燙了,腺體消了腫,再用手背摸他的腦門,沒發燒。

“體質還行,得給他分派點事兒做,”這兩天夜晚氣溫偏涼,程謂從行李箱裏翻出檀宥的一件外套搭他肚子上,“明天讓他想法子跟外界聯系上。”

“基本不能成吧,”薛尋野關好門走過來,“領主屏蔽了外界信號,也只有領主才能解除屏蔽。”

“那就讓螺蛳兒攻克領主的基地系統。”程謂撐着膝蓋站起來,往衛浴走了兩步,看薛尋野還杵在原地,他催道,“洗澡嗎,我要用熱水。”

身邊有人陪着,在殺戮基地的日子過得尤其快,白天程謂和薛尋野端着槍去外面狙人,晚上就尋找廢墟的出口,所有行動都會把遲廈捎上。

也有例外,有時遲廈會放他們鴿子找不見人,下一次見面就跟他們說前一天沒睡醒,作為一個作家,他時常會在漫長的深夜枯坐着整理腦海中綿綿不斷的靈感,将近黎明時便提筆寫下,然後倒頭就睡。

向他們解釋這些話時遲廈的眼中确實暈着乏意,但濃密的睫毛又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很有神。

只有一點讓程謂仍然信不過遲廈的地方,遲廈說自己槍法一般,但他雙手的槍繭很厚,全部長在了該長的位置。

“走吧。”遲廈在約定的老地方等他們,就在影院隔壁的一家奶茶店,他通常就坐在櫃臺後,托着腮看被豔陽灼曬的路面,不時透出一縷灰塵信息素,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越高等級的灰塵信息素隐藏能力越高,正因為如此,即使遲廈槍法不好,只要找準掩體把自己置于敵人看不到的方位,他就有信心不拖隊友們的後腿。

明明三月将近的塔斯曼海離秋季不遠,這個夏天卻好像格外漫長,薛尋野沒覺得有什麽差異,程謂卻得為自己分出信息素保持皮膚幹爽。

“基地工作人員總是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修複這座城市,”遲廈走在路上四處觀察,這是他的習慣,每個看似平凡的角落都能在他腦中由他構想出一個故事,“成為廢墟之前這是一座美麗卻空虛的城市,如果它不是矗立在殺戮基地當中,我想我會很喜歡在這個城市生活。可它充斥着永不停歇的槍聲,這是它最致命的敗筆。”

不止遲廈,程謂也早就看出來了,這片廢墟正悄悄地做着改變,最明顯的是回住處那條路的路燈,它們燈杆筆挺,将門前的那條路照得敞亮,偶爾程謂起夜,都會踩上從門縫下洩進來的一小片光。

之所以這些改變不明顯,是因為它們不是突然就修複好的,街上的建築每天都會填好一面殘垣或幾節臺階,若不是特地留意,壓根就瞧不着它們跟前一天有什麽不同。

遲廈擰着脖子四下觀察,估計扯着筋骨了,他下意識擡手揉揉左肩的位置。

“作家,你比我年輕呢,這就得肩周炎了?”薛尋野問。

遲廈愣了下,聳聳肩拿自己打趣:“老毛病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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