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種草
男人衣料上凝着空調冷氣,和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讓肌膚掀起麻麻的戰栗。
他沒用多大力氣,喬咿稍稍往前,就掙開了。
書包一邊的肩帶滑落下來,喬咿忘了整理,梗着脖子質問:“你拉我幹嘛?”
年齡上得天獨厚的優勢,讓周予白總是比她淡定從容。
“真是傻。”他說。
怎麽還諷刺人!
喬咿氣得唇角向下撇着,決定跟這個人好好講講道理。
“學長你今天算是第一次真正見到我吧,也沒有多熟,講話就應該注意一些。不能這樣……”她覺得以前字典好像白看了,努力尋找着合适的詞彙,憋了半天說,“不能這樣輕薄。”
周予白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炸毛的樣子,最後噗嗤笑出來:“輕薄?”
幹嘛又重複她說的話!
喬咿強撐着嚴肅的臉,鼻尖氣息變重。
周予白把她青澀的反應看在眼裏,沒繼續糾纏剛才的問題,像是恍然想起般“啊”了一聲:“确實是第一次看見你。”
理論上是。
但實際總歸已經有了偏差。
喬咿垂下眼睫:“所以說……”
“所以說——”周予白慢條斯理搶了她的話,“感覺還挺不錯。”
“……”
室內安靜,耳邊只有空調抽濕的風聲和飲水機“咕嘟”的冒泡聲。半晌,打破這份寧靜假象的是走來的女醫生。
“請問剛才的小狗你們要領回去自己養嗎?”
喬咿從怔愣中回神:“什麽……?哦!我要養的。”
女醫生見慣了這些情況,司空平常地點點頭。
但是周予白突然開口:“你養?”
喬咿抿抿唇:“對。”
“你能養得了自己嗎?”
“能,能啊。”這叫什麽問題。
女醫生聽出周予白話裏的意思,笑着說:“沒事,你倆商量商量,不能養的話我們店裏可以幫忙聯系貓狗收容所的人,他們會帶走照顧。”
醫生說完又去忙了。
周予白不想跟喬咿商量,就一句話:“你不能養。”
“為什麽?”喬咿扯扯唇,“這不還是你弄下來給我的?”
周予白頓時啞口無言,看着她,漸漸眉宇舒展下來,嘆口氣,問道:“你們學校宿舍允許養寵物嗎?”
喬咿瞪大了眼。
周予白:“或者你能拿回家養?”
喬咿徹底不吭聲。
“就算你把它帶回寝室偷偷養着,等開學了能保證室友都願意和它共處一室?你能保證它一直不被老師發現?”周予白走到她面前,把滑落的書包帶提到她肩頭,緩緩道,“喬咿,我們都要認清現實。”
輸液室還有其他的小動物,唯獨喬咿的那只像個蜷成一團的小刺猬,正睡着覺。只是這“刺猬”瘦瘦的,也沒有禦敵的刺,看着有點可憐。
喬咿打了個噴嚏,那小家夥猛然驚醒,慌亂地四下看着。喬咿伸手,展開懷抱:“乖乖別怕,姐姐在這裏。”
那小家夥趕緊往後縮,捆着的束縛帶都要被它掙開了,它大眼睛咕嚕轉着,看到旁邊的周予白,“嗷嗚”一聲,躲到他身前。
像是找到了安全的港灣,“嗷嗚、嗷嗚”又叫了幾聲。
周予白似乎并不想理它,只是嫌叫聲煩,伸出一根手指,敷衍地在狗頭上揉了揉:“別吵。”
小狗輕輕哼了兩聲,卧下來,仰着腦袋搖了搖尾巴。
喬咿:“……”
直到幾分鐘後液體輸完,小狗都沒有一次主動靠近過她。倒是周予白不管去哪,它都眼巴巴地看着。
喬咿失落地努着嘴,湊到它跟前,小聲說:“你才是小沒良心的。”
那邊,周予白提前辦好了手續,又跟醫生聊了幾句,回來喊她走。喬咿背着書包,跟醫生道了謝,乖乖巧巧地跟着他出去。
店旁邊沒兩步有個便利店,周予白打開門口的冰箱,拿了一瓶水,摸了摸又放回去,問店員:“有沒有常溫的。”
快到中午,天氣愈發悶熱,店員狐疑地從櫃臺下拿出一瓶,問道:“你确定嗎?”
周予白點點頭:“小朋友不能喝涼的。”
喬咿正抱着幾本書站在門外,琢磨着找個理由趕緊先走。周予白已經走過來,把水遞給她:“喏。”
一上午都沒喝水,喬咿嘴角都起了一點皮,不好意思地接過去:“謝謝。” 說着要拉書包,“我把錢給你……”
她手頓住。
有點進退兩難。
周予白眯了眯眼:“走吧。”
喬咿攥着書包帶子:“好。”
周予白看着她,擡擡下巴:“你走前面。”
喬咿人沒轉身,到退姿勢往後挪了幾步:“學長,我錢沒帶夠,下次還你。那我就……先走了!”
她轉身就跑,可惜馬上就被抓了回去。
周予白:“喬咿,你不對勁。”
話音剛落,“汪——”一聲狗叫。
也不過兩秒時間,喬咿情急之下來不及思考,仰着臉開口:“汪——”
然後飛快地撇他一眼,一臉認真道:“我叫的……叫着玩。”
如果不是離得近,又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兩聲有什麽區別。周予白松開她,提醒道:“它要被捂死了。”
喬咿趕緊回頭去摘書包,剛打開拉鏈就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當。
這時小狗頭已經鑽了出來,舔着鼻子,慌亂張望着,看見周予白後,小爪子在裏面扒,試圖跳出來。
這時,寵物醫院的女醫生也跑了出來,看見他倆還在,着急地喊:“狗不見了!”
周予白嘆口氣,去拿書包。喬咿抓着不放,軟聲說:“餘家凡也許能養。”
周予白個子高,彎着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他自己腳都骨折了。”
喬咿睫毛輕微抖動着,聲音壓在極小:“那學長你能養嗎?”
周予白一時沒回答,默了幾秒,搖搖頭:“也不行,我對狗毛過敏,不能長期接觸。”
喬咿不再說話了,但也不再抵抗。
周予白拎着她書包過去,跟醫生低聲說着什麽,然後把狗叫給對方,很快又折回來,把她抱着的書抽走,塞進書包裏。全整好後遞給她:“可以走了。”
喬咿沒回學校,悶悶不樂地往公交站走。
周予白氣笑:“怎麽,不高興你還打算離校出走?”
喬咿板着臉:“我有事。”
“什麽事?”周予白問。
喬咿搖搖頭。
“行,又是秘密。”周予白也不再管她,站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車子停穩,周予白沒立刻上去,來回看了看,皺起眉,敲了敲車窗。
司機一臉迷惑,揚聲:“走嗎?”
周予白指着車子:“前右輪胎壓異常,車子已經發生傾斜,需要馬上補壓。”
司機似乎知道,老道地笑:“市區跑得慢,沒事!我晚上交車前再去補。”
周予白沒什麽表情:“現在補。”
司機生氣了:“你這人到底坐不坐啊!不坐算了!管什麽閑事!我這分分鐘都是錢,哪能……”
“你們舉報電話多少?”周予白拿出手機,冷冷打斷他。
司機噤了聲,然後語氣不佳地指着前頭:“那有個修車行,你看着我在那停總行了吧!”
周予白收回手機。
司機發動汽車,罵罵咧咧地說着“見鬼了,一點小毛病至于嗎”之類的話,開走。
一切發生的突然,喬咿還沒反應過來,八路公交車已經到了站。
她跟着零散的乘客趕緊上車。
車上人不多,她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開出老遠回頭看,周予白仍舊站在原地。
路邊,直到公交車駛離視線,周予白走到站臺,黑眸淡淡看着八路車行駛路線,從第一站看到裏最後一站。
最後,他視線落在康容醫院那一站上。
周家私宴,設在晚上八點。周秦瑞一項規矩嚴,衆晚輩沒人敢遲到。但周予白抵達,還是稍晚了一些。
“予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李宏問。
周予白揉着額頭:“沒睡好。”
他中午回去倒頭就睡,卻不知怎麽的做了久違的那個噩夢,驚喜之後就再沒睡着。
李宏剛想開口,周春芽老遠笑着,迎了過來:“哎喲,我們予白終于來了!這是上午就回來了吧,快讓我看看眼睛怎麽樣了?”
周予白淡漠的眉眼短短愣了半秒,立刻換上淺淺笑意:“姑姑怎麽出來了?”
“等你我坐不住,你爺爺剛才還訓我呢,說我沒個端莊樣子。”周春芽餘光往後看了一眼,伸手雙臂抱住周予白,“那是你爺爺不懂咱倆的感情!”
周予白彎着身子,在周春芽背上拍了拍:“姑姑快進去,別站累了。一會兒我進去說爺爺。”
周春芽笑得開懷:“也就你敢!”
兩人仿佛都沉浸在融洽的姑侄情誼裏,視若無人。周春芽挽着周予白的手臂,轉身看見後面打量了許久的周秦瑞。
“爸,你怎麽也出來了!”
周予白大步走過去:“爺爺。”
周秦瑞今天精神不錯,手覆在周予白手背上,力道略重地拍了拍:“他們說你眼睛好了。”
周予白彎下腰:“爺爺您親自檢查。”
這雙眼睛像極了周琛,只是他父親的目光更和煦一下。周秦瑞重重點頭:“好!好!”
周春芽在旁邊看着,有一瞬臉上的笑容都撐不住了。她旁不可查地壓下情緒,熱絡的招呼:“爸,予白,咱們邊吃邊聊,大夥還在裏面等着呢,您不動筷子,他們哪敢開席。”
周予白跟着道:“姑姑說的是。”
提步間,周春芽攔了一下一直候在一邊的李宏:“老李你就先回去吧。”
周予白視線一瞥,那一刻是冷的,但他沒動聲色,朝李宏點了點頭。
李宏颔首,離開。
在場都是周家重要親戚,開席前,難免又是一番噓寒問暖。話題自然躲不過周予白眼睛的狀況。
周秦瑞沒有抵觸傭人送上來的飯前藥,接過去就着溫水喝了下去。他今天心情是真的好,這一廳的人,算來都是他的晚輩,能和睦,是他晚年的期盼。
有些人就是這樣,天生就是焦點。周予白被圍着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脫身。
一衆人入席,椅子拖拉發出響聲。
陳茉如坐在周予白旁邊,嘴甜對周秦瑞道:“以後爸您多喊我們來,大家熱鬧着真好。”
周秦瑞也是笑:“當然好。”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周春芽一臉欣慰地嘆:“是啊,今天要是我大哥也能在,那就更好了。”
她這話音一落,全都靜了聲。
周琛死了多年,最初在這樣的公開場面提起時,陳茉如發過瘋。
因為仔細算來,那是場不該發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