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城外相見
對于對手而言, 馮弦機是地獄閻羅,而對于西南軍而言,他是戰神下凡。随着他抵達營地, 軍風軍紀瞬間拔高一個層次, 站崗的挺起胸膛,巡邏的握緊□□, 整個營地的精神面貌有了一個質的提升。這當然不是說雷暮治軍不好,而是主帥和“神”之間總是會隔着一道銀河的距離。
馮弦機一來便了解了這幾日的戰況, 在得知雷暮答應了與南疆女君對戰并越好三局定勝負之後, 他輕飄飄地瞥了雷暮一眼,後者膝蓋一軟, 差點兒當場下跪。
“王爺,并不是屬下逞能……”雷暮摸了摸鼻子上前辯解。
“行了。”馮弦機制止道, “別的話本王也不想多聽,就問你接下來如何打算的。”
“既然南疆女君拖延時間, 那屬下便沒有再與她戲耍的功夫了,明日便準備攻城。”雷暮嚴肅了神色, 并遞上了自己的拟好的作戰計劃,“王爺, 請閱示。”
馮弦機迅速看完他拟定的作戰計劃後, 什麽也沒評價,先放到一邊。
“王爺, 可有不妥?”
馮弦機道:“本王此次來不是指揮作戰的。你走後不久南疆女君就派人來議和,本王與溫先生等人商議過後決定答應,你與南疆女君比武一事應該就是她為了拖延時間想的法子。”
雷暮瞪眼,有種被欺詐了的感覺。
“這麽說來她折騰屬下這麽多日其實是在等王爺你?”
“可以這麽說。但是她估計沒想到本王會親自來,只是在等本王對你下停戰的命令。”馮弦機實話實說道。
雷暮咬牙:“當真是耍我的……”虧他還在對劃了她一刀而感到內疚, 以為她真的是有個什麽好歹,好麽,這都是人家的計策。
“好了,以後打仗的機會還很多,如今既然能和平解決那也沒必要讓兄弟們去拼命。”雖然他帶的兵一向戰無不勝,但他是從底層士兵爬起來的,知道一場戰争中主将拿到的傷亡數字都是這些兄弟們一刀一槍地搏殺出來的,他沒必要制造無謂的犧牲。
“可南疆地理位置特殊,一旦她們背後捅刀子,咱們西南片區就會有大麻煩。她們此時派人求和,可信嗎?”雷暮腦子不算笨。
馮弦機道:“這就是本王來的目的,親自會會她。”
“南疆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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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馮弦機應了一聲,手指不自覺地在桌子上輕輕叩響,這是他沉思的标志性動作。雷暮不好打擾,抱了拳下去給他安排住處去了。
次日,雷暮沒有率兵攻城,反而是派人遞來了信。
沒在城樓下看到雷暮大軍,鳳玉便知道是雲之處說服了馮弦機。可信上說議和一事重大,單憑一封手書太過輕佻,須得正式見面會商才行。
“他們派了誰?”
“溫如易。”
鳳玉雖從未見過這位溫先生,但在馮弦機嘴裏也聽說過幾回,據說是王府第一謀事,素有機敏之名。鳳玉倒不擔心在這位溫先生手下落了下風,只是猶豫見面一事。
不應,馮弦機會認為南疆沒有誠意,拒絕合作。應了,她的身份恐怕就要暴露。
“溫先生見過你嗎?”海棠知曉她擔憂之處。
鳳玉搖頭:“不知道。我在大夏之時素來高調,我沒見過他,但不代表他認不出我。”
“那要不還是我代你去?反正都已經騙過雷暮了。”海棠道。
鳳玉認真思索了一番可行性,道:“這與戰場交手不同,這是雙方會商,如果用假的女君去跟他們談判,一旦被戳穿,可是非常跌份兒的事情。不僅如此,恐怕還會讓他們懷疑我們的誠意。”
“那你還答應嗎?”
“應吧,我總不能躲他一輩子。要是真被溫先生認出來,我也認了。”鳳玉無奈一笑,派人傳令,答應見面協商,并約定在三日後,地點由他們選擇。
雷暮得到消息,第一時間禀報馮弦機。
“依屬下所見,不如約在城樓下?搭個涼亭,也算正式。”最重要的是安全,雙方都沒有什麽下手的機會。
馮弦機回想了一番,道:“本王記得俪都城外有一條聖女河,河岸兩側風景瑰麗,是踏青出游的好去處。”
雷暮挑眉,這是在選談判地點還是約會地點?
“就定在聖女河東岸的觀景亭,老時間,巳時一刻。”馮弦機拍板。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回話。”
鳳玉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聖女河岸離城邊不過二十裏地左右,只要安排得當,完全能保障她的安全。只是她以為溫先生那樣穩妥的人應該會選擇在城樓下搭個涼亭,沒想到竟然還有這般新奇的想法。此時,她還不知有人撒了網,只猜測到讀書人大概有什麽不同的浪漫想法吧。
三日後,鳳玉帶着護衛隊從東門出城,海棠跟随她左右。
俪都城外的聖女河是一條被南疆百姓神話的河流,據說孕婦飲下聖女河水便會産下女嬰,而少女飲下聖女河水則會日益美麗。南疆民風開放,并無大夏那般的重男輕女,很多人家會因為想要一個女兒而特地請丈夫來聖女河挑水。鳳玉幼時也同兄弟姐妹們來過,只是她們那時還小,并不懂這些傳言,喜歡來這裏無非是覺得河岸風景秀麗,地勢寬敞,便于他們放風筝。
涼亭處,已有人在等候。
鳳玉帶了百餘人出來,離涼亭還有五十步遠的時候她吩咐衆人留在此處,她帶着海棠前去即可。按照她的本意其實并不需要帶這麽多人來,只是下面的人執意如此,她便由着他們了。
此時一看,對方只帶了區區八名侍衛,分別守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顯然比她們要大氣許多。
鳳玉嘆了一口氣,隐隐有種在自己的地盤卻任由別人撒野的憋悶感,明明應該表現灑脫無懼的是她啊。真後悔,她當時就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
涼亭這邊,馮弦機抱着肩膀面朝着河流,一臉深思。
“王爺,人來了。”雷暮遠遠地看着兩道身影走來,輕聲提醒道。
馮弦機轉身,以一貫冷淡淩厲的眼神朝對面看去。
雷暮看着兩道身影越走越近,他的雙眼先是順着光線眯了起來,似乎是在辨認,随後突然間放大,像是受到了驚吓。
“王爺——”
他這一嗓子,喚回神的不僅是馮弦機,還有鳳玉。
十步開外,鳳玉停住了腳步,她先是眯眼細看,然後聚焦再看……看來看去,那道熟悉的身影都是自己夢裏會時不時出現的人,哪裏是什麽溫先生。
海棠也差點兒驚掉了下巴:“這、這不是西南王麽……”
她話音方落,一道黑色的身影裹挾着巨風刮至她們的眼前,定睛一看,人已經到了跟前,并且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家女君。
海棠身子一歪,迅速被雷暮拖走。
“唉,你幹什麽?”
“不想留在原地被我們王爺砍死就識相地跟我走。”雷暮壓低了嗓音低吼道。
海棠踉踉跄跄被扯走了,餘下二人兩兩相望。
“你跑哪裏去了,我到處找你!”他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眼睛裏像是包裹着一團火焰,似是随時都可将一切付之一炬。
鳳玉同樣驚訝于他的出現:“怎麽是你來了?不是溫先生嗎?”
“現在還管他做什麽,我是在問你!”他的雙手像是鐵鉗,牢牢地鎖住她,讓她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來。
如他所願,鳳玉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他一番,伸手撫上他的臉:“你瘦了,更醜了。”
馮弦機閉了閉眼,眼底的火已經轉移到了心上。他數百個日思夜想,結果眼前這人完全與他沒有同樣的心境,他又氣又挫敗,捏着她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了幾分。
“我真想狠狠地教訓你一頓。”他咬牙切齒地道。
鳳玉“嘶”了一身,喊了一聲:“痛。”
“痛?你還知道痛。”他惡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這兩年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你,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鳳玉極力忽略掉他帶來的疼痛,望向他深邃又受傷的眼睛,心底漸漸漫上了一股愧疚。
老實說,如果對手不是他,恐怕她不能這樣毫無壓力地赴約。如果不是知道他一定不會對她作出什麽不利的事情,她這一趟未必敢來。
回想過往,再到今日,她好像都在他的保護之下張牙舞爪。
“說正事好麽。”她笑着道。
“不好。”他斷然拒絕,說完後拉着她快步朝河岸邊走去。鳳玉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畢竟腿不如人家長。
“馮弦機,你要幹什麽!”
聖女河上有一道橋,用于方便兩岸的百姓。如今封城,橋上自然也沒有旁的人經過。正是利用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馮弦機直接帶着人上橋,并且雙手搭在她的腰上,輕輕一提,便将她提了起來。
鳳玉輕呼一聲,身形搖晃,為求平衡,她迅速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于是,此時的情景就變成她坐在橋沿上,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扶着她的腰正在她對面。
“很好。”對于她主動依靠向他,馮弦機挑起嘴角,表示非常滿意。
河水汩汩,撞擊着石頭和河岸。
鳳玉皺眉:“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認為這樣的方式可以便于你集中精力回答我的問題。”馮弦機揚眉,雙眸死死盯着她,眼神複雜。
“好,你問吧。”鳳玉妥協。
很多問題想問,比如你為什麽不跟我聯系,為什麽會選擇默默消失,為什麽在安全了之後不主動聯系我……等等這一類讓馮弦機在過去兩年輾轉難眠的問題。
可如今她俏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他伸手便可将人攬入懷中,那些折磨了他很多個日夜的問題突然變得不重要了。他不免嘲笑自己,看吧,你對容忍她放肆的程度真是日益增長啊。
于是,他問了一些自己從前根本不會考慮到的問題。
“你就是南疆女君?”
“是。”
“想複國?”
“嗯。”
“我幫你。”
鳳玉瞪眼,這就完了?
馮弦機保持着專注地看着她的神情,見她沒說話,再一次強調:“我會幫你的,所以你不用再躲我。”
鳳玉驚詫地揚眉,所以重點不是他會幫她,而是他在請她不要再躲他了?
“弦機……”她喉嚨有些澀。
馮弦機壓下了從前的怨怼、不甘、憤怒,将這一切轉化成了對她的承諾。一如既往,她想做的,他全力以赴地支持。
“你……為什麽?”她伸手撫摸上他粗糙的臉龐,喃喃地道,“我哪裏值得你如此待我了?”
聲名狼藉之時,他不曾看輕她。如今她孤軍奮戰之時,他放話鼎力相助。鳳玉就想問一句,她何德何能呢?
“鳳玉,不要再躲我,看看我。”這是他唯一的請求,卑微到了極致。
此時的鳳玉雙腿騰空,身後是奔騰的河水,身前是随手等待她依靠上去的胸膛。她輕而易舉地便作出了選擇,微微附身,雙手環繞過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用臉靠着他溫熱的脖頸。
“好啊。”
她小半輩子不相信人了,願意為了他再信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這樣的馮大哥想嫁!
周五了,大家都戀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