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喧鬧的宴會終于曲終人散。馮芳瓊向保姆囑咐了一番,這才回去休息。魏炘在曾祖母的懷裏睡了一整天,這時才剛剛醒來,精神好得不得了,在搖籃裏揮動着兩只小手,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保姆手裏的小貓玩偶,咿咿呀呀地叫着。卻不像有的小孩那樣伸手去搶,就這麽認真又可憐地盯着對方,這種眼神換了誰都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只好心甘情願地把手裏的東西奉上。
卧室的門突然開了,保姆擡頭,看到是魏淩睿。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臉色蒼白的有些吓人。保姆小聲道: “少……少爺……”魏淩睿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出去。”“是,”她也知道魏家的這位新主人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所以不敢再多說什麽,将玩偶放在搖籃邊上,擔憂地看了一眼孩子,緩緩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帶上門。
孩子看見是他,握着兩只小拳頭,呀呀地喊着,好像很開心。魏淩睿走到搖籃旁邊,靜靜地看着這個無憂無慮的嬰兒,他長得可真像劉悅菡。魏淩睿想起離婚那天,劉悅菡顫抖着在協議書上簽了字,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見魏炘,徹底放棄了孩子的撫養權。她簽完之後脫力地靠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魏淩睿心裏浮過一絲莫名的快意,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從此以後他都不會讓孩子再見那婊子一面,可是……這孩子是劉悅菡生的,這點無論如何也抹不去,都說男孩像媽媽,他的身上流着劉悅菡的血,臉上有着劉悅菡的影子。真讓人厭惡……
其實,魏炘也很像秦棟。魏淩睿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眼前的嬰孩是他最喜歡的男人和最惡心的女人生的,多麽諷刺啊!
“你真可愛!”魏淩睿俯下身子,坐在搖籃邊上,呆呆地望着孩子,喃喃道,“那麽多人喜歡你,連老太婆都喜歡得不得了,可是……你爸爸不要你,他寧願要何泓嘉那個廢物,也不願要你這個親生兒子,呵呵,你說,我要你有什麽用?”
孩子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咧開嘴開心地笑了:“咯咯……”一股無名怒火瞬間從心底直竄上來,魏淩睿覺得十分讨厭,這種笑聲像回音一樣在四面八方回蕩,他感覺頭很疼,疼得要炸開了。漸漸地,這笑聲中隐約夾雜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抽泣,是誰?不……停下,魏淩睿臉色變得像紙一樣蒼白,可怕的幻覺又來了。
魏炘依然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盯着他,咯咯地笑着,那雙眼睛……充滿了怨毒和嘲諷。魏淩睿害怕極了,随手拿起小圓桌上的水果刀,想要把那雙可怕的眼睛剜下來。他顫抖着抓着小刀,緩緩劃過孩子柔嫩的臉頰。魏炘并不知道眼前即将來臨的危險,以為又有了什麽好玩的東西,高興得手舞足蹈。
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魏淩睿這才稍稍緩過神來。水果刀劃開蒼白的手指,鮮血順着指縫緩緩滴落在孩子的臉上。魏淩睿痛苦地搖着頭:“不,他是阿棟的孩子,我不能傷害他……”
“那又怎樣,反正他也不會原諒你了。”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住口!”魏淩睿恨恨道,“我和他變成這樣,全部都是因為你!”
那個聲音冷冷地笑了,語氣裏滿是嘲諷:“你可推的真幹淨,說的好像我不是你一樣……”
“別再說了,”魏淩睿痛苦地閉上眼睛,“求你了……”
“哈哈……”刺耳的笑聲傳入耳中,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一陣一陣,尖利的,喧鬧的,擺脫不了,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他的一切,像個滑稽的小醜,所有的動作都會引來一陣嘲笑。
尖利的疼痛将魏淩睿從幻覺中喚醒,手腕上又多了幾道深深的血痕。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床頭,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玻璃瓶,他的全身都在發抖,吃力地将瓶中的藥片盡數倒進嘴裏,苦澀的味道漸漸在口中彌散開來,終于……
晚上,秦棟做了很多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夢,醒來時已經完全記不得了。天已經大亮,身邊的床鋪空蕩蕩的,何泓嘉竟然比他先起床,這不科學。秦棟看了下床頭的鬧鐘,八點半。他不由得捏了捏額頭,為毛這麽累?竟然睡過頭了。
這時,門開了。何泓嘉輕輕走了進來,看樣子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秦棟從床上坐起,正打算換衣服。何泓嘉突然走到他跟前,俯身輕輕抱了抱他,又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小聲道:“別動!”這家夥搞什麽鬼,秦棟好奇地看着他,然而并沒有說話。何泓嘉滿意地點點頭,摸了摸他的臉:“真乖!”随後去解秦棟睡衣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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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棟表面仍然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施為。因為他想知道何泓嘉到底想整什麽幺蛾子。他這麽認真,并不像欲求不滿的樣子啊!何泓嘉把秦棟的睡衣完全脫下來,盯着他□□的上身專注看了好一會兒,秦棟決定收回剛才的想法。就在他決定義正言辭地告訴何泓嘉我們不約的時候,突然看到何泓嘉轉身從衣櫃裏挑了件衣服,然後拉起秦棟的胳膊,套進袖子裏。
這是在幫我穿衣服?秦棟默默地想,自己好像暫時還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吧?
何泓嘉幫他系好扣子,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勞動成果,似乎很滿意,又開始去脫秦棟的睡褲。
“等等……”秦棟按住他的手,“解釋,不然不配合了!”
何泓嘉十分嚴肅地說:“我在練習……”
“練習?”秦棟一臉茫然。
“練習……怎麽照顧小孩子,”何泓嘉頓了頓,舉例道,“比如怎麽穿衣、洗澡,還有喂奶……”
“喂奶……”秦棟的目光無意識地掠過何泓嘉平坦的胸部。
“咳……”何泓嘉輕咳了一聲,立刻解釋,“用奶瓶喂……”
為毛要解釋?氣氛突然異乎尋常地詭異。
兩個人都默不作聲了。
熟悉的鈴聲突然響起,終于打破了眼前沉默的氣氛。何泓嘉掏出手機,按了接聽。是馮愛琳打來的,何泓嘉跟她寒暄了幾句,也不知馮愛琳那邊說了什麽,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挂掉電話,何泓嘉呆呆地看着秦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棟忍不住問:“怎麽了?”
何泓嘉躊躇了一下,低聲道:“魏淩睿昨晚服用了過量的鎮定劑,今天早上才被人發現……”
秦棟一驚:“什麽?”
“阿棟,你別慌啊!”何泓嘉急忙握住他的手,“他已經被送到醫院了,現在還在搶救……”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步麽?秦棟只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都在逆流,混着冰碴,溶着岩漿。第幾次了?不,這次跟從前不同。他大概是真的……如果他真的……秦棟緩緩阖上了眼睛。
何泓嘉把秦棟環抱在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頭發,輕聲道:“你要是擔心,我們去醫院看看他吧……”
“不必了,”秦棟面無表情道,“現在也只有醫生能救他……”
“好,不去就不去,”何泓嘉用哄孩子的口吻輕輕道,“乖,咱們來繼續練習……”
雖然這麽決定了,可是在魏淩睿脫離危險的第二日,他們還是去了醫院。
何泓嘉因為上次的手術,需要複查,秦棟就陪他一起去了,沒想到正是魏淩睿治療的那間醫院。
秦棟瞅了何泓嘉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巧合啦!”何泓嘉笑眯眯道,“你想去看他就去吧,我要去做檢查,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秦棟詫異地看着何泓嘉離去的背影,總覺得這貨今天有種迷之自信。
“阿棟見到魏淩睿沒事了,就不會再想他的事了,”何泓嘉一邊走一邊念叨,暗搓搓得意起來,我簡直是計劃通。
當護士推開魏淩睿病房的門時,雖然有心裏準備,秦棟還是愣了一下。魏淩睿穿着寬松的病服,呆呆地坐在床上。臉色憔悴極了,下眼臉泛着淡淡的青色,臉頰上有幾道細細的傷痕,手腕好像也受了傷,被厚厚的紗布裹着。現在的他哪還有半點從前那種熠熠奪人的神采,只不過是個蒼白羸弱的病人罷了。
他見秦棟進來,并沒有多驚訝,而是沖他淡淡一笑:“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秦棟看着他,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有多難過的。”
“是啊,”魏淩睿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你的眼裏,早連一個路人都不如了,那你又何必來看我呢?”
秦棟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魏淩睿低下頭,不想讓秦棟看見他的表情,喃喃道:“七歲,我失去了媽媽;十七歲,我得到了你;二十七歲……呵呵,我還沒到二十七歲,就已經失去你了。我不知道我能活到多少歲,但我知道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幸福總是短暫的,痛苦卻是漫長的。早知如此,我寧願在十七歲那年死去,或者更早,跟媽媽一起死在那場大火裏就好了……”
秦棟怔怔地望着他,許久才道:“你還在恨我。”
“我沒有,”魏淩睿擡起頭,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紅,“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只是害怕,怕你像媽媽那樣,突然不見了。或者跟別的女人結婚,再也不理我。沒想到,這兩樣,都沒有發生,可我們卻……”
秦棟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話,以前他從未聽魏淩睿說過,原來他竟然是這麽想的。
一陣叩門聲輕輕傳來,随後門被推開,是何泓嘉。他帶了一支花束,淡粉的康乃馨,散發出清幽的香味。他把花插在窗臺的花瓶裏,微笑地看着魏淩睿:“表哥,現在感覺怎樣,身體好些了沒?”
魏淩睿沒有回他話,臉色冷得吓人。
何泓嘉倒也不在意,轉身走到了秦棟身邊。
秦棟問了句:“不是說要去檢查麽?”
何泓嘉讪讪道:“我想等你跟我一塊兒去。”
……
耳畔頃刻間響起尖利嘈雜的笑聲。之後,何泓嘉又跟秦棟說了什麽,魏淩睿一點兒也聽不見了。只知道這個人,何泓嘉,整天在秦棟面前裝傻賣蠢,在其他人面前裝模作樣,真是惡心透了。把秦棟騙得團團轉,甚至連舅舅的死都不追究了。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讨厭何泓嘉。以前最多是瞧不上間或帶着一絲難以言明的嫉妒。沒錯,是嫉妒。
何泓嘉這種人,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別人奮鬥一輩子的,他招下手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要什麽有什麽,還不滿足,非要把秦棟也從自己身邊搶走。
是啊,我原本就只有阿棟了。魏淩睿垂下眼,唇角浮過一絲冷笑,可是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與其這樣……
魏淩睿伸出手,将藏在枕頭下的□□緩緩抽了出來。
不知何泓嘉說了些什麽,秦棟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微笑。他從來沒有這麽對我笑過。那個聲音又來了,從他心底瘋狂地叫嚣着,殺死何泓嘉。沒錯,殺了他就好了。魏淩睿顫栗着舉起槍,對準了何泓嘉的胸口,扣動扳機。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