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廢棄廠房外,逃命的妖獸群已經散開,短暫的地震平息下來,殷燭之抱着暈過去的榮歲,略有些手足無措。

在他漫長的生命裏,還沒有經歷如何照顧一個人,尤其是一個脆弱的人類。

榮歲臉頰通紅,滾燙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過來,畢方探頭看了看,有些擔心,“他在發燒。”

榮歲的呼吸很重,薄薄的眼睑下面眼珠不安的轉動,看起來很不舒服。

“先回去。”殷燭之一擡袖,将飛在空中的畢方收進寬大的袖子裏,然後将榮歲打橫抱起,讓他盡量的舒服靠在胸口,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眼前的景色就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就像被打了一層厚厚的馬賽克,殷燭之擡腳踏入,周遭的空氣如同水面淺淺蕩開一圈漣漪,就不見了兩人人影。

一分鐘後,殷燭之出現在榮家別墅的客廳裏。

感受到外人入侵,龍睚神情先是一厲,下一秒卻看見黑衣黑發的男人抱着榮歲出現在客廳當中,他頓時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成年燭龍,“神君?”

殷燭之朝他們淡淡點頭,沒有解釋的意思,徑直抱着榮歲上了二樓。

畢方從他袖口飛出來,落在沙發背脊上用翅膀拍了拍胸脯,變成幼崽的殷燭之并不讓人懼怕,但是成年的燭龍卻天生帶着強大威壓,諸妖見之退避三舍,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再強大也不能避免。

據傳燭龍是盤古開天辟地時便誕生的古老存在,神力浩瀚,唯有同時代的神靈能與之一戰。只是後來盤古身化天地,女娲補天……上古神靈一一隕落,燭龍也退居鐘山,深居簡出。即使是同住鐘山的龍睚等人,幾千年也看不見他一次。

現在驟然見到,除了震驚,就是出自本能的敬畏。

殷燭之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客廳詭異的平靜被打破,畢方将頭埋到胸前蹭了蹭,小聲嘀咕,“吓死爺爺了。”

龍睚神情凝肅,“怎麽回事?”

“半路遇到了一群逃命的‘犭戾’。”說起這個畢方就覺得有些晦氣,‘犭戾’是一種不能化為人形、智力也很低下,全靠本能行事的兇獸。形似刺猬,卻長着老鼠的尾巴,繁殖能力很強,碰到的它人會染上疫病,在以前那就是過街老鼠,看見了就要被殺光的,沒想到到了現在竟然繁衍出如此龐大的族群。

榮歲觸不及防被幾只‘犭戾’沖撞,身體承受不住‘犭戾’所帶的疫障這才暈倒了。

“殷燭……神君他忽然就出現,震退了發瘋的‘犭戾’群。”畢方将腦袋埋進翅膀下面,把頭頂的絨羽弄的亂糟糟的,老實講他也不知道殷燭之的神力怎麽忽然就恢複了,明明大家都是一起變成幼崽的。

畢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龍睚沉思一會兒,道:“等會問問神君吧。”

——

殷燭之将榮歲抱回房間,榮歲身體比剛才更燙一些,臉頰脖子燒的通紅,鬓角被蒸騰的汗水沁濕,烏黑的發絲淩亂的貼在臉上,很是可憐。

殷燭之垂眸看着他,脆弱的人類似乎很難受,秀長的眉朝中間攏起,嘴唇微微張開,不時發出模糊的呓語。

殷燭之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因為封存的太久變得有些模糊的記憶中,他總是笑的很溫柔的樣子,黑色的眼睛彎成一道淺淺的弧度,嘴角向上翹起,臉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即使那笑容并不是對着自己,他也難得覺得有些心軟。

但是現在他卻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傷,殷燭之面無表情的在床前站了一會兒,去衛生間取了一塊毛巾浸入水中,不過眨眼功夫,水面就泛起絲絲冰冷的寒氣,将冰涼的毛巾擰幹覆在榮歲額頭上,殷燭之轉身下樓。

見他下來,幾人下意識的站起身,“神君。”

殷燭之微微颔首,“照顧好他,我出去一趟。”

話音未落,人便已經消失在原地。

被恐怖氣息吓得變回原形躲在沙發底下的白圖冒出一個頭,顫顫巍巍的問:“那、那是誰啊?”怎麽這麽吓人的。

畢方一臉冷漠的吓唬他,“你不認得了?那是殷燭之啊,你還抱過他呢。”

白圖:“………………”

膽小的兔子精,兩腿一蹬,直接被吓暈了過去。

巫山腳下,林木震顫,鳥獸亂飛。

殷燭之看似極慢實際極快的往山中走,這一帶除了巫山,還有一片連綿的山脈,山脈南北縱橫,山脈源頭高高聳立,尾部逐漸低平,整條山脈蜿蜒盤折,猶如一條趴卧的巨龍,因此當地人又叫這一片卧龍山脈。

卧龍山脈占地極廣,現在開發出來的自然保護區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山脈的最深處,就是當地最有經驗的老人也不敢輕易進去。而此時殷燭之卻信步踏入其中,所過之處萬木低頭,百獸退避。

遠處高山之上有瀑布傾瀉,奔騰至山腳彙入一面巨大的湖泊中,水花激蕩間,隐約可見湖面之下輕盈滑過的黑影。

湖面之下的生靈似乎察覺了危險,擺動着尾巴成群結隊的往更深處躲藏,水面紋絲不動,水下卻暗流激蕩。

殷燭之衣袍飛揚,驟然化為兩米來長的黑龍,一頭紮入水中。

水下妖獸驚慌四散,殷燭之盯準了最肥的那一尾魚,龍尾一擺,瞬間追上倉惶逃命的魚群,尖利爪鈎輕易穿過光滑堅硬的魚鱗,将一米多來長的橫公魚抓出了水面。

橫公魚奄奄一息的撲騰魚鳍,發出瀕死的呼叫。

殷燭之将它用力掼在湖邊的岩石上,将這倒黴魚砸暈了,然後用尖利的爪子熟練的刮鱗去腮取出內髒,再在湖裏沖洗幹淨,然後才略滿足的拎着這巨大的魚回了家。

橫公魚,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烏梅二枚煮之則死,食之可去邪病。

食之可去邪病,用來治榮歲的病正好。

看着拎着一條巨大鯉魚出現在客廳的殷燭之,大家已經見怪不怪,龍睚看向他手中的魚,有些訝異,“橫公魚?”

成年燭龍話極少,簡略的點頭,目光在幾人中轉了一圈,伸手點點白圖,“你,把魚做了,記得加兩粒烏梅。”

被點名的兔子精差點兩眼一翻又厥過去,緊張的邁着內八靠過去,顫顫巍巍的接過魚,“……是。”

将魚哼哧哼哧抱進廚房,白圖欲哭無淚,“要怎麽做啊?”

聞着魚味兒跟進來的溫暾巴着他的腿拼命往上瞅,吸溜着口水說:“清蒸魚紅燒魚水煮魚片!”

白圖憂郁的摸摸他的頭,看殷燭之那樣,這魚應該是給榮歲吃的,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溫暾的要求,切了一大塊魚肉,準備做成魚肉粥。

橫公魚的鱗片堅硬,尋常刀槍難入,但是內裏的肉質卻十分鮮嫩,熬出來的魚肉粥入口即化,還隐約有一股清甜之氣直入肺腑。

白圖嘗了一口,确定味道不錯後,給眼巴巴的溫暾盛了一小碗,就端着榮歲的那份送上樓。

殷燭之站在床前,聽見白圖的腳步聲,讓開床邊的位置:“你喂他吃。”

白圖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又不敢開口拒絕,只能慫慫的縮着肩膀上前,将榮歲扶起來,一勺一勺的喂他喝粥。

等一碗粥吃完,榮歲滾燙的體溫立刻恢複了正常,除了整個人像是水裏撈出來的,臉色蒼白一些,竟然是好了。

白圖又驚又喜,連害怕都顧不上了,拿了體溫計量了量——體溫正常。

榮歲感覺自己像參加了馬拉松長跑一樣,全身酥軟軟的使不上力氣,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白圖欣喜的臉,“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就是有點使不上力氣,我怎麽了?”榮歲疑惑的眨眨眼睛,暈倒前的記憶悉數回籠,“殷燭之呢?我看見他——”

話未說完,他就看見了站遠一些的殷燭之,長身玉立,眉目如畫。暈倒前看到的人并不是夢境。他眉眼一彎,唇邊露出一個笑容,“你恢複啦?”

殷燭之愣了一下,微微搖頭,“尚未。”

榮歲皺眉,有些擔心的一疊聲的追問,“還沒好?那你還會變回幼崽嗎?對你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殷燭之冷硬的面部線條不自覺的柔和下來,只是聲音依舊沒有什麽起伏,“是,還會變回去,沒有影響。”

榮歲放下心來,思緒又轉回自己身上,有些奇怪道:“我怎麽會忽然暈倒?”

“是‘犭戾’。”殷燭之給他解釋,“你被‘犭戾’沖撞,沾染了疫瘴。”

榮歲似懂非懂,“那現在我是好了?”

“嗯。”殷燭之道:“橫公魚對身體有益,吃完就沒事了。”

雖然不知道橫公魚是個什麽東西,但是既然殷燭之這麽說了,肯定是對他有好處的,榮歲就乖乖點頭,起身要去洗個澡,出了一身汗,現在渾身黏糊糊的。

兩人說話間白圖已經收拾了東西溜下了樓,榮歲去了衛生間,房間裏就剩下殷燭之,他看了看被汗水浸濕又皺成一團的被子,走到榮歲平時放被子的櫃子前,拿出新的被褥換好。

榮歲洗完澡出來,屋裏沒看見殷燭之,還以為他下去了,結果屁股剛挨着床,就感覺旁邊的被子裏有個東西在動,他吓了一跳,猛地掀開被子,“誰!?”

跟被子艱難搏鬥的殷燭之一僵,尾巴有些緊張的在床上拍了拍。

“你又變回去啦?”

榮歲趴在床上,跟團成一團的殷燭之臉對臉,伸手戳了戳小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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