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情見鬼

刑止脫下弄髒的外套，随意甩在一旁，他內裏只有一件深色工字背心，露出的部分足以讓窺見者看到他充滿力量的肌肉。

他從魏雨澤手中接過一瓶水，猛灌了幾口。

滿是汗水的臉龐不僅不顯得狼狽，反倒是多了幾分張揚的野性。

好似他只要坐在那兒，用那張臉對着人，就足夠讓他們神經顫抖。

偏偏刑止很少板着一張臉，整天笑嘻嘻的總讓人懷疑他是怎麽坐上執行隊一隊老大的位置。

城市廢墟早就沒有人類存在的痕跡，這裏倒像是個大型瓶景。

在不怎麽明顯的大路上，二隊裝甲車的影子尚在視野中。

刑止姿态随意的坐在車頂，利刃般的眼睛帶着笑意，仿佛冰雪都溫柔。

他看着那輛車的方向：“剛才是哪位小哥哥出手相救啊，小哥哥真厲害。”

執行隊整體按能力排名，一隊‘獵犬’，二隊‘獵鷹’，其中有能力一槍狙掉一只異種，不論類別的，除了二隊新來的餘妄外，沒別人了。

刑止還沒見過餘妄失過手。

可是按道理說這樣的人應該被優先編入一隊的，可他卻被上面安排在二隊。

執行隊每隊四至六人，一對五人，二隊六人，刑止覺得，他努努力，還是可以把人拐過來的。

為了強者，臉算什麽。

通訊內沉寂了幾秒，沒人理他。

刑止繼續：“小哥哥要不要考慮來一隊啊，待遇比二隊好哦。”

餘妄沒吭聲，倒是唐明哲開口：“圖你一隊更苦更累，還是圖你這個隊長話多又廢？”

說完，唐明哲沒留給刑止絲毫接話的機會，直接斷了聯線。

冷漠的機械女聲響徹在刑止耳中：“第二執行小隊主動脫離通訊頻道。”

仿佛是二隊隊長在說‘你在想屁吃’。

目睹全程的二隊隊員們笑得停不下來：“我也是真的佩服刑隊锲而不舍的精神！”

“就是小餘妄太冷了，對我們都冷得不行。唉。”

冰塊還能化成水，他是鐵塊，外表堅硬。卻又不是不近人情，拒人千裏之外。兩種看似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融合完美。甚至讓人覺得讨厭不起來。

車頂的餘妄只是低頭看着槍發呆，全程一個表情都沒換過，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孫子。”刑止含糊不清罵了句。

隊員們憋笑憋得辛苦，雖然是自家隊長吃癟，但并不妨礙他們看戲的心。

他們笑：“隊長，要不還是算了吧，你這樣子好卑微。”

餘妄對于刑止的邀請從沒有正面回答過，反倒是唐明哲讓他滾。

可是這換隊只要隊員同意，關唐明哲什麽事了？

刑止微微一笑：“好啊。”

隊員們對于刑止突然轉換的語氣捉摸不透，愣了一下。

刑止：“執行隊怎麽排的你們不清楚？自從餘妄進了二隊，連着兩次能力測評，二隊甩了我們多少測評點數，有數嗎？想讓老子這個位置換人就直說。”

“有有有！不不不！”他們聲音統一。

可是二隊比我們多一個人啊，一隊的可憐們不敢反駁。

雖然他們意識到隊長可能只是想找個借口，借口繼續勾搭餘妄，借口繼續訓他們而已。

以前人類為了确保勞動力夠用，從小就開始打抑制劑，直到現在，還有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以至于總體分化時間都往後延了不少。

二隊餘妄，據說是被人從外面撿回來的，有關他的事跡少得可憐，似乎連‘湖’都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

來都來了，還能把人丢出去不成？

他清冷寡言，卻又不是高傲到拒人千裏。

無論是判斷力，還是行動力都強到能跟Alpha媲美，并且，他還沒有分化。

不過基地已經認準他會分化成一個S級Alpha，預測評分甚至超越75。

基地中評分超70的alpha屈指可數。

餘妄是天生的強者。

再看他隊伍這群人，真是越看越不順眼，哪兒哪兒都沒餘妄好，刑止嘆了口氣，語重心長：“所以我希望你們下次努力好嗎，就算為了一隊的榮譽。”

頻道內安靜如雞。

魏雨澤跟刑止同處一個車頂，簡直是煎熬，他的思緒都飄遠了。

飄遠的思緒甚至還有點別的發現。

魏雨澤眯了眯眼睛，打斷刑止：“隊長您先看那邊。”

他指着一個在綠色中極其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依稀是幾條街之外的拐角，與建築緊密貼合的藤蔓開了個口，其中停着一輛皮卡。

變異植物巨大葉片将之遮蓋了大半，如不是車輛的輪胎和車頂露出的半個人身，還真不能一眼看到。

刑止由衷誇贊：“眼神不錯啊小魏。”

裝甲車停下，有人開口：“什麽，發現什麽了？”

刑止：“有個人，太遠了看不清，甩個望遠鏡上來。”

“人？這外頭還能碰到人？活的死的？”蔣毅從車窗探頭，仰面看了一眼車頂，把東西抛上去。

魏雨澤架着倍鏡：“好像是活的。”

像是發生意外撞了牆，剮蹭下那些植物，同時植物又給了緩沖，以至于現場并不慘烈。

沒有血跡，露出的人身也沒有外傷。

狩異者數量那麽龐大，執行隊在外見着的幾率都微乎其微，偶爾看到個人，是個完整的就不錯了。

根據多年經驗所得，沒血加完整基本等于活人。

刑止看了看，感慨：“不知擱那兒躺多久了，還沒異種循着味過來呢，運氣真不錯。”

他的目光在那處停留了一會兒，仰面朝天的臉看不清容貌，只覺得半側五官線條熟悉。

那人作戰服上的一小塊藍色倒是提醒了刑止。

“喲，好像還是個熟人。”他道，“‘滄海’基地執行隊的！”

‘滄海’基地的歷史似乎比‘風神’還要久一點，不過異種災難爆發後誰都一樣了。

半個世紀前‘風神’在外探索過程中跟‘滄海’‘青山’兩個基地搭上了線，後來就連基地中的狩異者都會搭夥去更遠的地方。

執行隊就更不用說，已經混熟。

“還等什麽，快走啊小林，讓我們看看到底是哪個小可憐出事了！”蔣毅一巴掌拍在駕駛座的林朝烨身上。

“走走走。”林朝烨翻了個白眼。

刑止：“不過話又說回來，那麽大個Alpha躺那兒怎麽還沒異種出來？”

城市不同于荒野，這裏有更多藏匿身形的遮掩物，危險系數更大。

在這裏原地多待一秒危險只會成倍增加。

魏雨澤聲音疲倦：“隊長，求求您下次少說一句。”

他朝刑止面前的高樓擡頭示意。

刑止不滿：“又怎麽了？”

剛放下的望遠鏡又拿了起來。

大樓面上的植物葉片顫抖不停，而這麽厚重的葉片風是吹不動的。

小小一片視野中，清晰的綠葉脈絡下是拳頭大小的黑色瞳孔，以及鬣狗般微張着嘴中的尖銳利齒和流出的唾液。

刑止忍不住：“靠，小魏你這觀察力絕啊。”

還有我真的是烏鴉嘴？

蔣毅：“隊長的話又靈驗了？”

“對，來異種了。”魏雨澤補充了一句，“很多。”

“……”

說話間，無數額長角，帶有尖爪利齒，形似羚羊而周身選擇性覆蓋鱗片的異種從高處葉片下探出頭。

它們傾巢而出，踩着植物莖幹從幾十米高樓靈活躍下。

他們出來大半個月，物資早就耗得差不多，此時二隊也走遠，他們根本沒法跟這群異種對抗。

一時間他們沒再貧嘴。

刑止嘆了口氣，起身半蹲在車頂邊緣：“預計阻礙時間？”

魏雨澤：“二十秒。”

刑止點頭，人還是要救的。

他開口，聲音在嘈雜的頻道中不容置疑：“小魏林朝烨原位掩護，秦虹蔣毅跟我擡人。”

“收到。”

于此同時，第一發子彈打出，沒有甲殼的異種被輕而易舉擊殺。

但異種仍有不少，動靜大得似乎把皮卡車頂的人驚醒了。

那人費力的擡頭，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

一輛裝甲向他駛來，其後是異種大軍。

見他蘇醒，Alpha隊長露出一口白牙：“兄弟！我們來救你了！”

那人目光又移到刑止臉上，他瞪大了雙眼，開始驚恐，與刑止對視兩秒，竟然又暈過去了。這反應讓人不得不沉思，他為何看到救命的人還會露出如此難以言喻的表情。

“你喊什麽，人真活着？”林朝烨問。

車輛還未挺穩，刑止便從跳到皮卡上，撈過暈死的Alpha便把他往自家車頂甩，一點沒顧忌他是個傷員。

“是啊，活着，命大吧。”刑止笑道。身上動作半點沒停下。

他一步回到裝甲車上，兩個隊員強行打開車門，迅速拖出其中的人，擡着遞給車頂的刑止。

“行了小魏，你回車裏。”刑止低頭，把人固定好。

卡着最後的時間，車子開走的時候異種剛剛追上。

魏雨澤輕輕應了一聲，收了東西，泥鳅一般從車窗滑進去。

“得繞路了。”林朝烨搖頭，“太多了不能放基地的方向帶啊。”

“繞吧，反正也繞不了多少，正好借這個時間看看他們的情況。”刑止說着，将三人露出的皮膚都查看了一邊，“倒是沒發現外部傷口。”

“有表，時間停在半小時之前。”刑止将那只帶着表的手甩開，粗略看了一下後自己又坐到一邊去了。

“瞧瞧，這滄海二隊的，徐昊，康五，鐘高馳。”刑止啧聲，挨着點了一遍，語氣真切，“真菜啊。”

他搖頭，手在周圍摸了一圈，沒找到什麽消遣的小玩意兒，只好開了瓶水小口喝着。

這幾位熟倒是熟，但不妨礙關系不好啊。他們覺得刑止這隊太莽，沒計劃沒紀律不中用，話還多。

刑止覺得他們太古板太死心眼浪費時間。

以至于每逢見面必定冷嘲熱諷。

刑止看着躺着的徐昊，就剛才見他活見鬼似的那位，語氣遺憾：“怎麽好好的就暈了呢，要是醒着的話你們路上就不無聊了。”

這是人話嗎？隊員們腹诽。

“可既然周圍有那麽多異種，怎麽那麽長時間都沒上去把他們吃了呢？”他們試圖岔開話題。

刑止：“好問題。”

魏雨澤：“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它們是沖我們來的。”

“那就是異種無視他們？”刑止面色微妙變化。

這個猜測十分大膽。

因為異種間也存在着跟動物相同的特性，它們群居，捕食，也占有領地。

什麽情況會無視食物，而滄海隊員目前又是什麽狀況，個中關系他們猜不透，只能以運氣好解釋。

“沒事，有什麽不對就把他們扔下去，再不然就綁了送回去給研究室。”蔣毅道。

怪異的綠色逐漸減少，追随車輛的異種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好像它們的活動範圍只在城市廢墟。

靠近南邊，植物趨顯正常，經過一段崎岖山路後，地勢平緩起來。

‘風神’基地的外牆依稀可見。

“今天基地外面怎麽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