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巧語(二)

而後接連幾日,嬴煜該做什麽做什麽,但卻總無意間想起那蘇蓁蓁,且是越來越甚。

起初頗為不屑,但随着次數多了他便開始有些煩躁,直到這夜竟是荒唐地夢見與她尤花殢雪,纏綿不休,醒來後冰涼粘稠,大半夜地叫水洗了個澡,而後他便就更加煩躁。

他怎麽會想蘇定遠的女兒?

可是她那天給他下了什麽藥?

這可是她爹的陰謀?

他越想越覺得只能是如此,是以第二日便下了令。

......

這邊小蓁蓁發覺自己又陷入了死境,為今已經愁了五日了。

但就在這第五日,她本正百無聊賴趴在桌上逗貓,突然,有人來了景福宮。

那人是皇上身邊兒的張忠連,不僅是他,還有他身後的十多個宮女太監,一瞧見這架勢,景福宮上下誰人都吓了一跳。

“傳皇上口谕,宣蘇選侍到養心殿,其他人,搜。”

“......!!”

那張忠連言畢,身後的宮女便徑直朝着蓁蓁所居的景祺閣而去。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是要搜她的住處!

但是為什麽?

蓁蓁的小臉兒登時煞白,心都哆嗦了,“公公,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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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忠連态度頗為謙和,但沒回答,只擡手請了人。

“蘇選侍,走吧。”

“......”

蓁蓁滿腦都是疑惑,心中又驚又怕,越想越慌,不自禁地便攥上了小手,看向嬷嬷。

這太突然了,到底是怎麽了?她的東西入宮那日不是已經被統統查過了麽?為何還要查?

孫嬷嬷亦是不明所以,心中感受和蓁蓁所差無幾,驚懼萬分,但握住小姐的手,仍在柔聲安慰,本意欲陪她同去,卻被張忠連攔下。

“嬷嬷……”

小姑娘當即便更是淚汪汪的了。

她害怕,誰知道這是要幹什麽?

實則她心中第一反應是五日前她害那葉杜若一事。

可是那事暴露了?

但畢竟過去了五日,有事也不應該現在才被翻出來,況且,她又不傻,害人之時,自然是看清了周圍,确保安全才做的。

不應該是那事才對。

但那又是什麽呢?

這一路,蓁蓁是被人寸步不離地盯着,走着去養心殿的。

......

禦書房中,嬴煜扶額,揉着太陽穴,等了許久,門外傳來了動靜,卻是那蘇蓁蓁被帶到了。

張忠連立在殿下,讓蓁蓁停在了很遠之處,躬身開口禀道:

“陛下,蘇選侍來了。”

“嗯。”

嬴煜沉聲應了,但頭都沒擡,卻是過了一會兒手方才從額際上拿了下來,也是這時才瞅向了大殿之上。

遠遠地,只見那小人兒嬌嬌而立,身子微顫,一襲淡粉色的鑲裘披風,當真是粉嫩粉嫩的,那小臉兒欺霜賽雪,瑩亮細膩,露出的脖頸,手腕,柔荑哪哪都仿若凝脂一般,白的清透,嫩的仿佛能掐出水兒來,和那五日前一模一樣。

嬴煜瞧着,微微眯眼,眸子在她臉上定了好一會兒,而後回神兒,面無表情地起了身。

他一步步朝人走去,停在了距她兩臂遠的距離。那小姑娘的頭随着他漸進,越擡越高,唇瓣微顫,身子也抖了,一雙清純無辜的眸子,仿若麋鹿一般。

贏煜停在了她的身前。

倆人的目光對了很久。

她身上的香氣撲入他的鼻息之中,男人喉結微動,面色冷清,微微緩緩地蹙起了眉。

這麽香,他距她兩臂遠還能嗅到。

他心中瞬時便更認定了她有問題。

“查她。”

而後,贏煜便就這一句話,轉身再無其它。

蓁蓁頓時心顫的更厲害,那男人一襲玄色袍衣,其上繡着金龍,人比她高出那麽多,再看他那體格,那麽大,站在她面前能把她擋的嚴嚴實實,一座山似的。

身份,處境,小時候虐-待過他,種種的種種,再加上他面色凜然,威嚴又深沉,本就壓迫感十足,眼下一句“查她”讓蓁蓁瞬時更是膽戰心驚,腿都軟了,眼淚汪汪的,又委屈,仿佛下一瞬就能哭出來。

“陛......”

但什麽求饒的話也沒待說出來就被人帶了下去。

查什麽?

蓁蓁怕的很,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卻是反映了好半天,才大體猜想道:她們是要對她搜身?

适才在景祺閣,宮女便是在搜查她的衣物來着,所以現在嬴煜是懷疑她做了什麽壞事?藏了什麽東西?

毫無頭緒,只能瞎猜而已。

眼下嬷嬷和鵲喜等人都不在她身邊,這種孤立無助之感,更讓她着急。

轉眼蓁蓁便被帶到了旁屋,而後見兩個醫女進來,如她所料,的的确确是搜身。

如此蓁蓁倒是虛虛松了口氣,她身上什麽也沒有,而且她也什麽壞事都沒做......

......

嬴煜心中篤定是那蘇蓁蓁有問題。

半盞茶後,醫女宮女帶着蓁蓁回到殿上時,嬴煜正手持狼毫蘸墨寫着什麽。

聽得動靜,他也沒擡頭,只是有一搭無一搭地問着結果。

“是什麽?”

醫女躬身回禀,“陛下,蘇選侍身上并無可疑之物。”

嬴煜聞言寫字的手驀地一頓,而後擡了眸。

他先是瞅向了那怯生生的小人兒,而後轉向了那醫女,面色深沉,聲音就更沉。

顯然,這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你說什麽?”

那醫女恭敬如實地禀告,将适才的話又道了一遍。

“回陛下,蘇選侍身上并無可疑之物。”

嬴煜的臉色難看了幾分,聲音也更沉了。

“香氣是什麽?”

兩名醫女聽皇上問起,也都想起了适才近身為蘇選侍搜身之時聞到的香氣,雖然确實異于常人,但那就是女子的體香而已。

想着,醫女便如實禀了。

嬴煜聽罷,那臉色便更難看了幾分。

這時,适才負責搜查景祺閣的太監返回,為首的一個匆匆進了殿中叩拜回禀。

“陛下,奴等已經将景祺閣上下搜了三遍,并無可疑之物。”

嬴煜這一聽,臉沉的已然沒法兒看了。

他一言不發,一時間,大殿之上死靜,旁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竟然沒問題?

那他怎地?

沒人知道皇上在想什麽,更沒人能想到。

不知過了多久,嬴煜不耐地開了口。

“都下去。”

皇上一言,太監宮女以及兩名女醫皆是躬身領命退了。

不時,殿上便只剩下了小蓁蓁一人。

她适才真是吓壞了,此時仍是心驚肉跳,尚未完全緩過來,但已然知道有驚無險,事情過去了。

她左右看着他人退去,本第一反應是自己也趕緊走,但腳步剛要動,又沒動。

愁了五天,現下這過程雖然可怕,但自己這不是如願又見到嬴煜了麽!

小姑娘眼眸水光潋滟,長睫如蝴蝶羽翼一般緩緩地忽閃兩下,心中打怵,大膽地擡眼朝那禦座上看去。

嬴煜确實沒什麽好臉色。

蓁蓁知道是和此次查她有關,但具體為何卻是不知。雖然想知道,但斷是不敢問,索性管它呢,反正也沒什麽事,就這麽算了吧。

她心口狂跳,而後醞釀了好一會兒,想了想爹爹,想了想娘,想了想那夢,最後心一橫,開了口。

“小五哥哥是在和蓁蓁生氣麽?”

嬴煜早就持了狼毫,不知在寫着什麽,前面的字還是極好的,到了後面便已然是龍飛鳳舞,實則人一直也沒擡頭,并不知道蓁蓁尚未走。

這時耳旁突然傳來一聲細細甜甜的嗓音,軟糯嬌柔,嗲裏嗲氣的,撓的人嗓子癢癢。

嬴煜擡了眸,倨傲冷清,睨了她一眼,只見那小人兒淚珠瑩瑩,含情脈脈地朝他望着......

見他看向她,她擡起白嫩的玉手抹了淚,破涕為笑。

“陛下果然是小五哥哥呢......”

她這一連幾句話搞得嬴煜稀裏糊塗,完全不知她在說什麽。

在蓁蓁心中,他聽不懂就對了,這要是能聽懂才怪。

小姑娘面上還是那副樣子,但心中已然“咚咚”打起了鼓,怕自己露餡,怕他不耐,更怕他不聽。

這次要是失了機會,這招便徹底不可用了。

所幸,那男人雖沒回話,看上去沒什麽表情,但終是也沒打斷她,更沒像上次一樣對她視而不見。

蓁蓁但覺有戲,一鼓作氣,醞釀好情緒,趕緊往下說了去。

“那日初見,蓁蓁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小五哥哥怎麽會是皇上,今日再見,千真萬确,果然是小五哥哥呢......小五哥哥還記得蓁蓁麽?”

嬴煜依舊沒回話,但這時卻是放下了手中的狼毫,人不緊不慢地靠向了椅背,長眸向下倪着她,緩緩地撥了撥拇指上的玉扳指。

蓁蓁頗為緊張,朝他又問了一遍,“......記得蓁蓁麽?”

但那男人依舊沒有回答。

那副面無表情的反映,讓蓁蓁總覺得他可能是個聾子,要不然就是個啞巴。

小姑娘為了免得尴尬,趕緊往下說去。

“那時後來,小五哥哥離開蘇家,然後怎樣了?是怎樣回去的?可受苦了?”

說到那“受苦”二字之時,蓁蓁微微哽咽,而後眼圈就紅了。

但自然不是因為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而是想着自己,想着老天爺保佑,各路神仙都來保佑,她可不能死啊!

她決定從他被她陷害,被祖母趕出蘇家這事兒說起。

其實,當年的緣由是她瞎胡鬧,玩心重,非要給嬴煜畫成小姑娘,讓他穿女子的衣服。

嬴煜十一二的時候話也不多。

但她欺負他,讓他做這做那,其實他都做了,唯獨畫成小姑娘這事,他斷是沒從。

小蓁蓁跋扈,他越是不從,她越是想要,但他怎麽都不聽,又從小長得就又高又大,旁人也強迫不了他。

蓁蓁一生氣就哼地一聲和他走着瞧了。

然後她便特意弄髒了自己的衣裙,哭哭啼啼地去祖母那告了狀,說他給她騎馬時特意摔她,把她摔的好疼好疼。

一個奴隸而已,祖母罰了人,且本就總覺得他性子野,不甚喜歡他,借着此事便把人趕走了。

此時話自然是不能那般說。

小蓁蓁嬌滴滴的,那雙含水杏眸一直望着嬴煜,瞧着卑微又可憐,可憐又無辜。

“小五哥哥,其實那時蓁蓁不是有意要趕小五哥哥走的,走,不過是權宜之計,是因為蓁蓁的堂兄有些游手好閑,常與人打架鬥毆。那時她向我要了小五哥哥,可是他之前的小厮就是和人打架死的。我,我怕小五哥哥去會有危險,便想着保護哥哥,給哥哥畫成個姑娘,讓堂兄認不得。但後來哥哥執意相拒,我沒有辦法,才,才想到和小五哥哥鬧翻,把哥哥先送出蘇家,等堂兄的事過了,再去找哥哥回來,可後來,我再出去找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着了。”

她說着又可憐兮兮地抹了抹眼淚。

“終究是那時太小,做的事情也幼稚了些,其實原不必那般麻煩,與小五哥哥好好說明就好了......就不會弄得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也不知道小五哥哥是怎麽回家的,當年又都經歷了什麽......”

她抽噎了兩聲,美豔的小臉兒瞧着清純又無辜,而後越哭越來勁兒,仿是越哭越傷心。

那嬴煜一言未發,微微眯着眼,便就那麽瞧着人,節骨分明且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輕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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