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侍寝(四)
看了,她難為情,不看,她還有些失望。
這日她繼續躺在床上,除了确實尚且有些虛弱之外,其餘便是裝病了。
只有她和樂雲時,她還頗為靈動,但一旦有了旁人,就病恹恹的。
她在等贏煜。
現在她人就在養心殿的偏室,一會兒那男人來了,會來看她吧。
蓁蓁心中滿滿的期盼,但這期盼到了下午就破碎了。
她等了小半天兒,終于聽到動靜,等來了那嬴煜,但那男人直接進了養心殿,哪裏來偏室了?
蓁蓁想他可能是太忙,只好繼續等,可等到黃昏之際,那男人從養心殿出來了,但還是沒來看她。
蓁蓁咬住了唇,小臉兒冷落,秀眉微微蹙起,知道自己是盼不來他了。
顯然,昨日的甜言蜜語白說了,她也白給他抱了。
小姑娘暗自腹诽:他對她沒意思還和她摟抱那麽久,在那房中待了那麽久?他還不如直接禁了她的足,讓她安心等死算了。
再說他長的也不白白嫩嫩的,性子也不溫潤,甚至粗野,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他還以為她跟他,很心甘情願的麽?
若沒料錯,明日也會是如此,那男人不會來看她。
果不其然,第二日同第一日所差無幾,蓁蓁更心嬌了。
......
夤夜,乾清宮,嬴煜坐在寬大的浴池之中,粗壯的臂膀搭在外頭,胸膛半露出水面,眼眸輕閉,頗為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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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水氣升騰,一股溫熱的氣息。
張忠連拿着浴袍過來候着。
他起了身,水浪順着他的身上流下。
出了浴,他接過太監遞來的袍子,很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嬴煜不大拘小節。他十歲便在軍營裏混,十四歲就能帶兵打仗了,常年和士兵部下待在一起,雖貴為吳王世子,但并不養尊處優,确實如蓁蓁感覺的那般,有些粗糙。
他出了浴進了寝居,躺在床上,不禁暗想:昔日行軍打仗的那些年,有過幾次這般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過?
他将手臂枕到了頭下,眯眼瞅着眼前這金碧輝煌,頗為奢侈的屋子,眼睛最終落到了東邊的一面擱架之上,暗想:若是以此架掩身,安置弓-弩-手,便可封鎖這整間屋子,進來一個殺一個,誰也跑不了!
這時太監張忠連過來為他落了簾子,瞧着皇上睜着眼睛,毫無睡意,想起了些事,便說了起來。
“陛下,蘇選侍還在養心殿偏室呢。”
嬴煜一聽,這才想起那小人兒來,沉聲問道:“怎地還在?”
張忠連道:“蘇選侍尚未痊愈,身子骨虛弱,不能下床。”
嬴煜劍眉一蹙,“不能下床?”
張忠連點了點頭。
男人暗道:發點燒便床都下不了了?這麽嬌氣?但一想起她那副柔弱的模樣,還有前日裏,他攜她進屋時,呵,她也太輕了,怕是一陣風就能刮跑。
這般憶起了她,便也不僅僅如此,恍惚不知不覺間,嬴煜便有些留了神。
她想起了她的那張臉蛋兒,嬌滴滴的聲音,綿柔的身子,往他身上一貼,還挺軟......
如此想了半晌都沒回過神兒來,直到那太監喚他。
嬴煜眯了他一眼,微清了下嗓子......
……
蓁蓁一晃兒在那養心殿的偏室待了三天。
三天嬴煜一次都未來過,對她可謂不聞不問。
她身子愈發的好,病已算是祛了大半,這日沐浴過後,對着鏡子瞧着,嬌嬌氣氣地,又想到了那個體格強健的男人,心思也便又放到了勾他上床之事上。
但想着想着,她委屈巴巴地不禁腹诽:人人都說她長得極美,以前那些公子哥看見她都走不動路了。她理會過誰?
但凡她稍微理理人,他們都一副能為她死的模樣。
可這許小五,她都這麽主動了,他還像個死人一樣!他是個斷袖麽?
如果不是被逼的,他以為她會這般?
與他多說幾句話都是奢望,更別說它日提起救她爹爹了,不是因為只有倆人關系親密了,才能說上更多的話,才能将那些從不可能變成可能麽!
所以她才得侍寝。
他以為她願意的麽?
小姑娘心嬌的很,實則是真不想再接近他了。
這般呆着沒想一會兒,樂雲回了來。
“小姐,孫嬷嬷說嵩明出事了。”
蓁蓁一聽,緊張道:“便是沒人能為我們取錢了麽?”
樂雲嘆息着點頭。
蓁蓁咬住了唇。
她們又要沒錢了。
眼下,這宮中誰人都覺得她現在與進了冷宮無異,更誰人都覺得她是在茍延殘喘,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
是以沒人在意她,他人甚至借着機會能從她身上榨多少銀子,就榨多少銀子。
這些蓁蓁都知道。
想了許久,再想那嬴煜那麽難勾搭,蓁蓁正生氣,但覺不如先試着謀劃一下回趟蘇家?
若是能回一趟蘇家,又能看母親,又能取錢,還不用和人五五開,一舉三得。
蓁蓁越想越動心,當下便做了決定,開始琢磨了起來。
她想了想,但覺眼下仗着生病,仗着嬴煜不會想她死,事情倒是也不是一點希望沒有,不時,她有了頭緒,第二天,便與樂雲商量了對策。
......
翌日下午,養心殿中,嬴煜正在與部下談論政事,外頭偏房之處突然傳來了“嘩啦”一聲碎裂之聲。
屋內部下與他都聽得清清楚楚,男人眉頭微蹙,張忠連一驚,禀了皇上後,趕緊去看了。
過不多時他回來,皇上政事尚未處理完,他自然是沒回禀,待屋中的大臣皆是告退離去,張忠連方才提起了偏房之事。
“陛下,适才是蘇選侍昏倒,打碎了粥碗之聲。”
嬴煜正寫着什麽,聞言擡眸瞧了一眼,繼而又接着寫了下去,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道:“怎麽回事?”
張忠連道:“據那宮女所說,近兩日蘇選侍情緒很低,并不吃東西,更是常常從夢中哭着醒來。”
“太醫怎麽說?”
“太醫說蘇選侍身子骨嬌弱有些體虛,另外眼下怕是心病所致。”
嬴煜停了筆,再度擡了眸,“心病?”
張忠連點頭,“據那宮女所說,蘇選侍昏迷之時常常喚起兩個人的名字。”
“哦?”
嬴煜來了興趣,“哪兩個人?”
張忠連回道:“一個是她‘娘’,另一個是......”
張忠連略微停頓,笑了笑,接着道:“另一個是‘小五哥哥’。”
他不知道那小姑娘為何喚皇上小五哥哥,但卻知道這“小五哥哥”就是皇上。
嬴煜聽罷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沒什麽表情,什麽也沒說,不再問。
到了下午,永壽宮那邊來人,叫他去用晚膳。那男人起身出了養心殿,但行了沒幾步,便聽到偏房之中傳着細細的聲音。
他微微側頭瞥了一眼,本要走,但想了想又沒走,緩步過了去,臨近門邊兒,裏頭的聲音清楚了起來。
“小姐,是夢啊,小姐別怕,小姐的小五哥哥是皇上啊,小姐前幾天還見到皇上了呢,小姐乖啊......沒事了,沒事了。”
“小五哥哥快跑,小五哥哥你的手怎麽了?小五哥哥你在哪?小五哥哥我好想你......娘,娘,娘你不要走,娘,你不要哭,娘抱抱我,娘的病好了麽?娘......娘!”
一面是那宮女的不斷安撫,一面是那小人兒夢話......
嬴煜摸了摸玉扳指,沒進去,也沒說什麽,聽完,人便擡步走了。
......
待那邊聲音徹底消失之後,又過了許久,樂雲方才假意出來倒水,趁機巡視周圍,确定了人的确是走了。
“小姐......”
她回來後,小聲地在蓁蓁耳旁喚了一聲。
蓁蓁知道現下安全了。
她緩緩地起了身來,倚靠在床邊,喝着樂雲遞來的水。
“确定他剛才來了?”
樂雲點頭,“是的,小姐。”
“我表現的如何?”
“小姐表現的很好呢。”
蓁蓁長睫微動,很是小心地問道:“那,你說他會信麽?”
“奴婢覺得會。”
蓁蓁不知道,自是也希望他會。
第二天,第三天,她又連續如此裝了兩日,兩日也幾乎沒怎麽進食。
那男人沒過來看過她,也沒再在她門口聽過,好在張忠連常過來問問。
想來他應該會與嬴煜說,尤其是她不進食之事。
到了第四日,蓁蓁要餓死了,實在是等不起了,畢竟夢中,那男人能把她等死。
樂雲偷偷從景祺閣拿回了一個饅頭,蓁蓁做賊似的偷吃了去。
原她以為嬴煜起碼會去看看她,她便抓住那次機會便好,但事實上并未。
他不去,蓁蓁也便只好來找他。
是以這日下午,小姑娘打扮的嬌嬌豔豔的,而後便就站在了偏房的外頭,淚眼汪汪地等嬴煜。
她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那男人來了。
嬴煜一跨過月華門就看到了蓁蓁,微微一怔,那眸子在她身上定了半晌。
小姑娘見了人,微顫着唇瓣,而後眼淚疙瘩便開始噼裏啪啦地往下掉,來到那男人的身前。
“陛下……”
她說着就靠進了嬴煜的懷中,心中一如既往地害怕,怕他推開她,但那男人沒有,如此事情也便成了一小半。
小姑娘怕他煩,更怕有變化,長話短說,貼在他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地哭。
“妾身近來常做噩夢,夢到妾身的娘重病不起,還夢到妾身的娘被壞人霸占.....妾身好想念娘親,陛下……陛下可不可以讓妾身回一趟蘇家,哪怕一天也好。”
這夢不算是她編的,蓁蓁說完後哭的更厲害,心口狂跳,當然是又怕嬴煜甩開她,又怕他不答應。
他允了也正常,不允更正常。
眼下她不是仗着哭,更不是仗着她的話,仗的是她四日沒進食。
嬴煜不是不想讓她死麽!
“回家?”
那男人反問了一句。
蓁蓁的心也跟着顫了一下,而後,心一橫,可憐巴巴地緩緩點頭。
“蓁蓁愈發地惦念母親,一想到母親生病,就怎麽也吃不下,喝不下,蓁蓁怕是要死了,陛下……”
她特意說了“死”字,說完,人哭的更甚。
這幾日送來的東西都是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她特意讓樂雲給張忠連看了,想來那嬴煜倒是不會不信。
蓁蓁怕極了,尤其是貼在他的身上恍惚聽他喘了一聲粗氣,好像是挺不爽,但正在這懼怕之間,但聽那男人冷聲開了口,“給她備車,讓她明日走。”
蓁蓁:……!!
那語聲之中雖然浸透不耐,但這結果真真兒地讓蓁蓁心底狂喜!
……
那男人答應了!
蓁蓁再度暗自謝了那梁念薇讓她頓悟了自己有着這麽一個可以依仗的籌碼!
當天她就被送回了景祺閣。
回便回,眼下她當然是願意回的。
有了那好事,就連回去的路,蓁蓁都比往常走的快了!
但只顧着高興,只顧着跟樂雲說話,也沒注意周圍,不知過了多久,亦是不知走到了哪,蓁蓁突然感到樂雲拉了下她的衣袖。
小姑娘一怔,不明所以,旋即擡頭,順着那宮女的視線望去,心口微微一驚,只見前方不遠,一女子亭亭玉立,一身華服,生的端莊秀美,身旁跟着兩個下人。
那倆下人所着并非宮服,不是宮女,想來她不是贏煜的妹妹宜嘉公主,再見路上,但凡見了她的宮女太監皆是人人停了下來,躬身垂立一旁,那陣勢一看她便不是個普通身份之人。
不用想也知,不是宮中之人,還能随意進宮,且受這般尊榮的大家小姐是誰?
當然只能是害死了她貓咪的準皇後梁念薇了。
蓁蓁起先一見生人,尤其是那生人和她身邊兒的丫鬟看她那眼神兒極其不善,第一反應還挺膽怯,但一識出人是梁念薇,她反倒是不怕了,也冷落下了小臉兒。
對方害死了她的貓,本還要害她,蓁蓁還會和她和善麽?
眼下她也不是什麽皇後,蓁蓁自是也不必和她行禮,以後是了,便以後再說吧。
因此這一時之間,整條路上,怕就只有蓁蓁二人未對那梁念薇卑躬屈膝。
梁念薇當下一見,臉色頓時更沉了。
她幾乎日日進宮,美其名曰陪伴太後,實則就是因為宮中有個蘇蓁蓁,她在家中待不住。
她雖尚未大婚,尚未坐上那皇後的位置,但後宮中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眼下陛下身邊兒就蘇蓁蓁一個女人,這蘇蓁蓁仗着近水樓臺,可是在拼命地賣弄。
陛下不召見,她便主動靠近,把那點不安分表現的淋漓盡致。前幾日借着生病,竟然還在養心殿偏室住了那麽多日!
梁念薇當然是厭惡極了她。
這兩個月來,梁念薇奇那蘇蓁蓁的相貌。
傳言邪乎的很,梁念薇不得不在意。
她聽傳言後想象的那蘇蓁蓁是個端端莊莊的大美人。
但當下一見,這是個什麽東西?!
她的身上沒有半分世家閨秀的端莊之感,相反,生的妩媚妖冶!
渾身上下,舉手投足,哪哪都透着一股子勾魂兒一般的狐媚勁兒,哪像個正經人家,高貴出身的大家閨秀!
像個,像個髒地兒出來的狐貍精!
難怪她能幾次三番地做出主動勾引男人這等不要臉的事兒!
梁念薇瞧着蓁蓁那副皮囊簡直是要氣死了。
這麽一個玩意兒圍在陛下身邊!
“樂雲.......”
這時,只見那蘇蓁蓁拉着身旁的宮女要走。梁念薇聽得清清楚楚,她那軟柔又嗲氣的聲音!
她就是這麽和陛下說話的?!
梁念薇火冒三丈。
身旁的丫鬟明珠安慰道:“小姐息怒,她折騰便讓她折騰,陛下可寵幸她了?陛下心中只有小姐,根本不上她的套,她還能怎樣?”
梁念薇緊攥着手,丫鬟這話也是她心上的刺。
皇上表哥心中真的有她麽?
他二人手都沒牽過。
別人不知道她自己最清楚。
倆人訂婚年頭雖長,但在一起呆過的時辰現在看來怕是都沒他和這蘇蓁蓁那晚呆過的長!
“小姐,再等一個月便好......”
梁念薇緊緊地盯着蓁蓁離去的背影。
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