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人好攰呀

範小離最終還是決定去參加那檔選秀節目,固定的明星導師搭配每期各異的男神嘉賓,大腕雲集,噱頭十足,未播先火是必然的。

範小離能得到這次機會也不容易,初試、複試連着幾輪,直至面見導演最後拍板,一路過關斬将,張孤軍奮戰之空弮,冒衆美鹹集之白刃,殺翻的同齡女孩怎麽說也有好幾打。這種險中求勝的血腥場面極大膨脹了她的自尊心,若說一開始範小離還抱着可去可不去的态度,這下已是非去不可了。

我開車送她去電視臺和導演最後“聊聊”,自己在外頭瞎晃悠一陣,看時間差不多了又把車停在了電視臺門外,等着。

不一會兒節目組總導演親自送她出來,我聽範小離說過導演姓瞿,履歷豐富,年過四十,可出現在我眼前的男人至多三十出頭,板寸頭,長圓臉,圓潤的鼻頭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有點知識分子的意思。

這是被歲月厚待的人,哪像我爸,明明五旬開外的年紀,可看着足有七十歲。

瞿姓導演正在與範小離說話,我不便過去,坐在車裏靜靜地等。我注意到倆人說話時候,導演把手搭在了範小離的腰上,這一搭就似被牢牢黏住,再沒拿開。他仍落落大方,談笑風生,但在我看來,這個搭腰的動作傳遞了一個極危險的信號——同是男人,彼此的斤兩一掂量就門兒清,心有猛虎,細嗅陰阜,常常嘴上說的是“投缳、赴水、存大義”,心裏想的卻是“六勢、九狀、三十式”。

打小學跳舞的人大多有個毛病,平日裏也習慣端着功架,随便動一動都顯得刻意,都像搔首弄姿。此刻的範小離笑得一臉不谙世事,腰肢細扭的樣子更像是一種默許。

我忍不住下了車,朝他們走過去,範小離率先看見我,喜洋洋地揮手招我靠近。

對着導演,範小離介紹我是她男朋友,我一面笑成狗腿子,嘴裏說着“請導演多關照我家小離”,一面安慰在心裏:這丫頭也不是一點心眼不長。

“小袁啊,到時候為了節目效果,可能要小離配合着演一演,你看見了可別往心裏去啊。”瞿導演比遠看更有氣質,說話字正腔圓,聲音渾厚得不得了。他将範小離的靈性、悟性狠誇一通,我一顆心也稍稍放了下來。

範小離随我回到車上,保險帶還沒來得及系上,便雙手合十,做出個乞求的姿勢:“拜托啦拜托,不要告訴雪璟老師。”

然後她便掏出一只信封,硬塞在我的手裏,說這是她錄一次節目能得的報酬,如果播出以後各方反響不錯,薪酬還會水漲船高。

打開信封看了看,八百塊錢。

“你這是……哪一出?”

範小離楚楚可憐地眨着眼睛:“我現在也能掙錢了,你給叔買點好吃的吧。我早想着好好孝順他,叔待我比親爹還親,你就是我親哥。”

錢有妙用。既能撫人心,也能堵人嘴。這八百塊錢當然不是為了收買我,更多是為她自己求一個心安理得。範小離這點小伎倆瞞不過我的眼睛,只怕連她自己也騙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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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我一般承受不了老娘皮失望的眼神。

範小離的童年幸也不幸,她爹一刻下不了麻将桌,她媽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鬼混。範小離在家裏存在感稀薄,就像一陣風吹來的一顆種,瘠沃看運氣,愛長不長,若非她後來被收在老娘皮那裏學跳舞,不定要壞成什麽樣。十四歲那年她得了軟骨瘤,爹媽照舊撒手不顧,還是老娘皮帶着她四處求醫,據說當時為她手術墊出的醫藥費,範家至今也不肯還上。

老娘皮一生嗜舞如命,絕兒斷女無怨無悔,但對每一個跳舞的好苗子都是頂上心的。

我一點不擔心老娘皮會自己發現這件事。她自诩藝術家,活得倒像古墓裏的小龍女,不上網,不看電視,更不關注娛樂偶像。紙包不住火是不錯,但這把火要燒到老娘皮那裏,只怕範小離早已紅遍全國了。

但我擔心範小離。

“你真要去我也攔不住,就說一句,守住一個舞者的底線,好嗎?”我不能輕言娛樂圈是個大染缸,但誰又能說不是呢。

“好。”範小離該是聽懂了我的話,一張俏麗臉蛋上的表情精彩紛呈,回答我的聲音輕細得像鴿子叫。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她嘻嘻哈哈笑起來,像是自己安慰着自己說,“導演跟我說了,節目裏有一期的男神嘉賓就是你最喜歡的顧遙,而且據說如果收視率不錯,以後這節目得拍綜藝大電影,我還有機會登上大熒幕。”

顧遙的名字讓我的心髒微微一擰,不再說話。

“對了,冰哥,我一直沒問你,好端端的,你為什麽不賣燒臘飯了?”

“一會兒禽流感一會兒口蹄疫,靠天吃飯不容易,還是開車輕松些。”我沒跟她說我那天看見了老娘皮,看見她站在落日與我之間,那麽悲戚地望着我。

“活着好累啊。”範小離挨着我坐了坐,把頭枕上我的肩膀,問,“這句話粵語怎麽說?”

我細細想了想,跟她說:

做人好攰呀。

送罷了範小離回家,我繼續開着黑車在街上晃蕩,等着下一個坐車的客。沒想到人沒等來,卻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沉穩悅耳,開口第一句便是:“您好,我是黎翹的助理。”

這個男人自稱吉良,是黎翹的第一助理,他報出一個寸土寸金的豪宅地址,告訴我黎翹想見我。

見我猶疑,對方又說,這次見面你只得不失,希望你還是鄭重考慮。

我如他所說鄭重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确實也沒什麽好失的,姑且就去吧。

黎翹的豪宅位于中央商務區,真正的翠柏環繞,鬧中取靜。我有點怯場,開車在外頭兜了幾圈,直到吉良出現于別墅區正門口,我一眼就把他認了出來。

他似乎也一眼認出了我,朝我招了招手,待我停下,就主動上了車。

聽音識曲,吉良果然不負我望,嗓音醇厚,人更儒雅,四十左右的年紀,穿得體面又不浮誇,笑起來嘴角還若隐若現有個梨渦。他不似我印象中的明星助理,既不市儈,也不目中無人,倒像是位謙謙有禮的紳士。

聊過以後才知道,原來他是日籍華人,因為擔任黎翹的助理這些年一直留在中國,也不知道算是背井離鄉,還是重歸故土。

吉良不會主動找話題,但卻是最好的聽衆,聽着我胡侃會面帶微笑,時不時扼要地插上兩句。停車入庫,跨進那避暑山莊似的別墅前,我忐忑更甚,忍不住問他:“為什麽黎翹想要見我?”

吉良卻反問我:“你很會跳舞,是嗎?”

我點了點頭:“可他不信我,你又怎麽會知道?”

吉良臉上的笑容複雜莫測,避而不答。

在黎翹的別墅裏,我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也沒見他人影。吉良似乎擔心我不耐煩,對我解釋說:“如果沒有工作,黎翹每天這個時候都會運動健身,他喜歡裸泳又不喜歡自己膚色太白,正好一舉兩得。”

“沒事兒,幹司機這行,等人是家常便飯。”

等黎翹出現的時候,一只成年體型的阿拉斯加犬不知從哪裏溜了出來,見我不怕它,它倒也不欺生,懶洋洋地卧于我的腳邊。

又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大明星才姍姍現身。

大概是剛從水裏出來,黎翹整個人半濕不幹,上身不着衣物,只以一條白色浴巾裹住下身。以前電視上看不覺得,這兒才發現這人還挺壯的,肩寬腰窄的T型身材,胸肌飽滿健美,腹肌左三右四,亮晶晶的水珠從肌肉的凹槽間滾落,看得我會厭直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眼不看杵了老半天的我,黎翹沖大狗打個響指,那狗就乖乖起身,颠巴颠巴過去了。

待他坐定在沙發上,屋子裏又多了兩個女人,一個蘿莉型,一個禦姐型,都長着一張能把歪男掰直的漂亮臉蛋。她們看樣子像是黎翹的女助理,蘿莉手拿一條毛巾,禦姐手拿一只托盤,上頭擺着一杯綠色的蔬果汁與一盆水煮的西蘭花與雞胸肉,細灑了一層鹽粒。

黎翹接過毛巾,擦了擦臉,又指着那杯翠綠色的液體,問:“這是什麽?”

禦姐臉繃得很緊,答他:“西芹蘆荟汁。”

黎翹明顯皺了皺眉頭:“我又沒出家,為什麽要吃這些?”

吉良在一邊提醒他:“新片兩個月後就開機了,這兩個月裏你得至少瘦掉十五公斤。”

“好吧好吧,念念臺詞,刷刷臉,就這麽個沒營養的角色。”黎翹一臉嫌棄地拿起那杯西芹汁,跟喝中藥似的灌下一大口,立馬就重重擱下杯子,翻了翻白眼,示意禦姐把這些難以下咽的東西都端走。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緒相當蔫壞,我不禁偷樂:原來明星也不是不食不屙的神仙嘛。

吉良笑了:“陳導說這角色非你莫屬。”

“我明明想要的是顧遙的角色。”黎翹嘆口氣,仰面躺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不得不說,他這樣赤着上身叉着腿的坐姿對我來說是莫大的考驗,不亞于一個娴于勾引的裸女在挑逗未成年。黎翹大腿內側的肌膚極白極細,像是一截白狐裏子漏了出來。我裝作在看他腳邊趴着的大狗,實則總想讓視線鑽過他的浴巾,一窺裏頭的風景。

正當我兀自心旌搖動,黎翹忽又睜開眼,直直盯着我。他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仿佛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屋子裏還有一個大活人。

我沖他咧了咧嘴,揮手說,嗨。

黎翹微微皺着眉,看似琢磨了一會兒,目光随即黯下去,“哦,是你。”

然後他就朝我走過來,高出我不少的一個半裸的男人,還挺有莫名的壓迫感。

依然是眼皮不擡睥睨衆生的樣子,他突然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強行把我的頭掰向左邊,又強行掰向右邊,跟挑揀牲口似的,眄完左頰觑右頰,也不知道到底看的什麽。

總算檢視完畢,黎翹不再正眼看我,轉臉囑咐吉良:“帶他去體檢。”

“哎,您等會兒,什麽意思?”見這人轉身要走,我情急之下就伸手拽了一把他的浴巾——

誰知那浴巾裹得不算緊,一拽便掉。

大狗呼啦一下起身,目光炯炯,坐得筆直。

蘿莉發出一聲輕細的尖叫,禦姐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美人臉也起了波瀾。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算剛才吉良說過黎翹有裸泳的習慣,我也不是……故意的。

這雙臀生得很美,大腿修長結實,臀部肌肉又緊又翹。他這會兒背對着我,還讓我有些惋惜,蘿莉與禦姐的位置就好多了。

黎翹的背部肌肉一剎呈現僵硬的姿态,可他還故作鎮定地以一只手遮掩下體,往一邊側了側臉——我猜他肯定瞪了那倆女的一眼,因為她們都使勁憋着笑,慌慌張張別開了臉。

“你……來給我開車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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