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下”(下)

“爺,升旗了……”

很明顯黎翹愣了一下。

愣過以後,他立即語聲厭惡地罵我:“滾蛋!”

輕籲一口氣,我轉身就要滾蛋,哪知一步還沒跨出,就被身後人捉住了腳踝,一把拉進了泳池裏。

這位爺的舉動令人毫無防備,我擺着驚愕的表情跌倒下去,活像一只囫囵入鍋的餃子。

眼耳鼻口來不及封堵,七竅進水,難受的不行。

我胡掙亂動想要從水裏起來,可每回剛從水面冒頭,又立即被黎翹按着脖子埋進水裏——我倆在池子裏搏鬥,說是殊死一點不過。可這男人比我高又比我壯,如此你起我伏反複多次,我漸漸乏力,再多掙紮也只是多嗆進兩口氯氣味兒的水。

嗆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僅剩的認知就是黎翹這王八羔子真想溺死我!于是只要逮着機會我就出水,顧不上喘氣兒只顧着罵:“快四十歲的人了還演高中生,木槌子妄想敲金鐘,你這老臉要是不要——”

黎翹又把我按回水裏,我不顧一切奮力還擊,但眼睛全被濕發擋着,摸瞎的動作失了分寸,看上去就像對他又摟又抱,又掐又摸——摸完前頭摸後頭,摸完屁股又摸腰,他的皮膚溜滑溜滑如同魚皮,卻比魚皮韌性且有熱度,十分爽手。

“成天盡是些我愛你你不愛我的戲,除了失足少女哪個買你的賬……”我再次把腦袋露出水面,一口水嗆在嗓子眼裏,咽下半口,吐出半口,“嘿喲!一群毛丫頭就把你慣得自以為牛逼上天了,甭提老一輩藝術家,跟同輩的顧遙比你也就一童蛋子兒——嫩得屌毛還沒長呢,自個兒玩兒蛋去吧——”

又被一腦袋按回去,我撲騰幾下沒成功起來,索性把心一橫,手腳并用,死命把自己挂黎翹身上:“長得帥有雞巴用?!二十歲的男星才是花瓶,四十歲還靠臉吃飯,那就是翡翠琉璃尿鼈子,鑲金瑪瑙屎盆子——”

“閉嘴!”黎翹終于被我罵惱了,啪地扇了我一嘴巴子,聲音挺清脆,但力道其實不重。他不再按我入水,只是惡聲惡氣地吼,“收聲!”

“我不收!我不妒忌你的狗造化,我腳踏實地堂堂做人——”

“你丫嗑錯藥了嗎!閉嘴!”

黎翹一把捏住了我裆下那根玩意兒,這回力道沒少用,我命根子受制于人,不得不殃殃收聲。

我閉嘴以後,整個世界仿佛也與我動靜一致,瞬間啞火。我總算明白為什麽黎翹說我啞着的時候可愛了,那是因為不啞的時候實在太可恨了。

Advertisement

鼻子和嘴都嗆進了水,肺葉被泡腫了一圈兒,胃囊直接撐成兩個大,動一動便上下一起咣當作響。我連連喘了好幾口,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洩了,軟了,精疲力盡了。

黎翹的手勁又大了些,隔着厚實的牛仔褲,我能感到那兩粒圓囊在他手裏顫顫發抖,他再多一分力,它們就得跟核桃似的咔嚓碎了。

吊上一口氣,我再無多餘力氣,只得發瘟似的讨饒:“爺,您松手吧。您不是童蛋子兒,我是。這杆槍跟了我二十多年,還沒真正上過戰場呢。”

黎翹松開手,我整個人頓失倚靠,仰面躺下去。

視線前方白蒙蒙一片,我睜眼陷入假寐狀态,張揚雙臂懸浮于水中。白色襯衣在跟黎翹肉搏的過程中扯開了,它在池水中泡漲,拉抻,翻飛;它讓我如泥塘子裏的一只孑孓,或如空中一只鵬鳥。

只能出氣不能進,嘴裏吐出的水泡由多漸稀,我把自己憋得差不離要斷氣。

臨了時候人都會胡思亂想。我一直是個有宏願的人。我的宏願也很簡單。

若想跳舞的時候有塊空地,想發情的時候有人與我合奸,我便不悔過了這一生,我便與這世界握手冰釋,情恨兩消。

正當我以為自己即将彌留,一個人影忽然向我游近,他伸手牢牢将我拉住,然後帶着我浮出水面。

爬上池壁,我倆都累得夠嗆,胡亂躺倒在了水池邊。黎翹翻身壓在我的身上,我也無力掙動,只以一只手輕摟着他,一條腿不自覺地箍在他的腰上。我們以交頸相擁的姿勢疊在一起,他的胸膛貼着我的胸膛,兩顆心髒的節奏無比和諧,停也一起,跳也一起。

這個姿勢實則暧昧得不得了,《易》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

我不記得《易》曰沒曰過,男男構精是個什麽狀況。但兩具身體挨得太近,裆下的劍與戟也鬥作一處,我差點又起來了,可黎翹這兒還是毫無動靜——如果這人不是手掌我的生殺大權,我其實一點也不憚于向他亮出胯下兵器,遇好肉體而屌脹,責無旁貸。

水珠勾勒着眼前這張英俊的臉,黎翹支起身子,俯下臉看着我。

“腿往哪兒放!”他呵斥我,不準我亂張腿,接着又補一句,“再多一句廢話,我一定弄死你。”

從沒這麽近距離地目視這麽深邃又華美的眼睛,它引我入迷又斥我靠近,我忽然進退失據,方寸大亂。與之相關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逐漸清晰,如霧中人由遠及近拓顯輪廓——他的眉與發,他的唇與鼻,他在荒郊趕我下車,他揮手潑咖啡的動作真是帥得要命。

細想了不少時間,大約有六七分鐘之久,然後我決定說一句誠懇且肉麻的話,除了袁國超、老娘皮和範小離,從沒人有你待我一半好,他們仨是我的爹、媽與親妹子,你就是我的親哥。

我的親哥再次愣住。他以一種複雜的、遲疑的、乃至近乎多情的目光與我對視一晌,然後就從我身上爬起來。

我也跟着起來,還沒站穩,又挨一腳重踹在屁股上,再次跌回池子裏。

還是廢話,他罵我,滾蛋。

等我再次從泳池裏爬出去時,廳裏的黎翹已經嚴陣以待了。

他坐在沙發上,衣服穿齊了,頭發還是半幹。雨後的城市總顯得泥塵不染,這大概也是黎翹這會兒格外帥的原因。

但又高又敞亮的大廳裏氣壓極低,這位爺面色不善,半晌過後突然開口:“誰跟你說我快四十歲了?”

“哎?誰說的?有人說嗎?”我不能出賣跟我爆料的蘿莉,于是只能裝傻,唇紅齒白笑得倍兒甜,“您不正當三十一枝花嘛,再說看着也就十七八,離不惑還早呢!”

“別貧嘴,信不信我現在就一腳踹你上街。”尾音都不帶上揚的,這位爺就是陳述,就是恐吓,“給我一個不開除你的理由,快點。”

蘿莉、禦姐本該給他遞毛巾、送果汁,可黎翹出水早了,她們還沒過來。我想了想,決定在廚房裏給他顯露一手,作為不被“踹上街”的交換條件。

我說,冰箱裏貨色不多,不過還能做一道培根菠蘿炒飯,保證一餐美你半個月。

黎翹斜睨着我,臉色變幻莫測,将信将疑。

我聳聳肩膀,好吧,你在為新戲減肥,那就喝芹菜汁吧。

“芹菜”二字一出,眼前這張英俊的臉當即輕微扭曲一下,随即他火速作出判斷,以手指點着廚房的方向說,随便什麽炒飯,給你一刻鐘。

結果我的娴熟刀法令黎翹頗為驚訝,他微微挑了眉:“你這看着像學過廚的。”

“沒刻意學過,無師自通,練出來的。我這人不愛讀書,但幹一行學一行,學什麽還都挺快。”

“都幹過什麽?說來聽聽。”

“主要就是練攤兒,賣碟、賣襪子、賣手機殼,什麽都賣,還跑過堂、修過車、送過外賣、盤過店面做餐飲……”利索地把炒飯裝盤,遞給那位爺,“後來房東看生意還行,就自己收回去做了。”

“還會修車?”黎翹嘴角一勾,話裏帶着點譏刺的味兒,“你還真是個人才。”

“主修電瓶車。”伺候完爺便去伺候爺的狗,我跟抖了個不好笑的包袱似的,聽者沒表情,自己倒樂開了,“初一那會兒我還自己換液化氣罐呢,有一回好容易扛回一只三十公斤的罐子,結果居然是個漏氣的,我在地上暈了倆小時,虧得命大沒死,醒了就自己爬——”我突然收聲,仔細以手指理了理狗毛,自己又給自己笑了一個,“挺好的,都挺好的。”

我做的東西該是很合他胃口,黎翹再不提要攆我出去,我便打算趁熱打鐵,額外向他提個要求。

事情起于範小離。那位瞿姓導演某天突然對她發火,說範小離違背了當初簽訂的演出合同,同時在別的衛視臺參加了一個類似的節目。範小離明明沒幹過這事,又怕強辯會得罪導演組,于是趕忙來求我幫忙。她知道我現在給黎翹開車,想着擺平誤會也就是天王一句話的事兒。

我當然也想幫範小離,只不過當時黎翹人在國外,一直沒機會開口。

“你知道一位姓瞿的導演嗎?好像全名叫瞿立中也不知道瞿仁中?”循序漸進,一點點切入正題。

“瞿立中吧,浙江衛視的瞿立中?”明星到底有節制,進餐三分之一便放下了手中餐具,轉而只喝蘇打水。

“對,就是他。他最近不是正有一檔選秀節目嗎,那個抄襲韓國綜藝的《X-Girl》,還挺火的——他人怎麽樣?”

“難道你有朋友參加那個節目了?”

“沒有,我就問問。”這人微眯眼睛的樣子莫名懾人,我不敢實話實說。

“最好沒有。”黎翹斜我一眼,一句話讓我心涼到底,“那姓瞿的家夥是個人渣。”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