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由于謝明江的堅持,周卓也不得不上老張的車,他不想因為這一點不順從招致來謝明江的變卦,于是姿态柔順地坐上去,看着車子開出別墅,那幢房子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他的心越跳越快。

他自由了。

這種感覺上次出現的時候也不過幾個月前,但顯然重獲自由的心情都是一樣,周卓坐在車裏雖然面無表情,心裏已經是燒開了一鍋沸水,手心更是冒汗,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地跳。

他正激動着,突然感覺胃裏一陣痙攣,但當着老張的面還得強忍,看着眼前的景色越來越熟悉,他有些按捺不住,冷汗也流得兇猛,終于到了家門口,他假裝神色自若地說:“我走了。”

老張點點頭,覺得說再見肯定不合适,就沉默地開車走了。

周卓往樓道口走,才進樓洞,他立刻就蜷縮地蹲在了門後面,用手來回粗魯地揉自己的胃。

揉了一會兒感覺能走了,他又重新站起來往家走。

孫小宇見他回來了,雖然是意料之中也十分開心:“哎呦,哥你可回來了,你不在的這一周可把我寂寞的。”

周卓看着他,怎麽看怎麽面善可親,伸手揉了一把孫小宇的頭:“你不是成天地和人聊微信看小說?”

孫小宇嘴巴一撇:“看來你是一點不想我。”

周卓說:“不是,我特別想你。”

孫小宇很驚訝:“你這走了一周怎麽變這麽肉麻了?對了……咱哥還行吧?”

周卓一滞,尴尬地說:“他好了。”

孫小宇立刻眉開眼笑:“那就太好了,你也不用發愁請假的事兒了,不然咱經理絕對不答應,到時候你單位醫院兩頭都想顧過來還不得把你給累死?”

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周卓卻一點也不覺得煩。

他爬上床,往上面一躺,聽着聽着,似乎有了一點睡意。

孫小宇說:“哥,你從醫院回來就不能洗了澡再睡?”

周卓很不想讓那點睡意喪失,随口編了個謊說:“我送我哥回家的時候在他家就洗了,我睡了。”

孫小宇以為他困得厲害,體貼地關了燈,默默爬上床玩手機。

老張回來已經接近九點半,他一進屋見謝明江坐在電視機前凝視着廣告,好像在發呆。

廣告裏本來是一群年輕女生蹦蹦跳跳,播了十幾秒突然跳出來一個二十出頭,眼神深邃憂郁的男明星做洗發水廣告。

謝明江擡手就把電視關了,回頭看他:“送到了?”

老張說:“到了。”

謝明江沒了話,低頭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百惠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今天需要幫您把卧室收拾出來麽?”

謝明江說:“不用,先放着。”

他感覺到犯困,也不想再看文件,于是揮手對二人說:“我睡了,你們也去睡吧。”

上了樓,他徘徊了一陣,不自覺地就走到卧室門口,卧室裏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堆東西,不知道算變滿還是算變空,半開的門,半開的窗簾,風把那層紗翻弄着,陽臺上的躺椅時隐時現。

謝明江突然覺得,周卓就像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夢醒了,風把他吹走了。

随即他便唾棄自己的可笑,居然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随手輕輕帶上門,毫不留戀地走開了。

不知不覺已經開始數九天,早晨七點鐘都還是黑的,周卓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床杆上傳來梆梆兩下:“起床了哥,你咋過了一周還睡上懶覺了?”

周卓這才清醒過來,他坐在床頭,發覺自己果然能正常睡覺了,一陣喜悅,挺利落地從床上下來,接棒孫小宇去洗手間洗漱。

兩個人一起去早餐攤吃早點,周卓興致勃勃地要了豆漿油條。

結果他把泡在豆漿裏的油條送進嘴,就覺得還是不舒服。

孫小宇察覺到了:“怎麽了?”

周卓頓了頓,安慰自己說應該是油條太油了,豆漿也有腥味,沖那大媽說:“不好意思,給我來個銀絲卷。”

大媽說:“你小子,一周沒來,還以為你不上阿姨這兒來吃飯了。”

周卓擺擺手:“不是,前段時間有點事兒。”

他接過熱氣騰騰的銀絲卷,重新塞到嘴裏,這次是比剛才容易下咽一些。

周卓很高興,他就知道他自己沒有任何問題。

他和孫小宇去的時間剛好,經理才準備開始派貨,走到打卡機前跟他說:“來了?你哥怎麽樣了?”

周卓點點頭:“好了。”

經理瞧他一星期不見,人好像憔悴幾分,知道他确實累,也就不好多說什麽,只能像是對着大家說:“十二月到過年那是忙上加忙,大家有什麽難處我也理解,不過最好還是克服一下,不然剩下的人根本送不過來。”

周卓沒吭聲,把自己的貨扛到快遞車上,揣好手機和貨單去送貨。

這時候天才亮起來,馬路上不僅有晨練的大爺大媽,也有背着書包奔跑的高中生,疾走看表的上班族。

周卓把手往車把手上的棉袖套更深處揣了揣,不時呼出兩口白氣。

雙十二被他躲過了,但要送的東西并沒有少多少,周卓盡心盡力挨家挨戶地跑,到中午,他去了蓋澆飯館吃飯。

老板娘有些意外,沖他笑了笑,正要轉頭進廚房吩咐,周卓叫住了她——

“先等一下吧,老板娘,我今天換個飯吃。”

他在菜牌面前伫立沉思,一面想着多拿出點錢吃個好的,一面又怕油膩的讓他咽不下去。

他想了半天,最後說:“給我來個番茄炒蛋飯,單獨加一個雞腿,另外裝一個碗行不行?”

老板娘連連點頭:“當然行。”

周卓徑自走到暖氣旁邊,貼着坐下,把兩個手交互地揣進兜裏發呆,他連玩手機的心情都沒有。

老板娘吩咐完走過來,對他說:“你好久沒來了,是不是最近特別忙?”

周卓不知道怎麽說,點點頭。

老板娘說:“忙就應該吃點好的,正好我們今天冬瓜丸子湯讓我老公弄多了,那都是豬油炸過的丸子,瓷實,也香,給你弄點炸好的丸子吃?不收錢,算我送你的。”

周卓搖搖頭,有些抱歉:“不了,謝謝,我最近胃不好,吃不了得浪費,您太客氣了。”

老板娘一聽,笑了笑說:“胃不好确實要注意少吃油膩的,哎呀,飯好了,我給你端去。”

丸子在監獄常吃,實際上在看守所就常吃。周卓還深深記得他剛進看守所的時候第一次吃冬瓜丸子,是那種穿警服的人拉着一個平板帶輪子的車,上面放一個大鐵桶,一動起來就響,在一個房間裏的人聽到這個聲音,有的就會湊過去看,看今天吃什麽菜。

他也會看,他趴在那跟兩個巴掌大小的可以上下拉動的小門上,拉開還有不細密的鐵欄杆,透過鐵欄杆看分菜,看那人把桶一傾斜,丸子又密又多,以一種讓人生畏的姿态,咕嚕嚕地滾到盆子裏。

那個場面非常地不好看,和豬食看上去無差。

“來了,吃吧。”老板娘的說話聲換回周卓的思緒,他點頭,抄起筷子,深吸一口氣,開始吃飯。

吃飯也需要心理建設,他不敢細嚼慢咽,怕吃出什麽油腥味,囫囵吞了半碗西紅柿雞蛋飯之後,覺得還可以,立刻有點高興。

他由衷地說:“老板飯做得真好。”

老板娘一聽,随即笑了,很實誠地說:“好啥呀,都沒人來吃,你一周不來我們倆還怪想你的。”

周卓抿着嘴,撓了撓後腦勺:“幫我把雞腿裝個袋子吧。”

實際上雞腿放量了焦油味和鹽味好像都更重,但周卓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了,他想着晚上回家熱一熱,興許晚上就來了胃口。

結果是活兒拖到七點才幹完,他只能騎着車子往酒吧跑。

他失蹤了一周,但王燕沒給他挂過一個電話,顯然是對他不來上班有所知情,周卓根本不敢細想王燕是怎麽知道的,謝明江和她說了什麽,說了多少。

他一進去,就看王燕正在前臺和劉靜波聊天,見他來了,說:“哎呀,你倆真是冤家,他一來你也來了。”

劉靜波的臉終于好了不少,但也還沒有完全好透,他別過臉哼唧了一聲:“切。”

周卓杵在那兒,有點尴尬,他幹巴巴地說:“你不是沒好透麽,怎麽就來了?”

劉靜波回嗆一句:“我不來我等着喝西北風啊?你養我啊?帶我去看了一次就玩失蹤你也是沒誰了。”

他說得歡,周卓也不好意思走,王燕有點看不下去:“行了,別搞那些小打小鬧了,快去換衣服準備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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