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雙生
時間再一次回到了三個月後的那個清晨。
酒店的房間門口。站在外面的一個人和站在屋子裏的兩個人相互對視。那一道門檻,像是楚漢河界,泾渭分明。
令人窒息的沉寂大約持續了幾秒鐘的時間,陳浮很快清醒過來,接過季遲手中的訂婚戒指,然後一步踏出房門之外,第一句話就是重點:“昨天晚上什麽也沒有發生。我喝醉了,記憶有些斷片。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呆在那裏。”
方麒暫時沒有說話。
他之前揚起的嘴唇已經落下,手中拿着的薰衣草雖然還拿在原位,但方才那種鮮豔的紫色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似乎已經黯淡。
最初的疑惑過後,他的目光中開始流露出審視。
審視的眼神在最初是停留在陳浮臉上的,但這樣的停留不過一觸即分,很快就轉移到了季遲的身上,尤其停留在對方裸露胸膛的痕跡上。
方麒說:“就算我相信你的話……那他的身上的痕跡——是怎麽回事?”
“不是我幹的,我管它怎麽回事?”陳浮回答,幹脆利落到近乎冷漠。接着他并不回避方麒,甚至直視方麒,“我暫時不能拿出證據證明這一點,但既然我沒幹過這回事,我就總能夠找到證明我沒幹這一件事的證據。你相信嗎?”
方麒:“……”
他失笑起來:“我當然相信啊。我就算不信你的人品也要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真要跟我分我們自己鬧就夠了,你不至于髒了我又髒了你自己。”
“既然不是你——”
“操你媽的!”方麒突然狠狠罵了一句,接着他一大步越過陳浮,一拳就照着季遲的臉把人直接揍了上去!
沉悶的拳頭與骨頭相撞擊的聲音,季遲一聲不吭,摔倒在地上。
這當然不是結束。
方麒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他直接抄起放在椅子,劈頭蓋臉地就像季遲砸去:“你他媽賤不賤,耍手段敢耍到我頭上,你信不信我開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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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陳浮快速插進來打斷方麒将要說出口的那句話,他擡手攔了攔已經砸斷一條椅子腿的人,說,“事情到底怎麽樣回去我會調查清楚,現在——”
哪怕有厚重地毯的吸收,匆匆的腳步聲也已經從走廊的前段傳來。
來自走廊天花板上的攝像頭顯然讓酒店的保安發現了這邊的争執,正在向這裏趕來。
陳浮拿下方麒手中的椅子,替對方整理了一下亂掉的衣服和頭發:“有人過來了。”
方麒的神色已經變得冰冷。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季遲,一句話也沒和陳浮說,掉頭就走。
陳浮落後了一步。
他同樣看了一眼季遲,目光中充滿了評估,評估着倒在地上蜷縮身體,微微呻吟的人……但他什麽也沒說,正如他在整理數據的時候從不因為單獨的一份數據或者一個結果而下結論。
他轉身離開,他當然會得到關于昨天晚上的答案。
但現在,他先一步追上方麒,并且不顧對方大動作的甩手,半強硬地帶着人一起回到別墅。
昨天的別墅和今天的別墅毫無差別,又天差地別。
八個小時之前,方麒才從別墅中離開,細心地鎖了門窗,覺得這裏的一草一木都體貼可人。
八個小時之後,方麒回到別墅,油然升起了一股砸爛所有門窗的沖動,它們全都面目可憎!
而陳浮在這個時候的聲音也該死的平靜,平靜到可憎:
“我們來重複一下昨晚的情景……”
“你覺得這個重要嗎?”方麒忍不住轉身高喊了一句!
“如果這個不重要還有什麽重要?”陳浮同樣針鋒相對。
“你能不能不要像這樣事不關己的冷靜?”方麒咬牙切齒問。
“……”陳浮止住了自己的反問口氣。他安靜了一會,用一種和緩許多的口吻說,“小麒,我們可以先處理真正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會和你說昨晚我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我希望你告訴我昨天晚上你那邊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說完又頓了一下。
在這樣的停頓之後,他以一種更為緩和地、但同樣肯定的語氣說:“昨天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
“至少我沒有和季遲發生任何關系。”
“我之所以這樣肯定,是因為當男人真正做了什麽的時候,他心中肯定清楚。”
“而我——絕不會騙你的,小麒。”
八個小時之前,夜晚的将近十一點鐘。
只要是商人,就總會碰到一些無法推拒的宴會。
陳浮現在就身處在這個宴會之中。周圍都是觥籌交錯的賓客,而這些賓客現在正圍着陳浮身旁,總會三三兩兩地湊上來和陳浮說話,和陳浮說話的時候又總愛勸陳浮喝上一杯。
這在國內幾乎算是一種文化,而今天的這種文化的展現方式還相對溫柔。
但陳浮已經有些不耐煩和微醺了。
他像往常一樣,借着上廁所的機會給正在家裏看電視的方麒打了一個電話,讓他過來接自己回去。而後在洗手間裏簌了口洗了臉,借着冷水清醒了一番之後,才再次精神奕奕地走出去。
這時候的一切都和平常沒有兩樣。
陳浮再次出現在會場之內的時候,又有一個大人物意料之外的來了,剛才圍着陳浮的那些人都迎向新的大人物。
他借機走向安靜的角落休息,在走向角落的過程中,侍應剛好經過他的身旁,陳浮随手從對方的托盤上取走了一杯能讓人清醒一些的檸檬水。
他坐在角落休息,又喝了手中的檸檬水舒緩神經,準備等待方麒的來到。
記憶就是在這個時候斷片的。
再次的醒來是因為來自方麒的電話。這個時候他已經赤身裸體在酒店中,和季遲相擁在一起,床上所有的痕跡都證明兩個人過了荒唐的一夜。
陳浮幾乎沒有思索,就否決了這個昭示着一切的“事實”。
這當然不是逃避。
而是陳浮永遠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做過的和沒有做過的事情!
陳浮簡單地将昨天晚上所有重要的情節和細節都說了清楚,然後他看向方麒:“你說自己出了個小車禍,在醫院裏忙道現在才有空,是出了什麽車禍?”
方麒坐在沙發上。他身軀前傾,兩只手肘撐在自己的膝蓋上,雙手虛虛合握:“我的車蹭到了一個老人……當時是晚上十一點了,車子和行人發生交通事故,不管怎麽判,更多的責任都會在車主身上。加上那時候是拐彎,我也不确定我是否一點責任都沒有。我帶她去了醫院,她的親屬暫時聯系不到,半夜人多,值班的醫生又少,一整套檢查下來,天都亮了。”
“我當時……給你打了個電話。”方麒揉了揉額角,“不過你沒接,我也沒太留意。”
陳浮在短時間裏沒有說話。
兩個人碰到的情景交流之後,他幾乎不用考慮,就能夠做出這樣一個斷定:有人同時設計了他和方麒。
為了什麽?
就為了讓他和方麒出現矛盾嗎?
方麒這時候突然擡起了眼:“你剛才走的時候,季遲給了你一個盒子,那個盒子裏頭裝着什麽?”
“……”陳浮罕見地遲疑了幾秒鐘。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在這個時候将這種具備非凡意義的東西拿出來。但這個時候兩人之間已經在不适合再發生任何可能導致分歧的事情了。
所以他還是将口袋裏絆住他腳步的紅盒子拿了出來。
素面的盒子被輕輕打開,特別定制的對戒出現在方麒的視線之中。
這剎那之間,方麒呼吸停頓。
疼痛與喜悅,正如相信與懷疑,雙生并蒂,纏枝繞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