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朝節鬥詩(四)
“陛下!陛下!我是冤枉的啊!陛下!”
宣化帝嫌惡地皺眉。
慕鶴昂不甘心,難道他真的就要止步于此了?明明慕鶴軒死了,慕準對自己的态度也軟化了,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平城當他的小王爺了。為什麽?!為什麽?!他抱住場上的一根柱子,竟硬生生地阻止了侍衛拖拉自己的腳步。
“陛下!可否告知這篇賦有什麽問題?讓臣死也死得明白!”
臣?周圍所有人差點惡心壞了,沒有官職,一介白丁,只有一個形同虛設的爵位,還真以為自己是個角色了?再說,他這個爵位,也是踏着他嫡兄的屍體上得來的,有什麽好神氣的。
人們心裏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說的。當然他們還算是聰明的,沒有讓宣化帝聽到,只是慕鶴昂卻聽得清楚。頓時他的臉上又像開染坊一樣,紅紅白白的。
宣化帝自然不會掉價回答他的問題,他手指着慕鶴軒對他說:“你告訴他。”
慕鶴軒行了個禮,才對慕鶴昂道:“第一,這骈賦不是你寫的吧,首段就是‘浩浩乎!平沙無垠,敻不見人。’,‘亭長告餘曰:“此古戰場也。’你何時到過古戰場,又何時見過什麽亭長?”
“你了解我嗎?我們好像不認識吧?我為什麽不能去?陛下!臣是去那裏憑吊古跡的,那裏、那裏播撒着很多先烈的鮮血,臣想像他們學習,想像他們一樣,為國效力,死而後已。”
他這麽一番“陳情”說下來,所有人都在心裏鄙夷地笑了,想說就他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身板,還有那一看就沒經過風吹日曬的嬌嫩的皮膚,不去拖後腿就不錯了。不會到時候受了委屈,又開始哭哭啼啼的博可憐吧?
“哦,那可真是難為慕公子了,這麽艱苦的路程,就算是勇武漢子也不一定能堅持下來。”
“你!!!”
“好吧,就算是慕公子寫的,那問題可就更大了。‘古稱戎、夏,不抗王師。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兵有異於仁義,王道迂闊而莫為。’誰能說出這句話的釋義?”
一個士子站了出來,“學生認為,此句應譯為,‘古時稱說,外夷中夏,都不和帝王的軍隊為敵;後來不再宣揚禮樂教化,武将們就使用奇兵詭計;奇兵不符合仁義道德,王道被認為迂腐不切實際,誰也不去實行。’”
慕鶴軒意味深長地看了慕鶴昂一眼,“慕公子倒是很有見地嘛。”
慕鶴昂矜持地一笑,旁邊的人卻驚呆了,心想這個慕鶴昂多大的臉啊,才能聽不出話裏的諷刺之意,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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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皇帝身邊的大監氣得連拂塵都拿不穩了,“大、大膽!”
慕鶴昂一臉莫名地看着他,慕鶴軒搖搖頭,想這個人是真蠢,但他前世竟然死在這樣的人的陷害下,自己更蠢。
不過想想也是,前世他有銅鏡幫助他,自然春風得意,所向披靡,今世小美的力量一直壓制着銅鏡,他一個人,當然就如同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不過他有種預感,事情不會就這麽輕易結束的。這個世界的氣運已經落到他手上,在沒有奪回來之前,他是斷不可能就這麽完蛋的。
終于有個士子看不下去了,悄悄對他說出真相。慕鶴昂也終于明白,在這個時代,寫出這樣的文字是大逆不道的。什麽叫武将們用奇兵詭計,什麽叫奇兵不符合仁義道德,什麽叫不實行王道。想必宣化帝如果懂得現代語言,他也一定會對他甩一句,“你行你上啊!”
看不起用奇兵詭計的将士是吧?沒有他們,你能這麽安穩地在這裏大放厥詞?你最敬愛的父王就是使用奇兵詭計的佼佼者。還王道?君王用什麽道也是你一介布衣能夠妄加議論的?你想議論可以,至少也要有孔孟二聖那樣高尚的品德和超然的地位吧。
總之,所有人都出離憤怒了,慕鶴軒更甚。他曾經身為武将,比這些文人更懂得“兵不厭詐”的道理,如果打戰還要講究仁義道德,最後結局只能是像宋襄公那樣,在與楚軍的交戰中一敗塗地,自己也傷重而死。所以他一看慕鶴昂整篇文都在站着說話不腰疼,就不由得緊握拳頭,想着要不要把這個不知所謂的人暴揍一頓。然後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這是魏景行在以自己沉默的方式安慰人呢。
他不知道身邊的人怎麽氣壓突然這麽低了,是想到什麽不好的過去了嗎?因為眼前這個人?這樣想着,他看向慕鶴昂的眼神就帶了殺氣。欺負他媳婦的人,該死。是的,媳婦。在魏景行的心裏,既然神仙都說了慕鶴軒是他的命定之人,他對慕鶴軒又有好感,那麽慕鶴軒這輩子就沒有可能逃脫他的手掌心了,他一定将人牢牢抓在手裏。雖然他現在不能很好地保護他,但是以後……
魏景行垂下眼眸,很好地将所有的情緒都掩蓋住了。在外人眼裏,他只是累了,不想再呆下去了。慕鶴軒也覺察出他的“不适”,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了,就向皇帝請示,能不能送魏景行先回去。
宣化帝自然點頭應允。他對這個年輕人是有些滿意的,雖然和慕鶴昂一樣敢在自己面前嚷嚷,但卻是有理有據,進退有度的,更重要的是,他對三兒很上心,雖然在和人辯駁,卻也随時注意三兒的情況。三兒身邊有這麽個忠心又能幫到他的人,很好。只是,這個人底細要查清楚,聽說他是前段時間三兒撿到的,如果是為了報恩且沒有什麽別的心思,那就留着吧。
慕鶴軒扶着魏景行上了馬車揚長而去,沒有留在那邊看結果。
不過從後來小梧桐繪聲繪色的表演中,他知道了,慕鶴昂最後不出意外被關進了大牢,而定王則被圈禁在自己府上。
慕鶴軒對此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一切還只是個開始。
而他現在有了更關心的事。
魏景行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