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廣辰洲
祁徵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厚厚的兩床大棉被。拜它們所賜,他恢複了人身該有的正常體溫,很久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身子懶懶的,竟有些貪戀這久違又陌生的安逸。
床頭一盞燈籠,散發着溫暖的黃光,将他蒼白的臉也映出幾分暖色。靠近床的書桌上,放了一個陶盆,盆裏種了一株蘭花。窗戶半開着,夜風夾帶絲絲縷縷的蘭香混合着食物的香味鑽入鼻孔,不遠處的方桌上還放着一個瓦罐,那股令人垂涎的香氣來源。
這不是他的屋子。
祁徵掀開被子翻身坐起,這間屋子,他昨晚還來過,幾個裝靈藥的瓶子還東倒西歪的放在桌上。
他揉了揉眉心,走出屋子。
因為床被占了沒地方睡覺的祁羽正在靈田裏刨地,她現在一點也不困,反倒特別精神。
之前沒有靈氣的時候感覺不到,現在她發現了很多以前沒有留意到的細節,正在快樂探索。
比如手裏這把鋤頭,它其實不是個鋤頭,而是個法器!
往鋤頭裏灌輸靈氣,不僅節省力氣,還可以感覺到,鋤頭與靈田的靈氣相互震蕩,傳來輕微的酥麻震感,靈田的靈氣被震成了絲絲縷縷的細線,這種游絲狀的靈氣非常利于植物吸收。
又比如,種子。每一種靈植的種子也都蘊含着靈力,播種完成後施放一次施雨訣,甚至可以聽到種子破殼而出的,那種令人愉悅的,生長的聲音,妙不可言。
更值得一說的就是施雨訣了,之前只會死念口訣,喚出巴掌大小的雲朵,現在配合調動身體裏的靈氣施放,經過她這一晚上勤加不懈的努力練習,已經可以喚出三分地那麽大的雲了,半個時辰就能給整片靈田施完雨。
祁羽興奮不已,而且她還發現自己好像擁有了夜視功能,在黑暗中也可以清晰視物。
不僅如此,她的各種感官也得到了強化,聽覺,嗅覺,還有對身邊事物的感知能力。此時祁羽就感覺到了一股很強大的氣息正在靠近自己,像淩冽的風裹挾着冰雪,她回過頭。
“小師兄,你醒了,睡得好嗎?”祁羽半彎着腰,胳膊搭在鋤頭的長柄上,沖着他笑。
祁徵站在靈田的最邊上,沒啃聲,卻突然擡手,靈田上方迅速凝聚了一團沉甸甸烏壓壓的黑雲,覆蓋着整片靈田。祁羽驚訝的擡頭,雪花紛紛揚揚落下,落在她的頭上,肩上,她幾步跳了出來。
“涼草生長在北荒之地,耐寒喜陰,隔三日施放一次落雪術,輔以木系法術,可以加快生長。”祁徵一邊施術一邊解釋,聲音清冷。
同是借助自然之力,術卻高于訣,術之上還有咒。以祁羽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施放術,不過她的關注點并不在這上面。
她掰着手指頭數了數,小師兄竟然說了一二三四五……三十五個字!比他之前對自己說過的所有話加起來還多!
夜深人靜,漫天飛雪,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負?祁羽撩了撩額發,突然一本正經道:“小師兄,你知道我想吃什麽嗎?”
“什麽?”祁徵微詫,突然的轉折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
“我想癡癡的望着你。”祁羽雙目含情,擡頭凝望。
就像所有被土味情話撩到的人該出現的反應,祁徵呆了。
面上不動神色,心裏卻慌了神。
他潛心修道數十載,鮮少出門,妙音山又沒有女眷,日子過得比和尚還清心寡欲,從來大家都是有事說事,無事退朝。
跟大膽張揚的妖修相比,人修總是含蓄的多,他久居凡洲,習慣了這裏的風土人情。就算偶爾在山下行走,那些年輕女修們也只是含羞帶怯的偷瞄,扭扭捏捏不敢上前,又何時受到過這種撩撥。他僵硬的轉身,連聲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兩步并作三步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哈?反應這麽大。”祁羽自言自語,末了又覺得好笑,小師兄也太清純了吧?
然去峰的冰洞裏,祁徵一人獨坐。
衣衫沾染了清淺的花香,若有似無的鑽進鼻孔,修長的手指半撐着冰榻之上,體溫從指尖開始一點點流失。跟溫暖的被窩相比,這裏确實有些冷,冰榻也太硬,住了幾十年山洞的祁徵後知後覺。
祁羽回房坐在床邊,頓覺困意襲來。
她撸起袖子檢查手臂上的傷,發現原本被燒傷的皮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一條淺淺的閃電狀疤痕,說是疤痕也不太恰當,就像用水彩筆在上面畫了一道,沒洗幹淨的樣子,祁羽沒怎麽在意。
睜着眼躺在床上,祁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出神的望着天花板。想了一會,她又起床拿起那一堆靈藥瓶,猶豫。
“吃還是不吃呢。”
祁羽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抖出幾顆靈藥,就着保溫杯裏的花茶服下,蒙被睡覺。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肚子又開始疼了,但遠沒有上次那麽嚴重。她困極了,睡得迷迷糊糊不願起,皺着眉頭躲在被子裏,蜷着身體一動不動,想等它自己好。
祁徵依舊坐在冰洞裏,內心糾結。
她的經脈經過洗禮,已經可以自行運轉丹藥的藥效,但是幾種相克的丹藥混在一起吃,在經脈裏互相沖撞,雖不致死,卻也受罪。
他不太明白師父的用意。
他猶豫着,再次來到祁羽的屋子外,門半開着,床上鼓起一個小包,一動不動。
祁徵送了口氣,猜測她又疼暈過去了,悄無聲息的進了屋,來到床前,伸出右掌,絲絲白色靈氣穿過棉被流進她的身體。
祁羽睜開眼睛,無聲的笑了。
疏導過半的時候,床上的人突然猛的掀開被子,一把握住了懸在半空中的冰涼手掌,祁羽興奮得大喊,“抓到你了!”
祁徵一時失查,避之不及被逮了個正着。
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他臉刷就紅了,掙脫桎梏狂奔而出,還沒沖出院子就撞上了一堵人牆。
“恩?”祁角生得十分高大魁梧,竟也被他撞得一趔趄。
“讓開!”祁徵一把推開他,風一般的跨過溪流,消失在清晨的霧氣中。
祁角連夜重新煉制了禪金鈴,增加了好多防禦的法術禁制,剛出爐還熱乎的,因為住得不遠,想着先把東西送來再回去補覺,剛進院子就撞上了這麽一遭。
在他的印象裏,這個冰塊師弟已經好多年每天踏足過然去峰以外的地方了,這大清早的就從小師妹房裏出來……
嗯,祁角摸了摸下巴,我好像懂了。
開脈消耗巨大,以師父的修為,若是替小師妹開脈起碼得在床上躺三天,但師父昨天罵他的時候中氣十足,明顯不是靈氣消耗過渡的樣子,更別說他最近一直忙着和江城山的修士對接,安排人采摘靈果。
這會他連腳指頭都不用動也知道是誰替小師妹開的脈。
孤男寡女,花前月下,近水樓臺,共處一室,幹柴烈火,男歡女愛……
看剛才小師弟那副被他撞破好事氣急敗壞的樣子!祁角哼哼了兩聲,算了,咱還是先回去補覺吧~
屋子裏的祁羽把頭埋在被子裏笑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