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江城山
祁羽不知道小師兄在做什麽事,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去行館,他不說她也不問,大家非常默契的選擇沉默。
反正無論他要做什麽, 我都會跟他站在一起的, 祁羽這樣想。
難得見一次, 她一直強撐着困意待在他身邊, 祁徵沒辦法只好把她敲暈睡着, 守了她一夜, 第二天早上才送她出城北。
“愛情使人盲目啊。”她喃喃自語。
巫馬沉迷溫柔鄉無法自拔, 小師兄送她離開城北, 不知去向,只有三師兄跟她一起回來了。
踏進行館大門的時候,祁羽看到了正在大廳裏吃早餐的上東劍門F4, 王奇志還杵着拐,王陽一只胳膊吊着,整個腦袋都被紗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
祁羽想的是這幫人怎麽還有臉出來?
走過他們身邊時, 她很想說點什麽嘲諷一下, 但想到王陽當時那張兇狠陰鸷的臉和那雙眼裏的仇恨,她還是忍住了。
她想不太明白,到底多大仇, 不就是被爆爆果炸了一下嗎, 有必要用那種殺人的眼神看着她?再說不是你們自己跟過來的嗎。
可這世上有太多瘋子, 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揣度。她修為不高, 落單的時候多, 還是少惹事為妙。于是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徑直上樓了。
走了幾步,她想了想又回頭,轉過身對他們說, “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們還想尋仇的話,就找我三師兄吧,真的跟我沒關系。我只是個女孩子,弱小可憐又無助。”
祁角抱着手臂,沒有表示異議,挑了挑眉做了個放馬過來的表情,祁羽自動給他腦補了‘你過來呀~’的動作和語氣。
這句話行館很多人都聽到了,祁羽想,要是這樣他們還來找麻煩的話那可就真的太不要臉了。
上東F4當然不是自願坐在這裏被人看笑話的,上東劍門的掌門知道了這件事,倒沒有責罰他們,而是勒令他們四人每日用飯都得到大廳,挫挫他們的銳氣。讓他們知道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作為劍修,更應該學會收斂鋒芒。
各門派弟子之間發生糾紛并不是什麽稀奇事,初修道時,個個都自命不凡,覺得天上地下老子第一,年輕氣盛磕碰難免。更何況,這本就是強者的世界,嘆仙盟明面上的管着,暗地裏又管得了多少?哪年不死千八百的修士,實在沒什麽大驚小怪。
是以只是他們四人覺得面上無光,其實并沒有太多人關注這件事,兩個不入流的小仙門而已,确實沒什麽值得關注的。
祁羽上樓時又看到了上次那位跟師父很像的白衣男子,他手肘撐在圍欄邊,似乎在關注着樓下發生的事,身後那名戴面具的男子更像是保镖,兩人沒有互動,總是保持着合适的距離。
路過他身邊時,男子擡頭看她,祁羽禮貌笑了一下,對方回以一個笑。她匆匆走過,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她知道是哪裏像了。
師父的穿着,跟這名男子的穿着,幾乎一模一樣,同樣的白色絲帶綁發,同樣的白袍白鞋。但是這身白衣,師父穿着就像一個溫和的謙謙君子,這家夥嘛——她想了想,哐地在他頭上扣了反派兩個大字!
對,皮笑心不笑,雖然穿着白衣服,但心卻是黢黑黢黑的那種道貌岸然的大反派!
有時候,人跟人之前的氣場就是那麽奇妙,有些人,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就好像隔着血海深仇一樣,說不出的讨厭。
但有些人,也是第一次見面,就莫名其妙的産生好感,就像她的小師兄……
果然,才剛進屋三師兄就跟她說:“離剛才那個人遠點。”
“為什麽?”祁羽下意識的反問,“你是不是也看他很不順眼,還學師父穿白衣,我看他就是癞疙寶跳懸崖,想當蝙蝠俠!”
祁角怔了怔,點頭,“對。”
嘆仙大會很快開始,在此之前還舉辦了開幕式。
為了能夠容納更多的人,又不占地方,江城主建造了一艘巨大的飛船,約有八萬多個坐席。這艘飛船之前一直隐藏在陣法中,直到今日才顯現出來,停在城中心的半空,就像一座巨大的島嶼。
飛船各有四個雲梯,從四方延伸到地方,衆人排隊有序進入。
祁羽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人,整個飛船內部更像一座體育館,呈梯字形,烏泱泱坐滿了人。越是有名的世家仙門座位也越靠前。
其中還有一塊專門為凡人準備的區域,祁羽之前排隊的時候聽了一耳朵,那個區域的門票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可饒是如此,還是一票難求,能來到這裏的凡人已經不是一般的凡人了。
掌門和家主們并不和弟子坐在一處,而是單獨在一塊區域。因為妙音山人少,祁羽他們的座位就被安排跟別的門派一起。
祁羽環顧一圈,發現很多門派都是穿着同樣的弟子服,妖修除外,他們沒有門派,只有家族。但她附近的這群人修穿着卻不盡相同,只是都拿着劍,挂着同樣的劍穗。
已經正式開幕了,主辦方江城主正在臺上發言,看上去挺年輕的,跟師父一樣,說話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但看起比師父年長,又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祁羽随便翻了翻邀請手函,上面寫有本次開幕會的具體流程。
江城主發言之後,是嘆仙盟的幾位長老發言,然後是妖族的三大王發言,十大大仙門掌門發言,各種發言。
天吶!光是聽他們發言就得聽一個時辰!這才剛開始,巫馬跟三師兄已經聽睡着了,祁羽不想睡覺,還等着看表演,只好跟旁邊座位的劍修聊天。
因為上東F4,祁羽對劍修沒什麽好感,但實在是太無聊了,只好轉過頭跟他小聲說話。
“你是什麽門派的呀。”祁羽問。
對方穿着一身粗制的灰布衫,束着袖口,端端正正的坐着,好像真的有在認真聽領導發言一樣,不僅是他一個人,就連坐在他們周圍的無論男修還是女修們也是坐得端正,就像一只訓練有素的軍隊。
相比坐在他們中間已經快睡到地上的人就像兩坨爛泥巴。
穿着灰布衫男子聽到她說話,微微側過身,沖她笑了笑,“無虛劍門。”
祁羽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情。無虛劍門,十大仙門之首。怪不得呢,跟上東那種雜魚就是不一樣,看看人家。
雖然都是劍修,但此人身上的氣質實在是比王奇志好太多了,眉目端正,眼神清明。雖然穿着很樸素,但整個人就像他背着的劍一樣,正直、樸重。祁羽哐就給他砸了‘友善的好人’五個大字。
她下意識伸出右手,“妙音山,祁羽。”
對方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祁羽忙縮回手,注意到了他空蕩蕩的右手,打着哈哈,“沒事,嘿嘿。”
男子禮貌的笑笑,“在下柏松吟。”
聽聽人家這個名字,起得多有水平,再聽聽上東劍門,什麽王奇志,王小飛的,土!
祁羽看着他放在膝前的劍,木質的劍鞘,上面隐約有紫色電光流轉,劍柄也是木質,上面挂着無虛門專屬的雪白劍穗。這把劍只看劍鞘覺得平平無奇,但莫名給她一種很厲害的感覺。
都說劍修至強,但領悟劍意卻極難,不知道面前這位看起來很厲害的劍修有沒有自己的劍意。祁羽有點好奇,于是小聲問道:“你有劍意嗎?”
柏松吟點了點頭:“我十二歲領悟劍意,十六歲修得劍氣。”說着朝她動了動右肩,毫不避諱道:“這只手臂就是領悟劍意時失去的。”
祁羽驚訝的捂住了嘴,由衷贊嘆,“十二歲,哇,你好厲害!”她聽說上東劍門的掌門是六十歲時才得到劍譜修得劍氣的,面前這位竟然十二歲就領悟了劍意,說一聲天才都是貶低他了。
這樣的人物,已經可以做一派之首了,如今卻以弟子身份跟她坐在一處,無虛劍門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啊。
“不過領悟劍意這麽危險嗎,連右手都沒了。”
祁羽不知,無虛劍門的劍修領悟劍意,有自己獨特的一套。
劍者,先入死地,于死地求生。
簡單來說,就是怎麽找死怎麽來,有些人會尋找兇悍妖獸出沒之地,與其拼殺,于酣戰中頓悟;有些人會尋找各處險峻的天塹,或是懸崖,或是瀑布,縱身躍下,尋一線天機;也有溫和一點的辦法,在極端惡劣的天氣條件下,不眠不休的打坐,放逐神識空明。
無論是哪種辦法,都需忘卻生死,方得其味;無論是哪種方法,都是九死一生。這也是劍修能成為至強的原因,但因其過程太過艱險,在所有修者之中,人數都是最少的,很多人都是在領悟劍意的過程中喪生。
柏松吟的右手就是在領悟劍意的時候失去的,他的劍意是在某個雷雨之夜領悟的,所以劍氣帶着電芒,可引雷電,是年輕一輩弟子中的翹楚。
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若說天才,我有位師兄,七歲便悟得劍意,九歲修得劍氣,勢如驚鴻,一時風光無垠……”
“七歲就,哇,那也太厲害了,後來他怎麽樣了?”祁羽語氣裏充滿了欽佩,她自認為是個庸人,對于這種傳說中的天才總是帶着敬仰的目光去看。
無論是柏松吟,還是他口中的師兄,都在她認為的天才的範疇裏,連帶着整個無虛劍門都在她心中被放在巅峰。
柏松吟眼神變得迷茫,這件事,在門中鮮少被提及。那位師兄,從小就是他的榜樣,他們一起入門,一起修煉,甚至同吃同住,關系十分親密。可是後來,他二十歲之後劍意無法再提升,變得頹廢沮喪,曾經的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整日飲酒爛醉的廢人。
師父不忍,無數次痛呵斥罵,終于在一個雨夜,他弑師逃離了門派,不知所蹤,至今已過三十餘年。
“他死了。”柏松吟說。
祁羽見他臉色不好,也沒再繼續追問,想了想,從镯子裏抓出一把瓜子給他,“喏,嗑瓜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只手并不影響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