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長風島
祁羽蹲在水坑邊上看倒影裏的自己。
臉上好像塗滿了草汁, 綠得發慌。頭腫得好像豬頭，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縫，嘴巴大得像兩根熱狗……這是被歐陽鋒上身了嗎！？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喉嚨裏又幹又啞。我這是？中毒了？
祁羽低頭看着手裏啃了一半的果子, 她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她剛來的時候, 也曾用血淚辨別過這叢林中的各類野果。她平時常吃的那種跟這個長得很像, 但是沒有這麽甜, 比較酸一點, 顏色也沒有這麽鮮豔。
這種果子也曾吃過, 毒素雖不至死, 但也夠她喝一壺的……
祁羽轉頭看他，嘴巴閉不攏，微微長着, 口水越流越長……面前的小白好像變成了一個白衣仙女，戴着金步搖，踏着火燒雲降落在她面前, 揚起袖子翩翩起舞。
她的意識越來越松散, 呵呵傻笑着，眼神渙散。
小白滿臉呆滞，手裏的紅果子掉在地上。
他看到祁羽揮着手原地轉了兩圈, 發出“飛咯飛咯”的無意義聲音, 然後突然停下來盯着他, 含糊不清的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挫？”然後就一頭栽倒在地, 抽搐兩下, 口中吐出混着白沫的鮮血。
小白目瞪鳥呆，“姐，姐姐……”
“咳咳咳咳……”
祁羽是被自己的血嗆醒的, 伴随着一陣劇痛。
她的腦袋磕在一塊大石頭上，鮮血蜿蜒，順着青白色的石塊流下，異常刺目。
小白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拖着她來到那片墜落的島嶼外圍，半空還有唯一一座沒有墜毀的小島，懸在距離地面五六丈高度的地方。
小白想試着将祁羽抱到島上，他昨夜就是藏在那座小島上躲避那些妖獸的，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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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翅膀受傷，自己飛沒什麽問題，多載一個人就不行了，于是飛到一半祁羽就摔了下來，摔醒了。
她仰面躺在巨石之上，睜着眼睛，看到霞光萬丈，紅雲萬裏。
“我是來到天堂了嗎……”她低語，聲音異常嘶啞。喉嚨裏好像堵了一團棉花，有出氣，沒進氣了。
接着一顆人頭出現在視線上方，圓圓的臉頰，水潤的眼睛。粉粉的唇一開一合，充滿了喜悅，“姐姐你終于醒了！”
“咳咳，你還沒死呢。”祁羽氣若游絲。
小白撲閃着長長的睫毛，不明就裏，“我沒死啊。”
你沒死，老娘快死了！祁羽怒從心起，你是老天爺派來整我的吧！
她胸腔劇烈起伏，歪着頭再次咳血，身體已經痛到麻木。
小白用袖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再次拽她的手臂，祁羽看到自己沒了袖子的那只手上又新添了幾道血痕，傷口上挂着幾根荊棘的小刺。
“你放過我好不好……”祁羽鼻子發酸，眼眶泛紅。
我真的怕了你了，小師兄。
小白一臉堅毅，“不行啊姐姐，天快黑了，妖獸馬上就要出來活動了，待在這裏很危險的！”
祁羽眼角淚珠無聲滑落，“我覺得你比較危險。”
“姐姐你說什麽？”小白沒聽清。
“咳咳，我說，你很危險。”祁羽重複。
小白納悶，我很危險？我不危險啊。
小白再次把祁羽軟趴趴的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摟住她的腰，憋着氣發力，翅膀‘砰’一聲彈出來。
祁羽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連忙制止，“等，等一下！”
“怎麽了姐姐？”小白問。
祁羽歪頭看看那座要掉不掉的仙島，明白了自己是怎麽醒來的。
“等一會，容我細想一下！”
小白聞言松開她，祁羽摔在石頭上，一塊凸起的地方正好硌到她斷掉的肋骨。
“哈啊——”祁羽痛呼一聲，要不是因為她全身疲軟無力，恐怕整個人已經彈飛起來了。
“怎麽了姐姐！”小白見她臉色青中泛白，心中焦急不已。
祁羽淚如雨下，聲嘶力竭，眼睛紅得好像要浸出血來，“我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小白不理會，只當她是毒素還沒過去，又開始說胡話了。
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小白急得直跺腳，“姐姐，天要黑了！”
祁羽絕望，“你讓我死吧。”
“不要！”他看着天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安慰她說：“姐姐你再堅持一下，挨過今晚，我一定就可以飛回家，叫我祖父來救你了！我們不是約好了還要去凡洲的嗎，還要你說的那個地方，有山有水有樹林，還要很多好吃的果子……”
“我後悔了，我錯了，你都是騙你的。”祁羽無力望天，感覺自己命不久矣。
小白抱着手嘟嘴，“我不信！”說着又要來拉她。
祁羽掙紮，手腳軟綿綿的亂蹬，牽動傷口，身下的石頭被鮮血染紅。
祁羽小聲哭喊，“我不要，不要，你會把我摔死的……”她滿身血污，淚眼婆娑，看起來實在可憐。
小白見她崩潰，一時也不敢動她，翅膀蜷着，整個鳥十分委屈。
眼看着太陽漸漸西沉，姐姐卻一點也不配合，小白心裏又着急，又難過。
祁羽沒功夫照顧他的情緒，一直在思考着該怎麽樣才能安全上島。終于，讓她想到了。
“你試試弄個冰塊，把我放在上面，送到島上行不行？”祁羽說。
小白突然被點醒，頓時來了精神，這個辦法好。這裏靈氣充沛，用法術的話，确實要可靠一些。
為了保險起見，祁羽先讓他喚出一大塊冰，用法術控制着将冰移到那座島上。
雖然看起來有點吃力，但那塊冰還是順利安全的被他送到了島上，兩個人都松了口氣。其間祁羽眼也不眨的盯着，要是那塊冰掉了下來，那她的下場無論上不上島，都是個死字。
看到這裏，她才後知後覺。很多明明可以用法術解決的事，早一點為什麽沒想到呢……
準備充分之後，祁羽被搬到冰上，小白倍加認真，開始控制着冰塊往上飛去。祁羽心中忐忑，盡管身體被寒氣入侵，痛苦萬分，她還是一動不敢動。
冰塊滑不留手，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只能盡量放松緊繃的身體，坦然接受。
如果掉下去，只能說命該如此了。
好在這次沒有再發生任何意外，冰塊“咚”一聲落在地上，哪怕是落地時候偏了一點，祁羽從冰上掉下來摔在地上，臉着地額頭磕了個大包也沒有太過生氣。她也不差這點小傷了。
小白緊張得滿頭大汗，終于在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完成任務。
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座不大的小島上，微不可察的一道裂痕。
祁羽歪着頭看，這座島似乎被火燒過。
池塘幹涸，花圃枯萎，身下的地板被燒得龜裂，到處都是黑乎乎的。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座閣樓已經被燒成了廢墟，鼻尖還可以聞到木材被灼燒的焦糊味。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小白在島下撿了些樹枝燃起火堆。又在那堆廢墟裏翻了半天，沒有找到可以用的東西，全都被燒毀了，一翻動就碎成了渣。
他抱着膝蓋坐在火堆旁，心事重重。
他小的時候，父親對他一向不喜，好幾次差點想燒死他，都是祖父及時出現救回。母親也不喜歡她，她總是看着父親的背影，用帕子抹眼淚，從來也不願多看自己一眼。稍大一點之後，祖父就把他接走了，不再跟父親一起住。
流雲群島大小仙島幾千個，自己或許沒有到過這座島，但是這上面殘留的法術痕跡絕對不會錯。如果說之前還不能完全肯定的話，那他手裏這塊家徽足以證明，這些墜落的島嶼都屬于烏家的流雲群島。
金色的祥雲家徽已經被燒化了，又冷卻凝固成了扁扁的一灘，摻雜着黑灰。小白指尖細細摩挲着，用袖子把它擦幹淨。這是剛才在那堆廢墟裏找到的。
小白擡頭，那些仙島距離這裏實在太遙遠了，就算白日也只能看見小小的一片黑點。現在隐沒在夜色裏，更加不可見了。
烏家究竟發生了什麽呢，表哥為什麽要殺我……
祁羽仰面躺着，腹中饑餓卻毫無食欲，她現在可不敢亂吃東西了。身上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到處都是外翻的血肉傷痕。肺腑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哪怕是微弱的呼吸都會牽引起陣陣疼痛，咳血已經成為了習慣。
小白不會治療法術，平日裏也沒有什麽受傷的機會。遇到這種情況，他束手無策，一點忙也幫不上。
祁羽也不指望他能幫上忙，只要他離自己遠一點，不殺之恩，已經足夠她感激涕零了。
她感慨着自己悲慘的命運，沉沉睡去，預感自己也許活不過今晚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祁羽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夢到被油煎，一會夢到被火燒，一會又掉進了水裏，忽冷忽熱的。醒來的時候，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醒來看到隐沒在雲中的一抹黯淡月色，祁羽的第一個念頭是：我竟然還沒死。
身上黏黏的，又濕又熱，腦袋昏昏沉沉，似乎是發燒了。
但轉念一想，我他娘的都傷成這樣了，離閻王殿僅一步之遙，哪怕現在得了不治之症也沒什麽好擔憂的吧。
她扭頭去看，小白不在身邊，火堆已經熄滅了。
耳朵裏嗡嗡嗡的，但是聽不真切。她閉了閉眼，強定下心神去聽，這聲音似乎是什麽野獸的吼叫聲。
如她所想，昨晚的狼狽大軍又來了。狼狽因為數量優勢，在整個妖獸叢林都位于食物鏈的頂端，但是叢林中不止一群狼狽。這次來了三群。
它們相互合作，用身體鑄成階梯，群狽踩着狼的脊背爬上島。小白發現的時候，它們已經因為分贓不均打起來了。
小白雖香，可惜肉少，怎麽夠這麽多妖獸分食。是以它們合作登島以後，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先起了內讧。
有幾只妖狽率先發現了他們，小白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但是身邊還有一個傷員呢，眼看着登島的妖獸越來越多，小白早就知道他們是沖自己來的，只好将它們引到一旁，一個個解決，免得誤傷了祁羽。
“小…白……”祁羽啞着嗓子喊。
她正試着控制身體想站起來，突然感覺手臂一痛。轉頭一看，一只尖腮尖耳的像狐貍一樣的妖獸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鉚足了勁往後拖拽。
從它那雙閃着綠光的眼睛，祁羽辨認出這是昨晚追擊他們的那種妖獸。
怎麽回事，它們怎麽上來的？此刻卻無暇去想，祁羽疼得龇牙咧嘴，怒罵，“你他娘的…不能咬我有衣服的那只手嗎？”這樣很痛知不知道啊！
妖狽當然知道，當即咬下了她一塊肉！
祁羽痛呼，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幸好馬上又有兩只妖狽發現了他們，三只妖狽不是一個陣營的，當即撕咬在一處。祁羽奮力翻了個身，顧不得疼痛，艱難在地上爬行，一心只想逃離。
在島的另一頭，妖狽數量衆多，小白實在不敵，幹脆把自己凍成了一坨巨型冰塊。像被螞蟻包裹的糖球，冰塊外面爬滿了妖狽，等到冰塊快被啃完的時候，他再施術，冰塊徒然變大。有很多妖狽避之不及被一起凍住，又被後來的妖狽啃噬。
如此反複，不僅保證了自身安全，還順道解決掉了很多妖狽。體型巨大的狼無法登島，只能在下面幹轉悠，還得提防着對手偷襲。
小白就這樣堅持了大半夜，整個冰球外面被妖狽血肉包裹住，他看不清外面的情況。擔心祁羽又脫不得身，不記得時間過去了多久，只能一次次重複着，祈禱着快些天亮。
作者有話要說： 祁羽：你很危險。
小白：我很危險。
祁羽：好像是我比較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