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答案
被推至高潮的征伐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魏準掐着人的腰,在這句話後頓住動作,十二分的沉迷裏顯出清醒,他盯進許淨洲的眼裏,質問:“你說什麽?”
沒有開燈。
兩人離得這麽近,都能察覺到彼此呼吸時的溫熱鼻息,卻無法在黑暗裏看清彼此此時的真實表情。
許淨洲似乎還在看他脖頸後的紋身,聲音嘶啞得像是得了重感冒:“還做麽?”他說:“想做就閉嘴,不做就滾蛋。”
魏準從沒見過這人這樣,愣住一瞬。
許淨洲在這瞬裏卻像是失去所有耐心,推開他,自顧自往裏屋走。
他按開客廳的燈,又走到廚房倒了杯水,一路走一路往口中灌,像是硬要自己清醒過來似的,水從嘴邊溢出來弄了滿衣服,他也沒管。
魏準向燈影裏投去視線,看見許淨洲眼睛哭得通紅,但幹淨漂亮的眼裏卻冷靜到可怕,甚至顯出幾分令人揪心的漠然。
他呼吸一滞,心口泛起異樣。
許淨洲向他丢來一眼,卻依舊只是在看紋身。
“抱歉,”他抽了張紙巾抹嘴角,“我剛才狀态不好,”
魏準蹙起眉,“你很累嗎?”
“去洗澡吧,我調整好狀态。”許淨洲沒理他的問題,跟從前人完全是兩個模樣,他脫了襯衫往裏屋走,聲音冷又低:“我在床上等着。”
許淨洲走回卧室,關上門。
前一秒還平穩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Advertisement
他不知道為什麽魏準身上會有那塊紋身,也完全沒有料想。一塊紋身打破他辛苦維持的情緒平衡,似乎又要搖搖欲墜。
大雪中冷清無人的機場、醫院裏撕心裂肺的哭聲。
記憶不受控制的一點點深入,從救護車、到大門、再到醫院太平間。站在兩邊的醫生護士遺憾說着什麽,有人擡手要掀開那塊白布,
魏準正在洗澡,
他其實很不爽,覺得今天這趟來的實在憋屈,為了哄人做出假紋身,為了哄人主動過來,結果許淨洲對他就這個态度?
魏準蹙起眉,擡手把脖頸後的假紋身撕掉,順手丢進垃圾桶。
這邊剛轉過身,身後浴室的門突然嘎吱一聲輕響。
魏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某人撲着滾到了淋浴頭下。
也不過是半個小時的時間,撲過來的人親昵蹭在他懷裏,揚起脖頸去咬他喉結。許淨洲擡起眼看他,那雙眸子便跟先前一般的明亮幹淨,
“哥哥以後不要丢下我了。”他舍不得似的,咕哝:“只要哥哥答應讓我演戲,我以後都不會亂跑了。我真的很想演戲。”
魏準始料未及,整個人愣在原地。
他被這個人态度上的前後反差搞得暈頭轉向,但也沒來得及深想,覺得好笑,“我什麽時候不讓你拍戲了?”
“不過這可是你說的,”他捉着人的後頸,挑眉,“以後再跑怎麽辦?”
許淨洲被他掐得縮脖子,還彎起眉眼甜甜笑起來,又自顧自講了一些:“我做了一場夢,夢見哥哥不許我拍戲,跟我生氣,我坐飛機去國外拍戲,回來的時候發現哥哥出車禍,死了。”
他眨了眨眼,“好可怕的夢。”
魏準心情好上許多,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是真的,我真的做了這個夢,而且這個夢特別逼真!連哥哥身上的,”許淨洲抱着他,說話間微微偏過頭,
話音倏的頓住。
淋浴頭下的熱氣水霧蒸騰氤氲,萦繞着交纏在一起的四肢皮膚。
男人脖頸後的那塊地方沾着水,冷白幹淨,上面卻沒有任何其他痕跡。
沒有那塊紋身。
魏準托着他轉過身,讓燈光能充分照到許淨洲身上到每個角落。他在這句話後垂下眸,盯着懷裏人,“我身上的什麽?”
回答他的卻是猛力掙紮!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短暫幾秒鐘內:許淨洲掙開他的動作,又二話不說把他推出浴室。魏準還沒來得及反應,這人卻已經把浴室的門反鎖。
前幾秒的親昵暧昧在此之下顯得無比荒唐。
魏準憋屈得狠狠踹了腳沙發,眼底隐約泛紅,“許淨洲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是覺得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當猴耍很好玩是不是??”他擰動門把,竭力繃着最後一根理智的弦,“把門打開!”
裏面的人沒有出聲,卻反手拍滅浴室的燈。
浴室裏的水聲接着停下,
一切寂靜無聲,仿佛裏面壓根沒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魏準深吸口氣,“你以為只有你會砸鎖是不是?再不開門,信不信我也把你浴室門給砸了?”他話音一頓,“到時候可就不是你求饒就能逃,”
“我不想看到你,”
裏面的人終于出聲,聲音裏帶着幾分有氣無力的疲憊,似乎終于受夠了這場鬧劇,語氣煩躁不耐:“你趕快走。”
“你說讓我走就讓我走,說讓我留下就讓我留下?我憑什麽聽你的?”魏準拍門,“你出來,我跟你當面聊。”
許淨洲:“我要報警了。”
浴室裏的水龍頭被打開,嘩啦啦的水聲打破寂靜。
青年冷淡幹淨的嗓音透過水聲,話音裏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魏準以為自己聽錯,愣了好久。
他覺得不可思議,又問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面前門被打開,一股熱氣從門縫竄出。
許淨洲随便穿件浴袍,眉眼間被冰水浸得濕潤,他冷淡擡起眉眼,漆黑清澈的眸子裏倒映男人的身影。
不知道剛才洗臉時用了多大的力氣,臉頰兩側被搓得通紅。
許淨洲盯着他,重複道:“你再不走,我會報警。”
·
“報警?他真這麽說的?”
從許淨洲那裏出來後,魏準憋悶一肚子情緒無處發洩,最後只能報複性的回到公司,從深夜十一點工作到了淩晨三點。
五點鐘的時候,宋淋給他打來電話,詢問戰績。
魏準翻過手裏的文件,聽電話那邊的人絮絮叨叨,有些心不在焉。手裏的鋼筆機械寫字,飛速簽過一個又一個合同。
宋淋半晌沒得回應,有些不耐煩:“魏準?”
魏準倏的回神。
他再一定神,發現自己剛簽過的文件就放在旁邊,上面卻寫着另一個名字:
許淨洲。
“我都跟你講過一遍了,你還要我再講一遍?你覺得這種事情很光榮??”魏準沒來由發起脾氣,把寫錯名字的文件丢進垃圾桶,重新打印。
宋淋在電話那邊嘟囔:“我這不是想替你出出主意。”
“說實話,你到底做了什麽啊,能讓一個喜歡你的人發這麽大脾氣,你都做到這份上還不肯原諒你,”他說着說着,突然覺出自己似乎遺忘了某些細節。
“魏準?”
魏準蹙眉:“幹什麽。”
“你當時去醫院都說了什麽話?老老實實、一字不差的跟我重述一遍。”宋淋啧聲:“我怎麽給忘了,就你那張嘴,好事也能說成壞事。”
魏準懶得跟他辯駁,“我說,”他回憶幾秒,到嘴邊的話突然噎住。
宋淋:“你說什麽了?”
說許淨洲先是個陪|睡的、然後才是演員。
說自己完全不在乎許淨洲演不演戲,只在乎睡他時舒不舒服。
魏準這時候才覺出自己似乎說得有些過分。他盯着筆尖,半晌也不知道該寫什麽,又被電話那邊的宋淋逼問的厲害。
他含糊其詞:“我說他是個陪|睡。”
“……”電話那邊的人一陣無語,“就這許淨洲居然還肯見你,也真是對你愛得夠深沉了,換我早他媽拿刀,”
魏準打斷他的話:“拿刀幹什麽?”
“我拿刀幹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準你真的覺得你這話是人話嗎?”宋淋嘆了口氣,“我覺得你八成追不回這位了,要不換一個?”
說這話的時候,宋淋不過腦子都能猜到魏準接下來會回怼什麽話:
沒有追、不喜歡、只是睡得爽。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許久,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什麽。
魏準瞥了眼被他丢進垃圾桶的文件,上面還寫着許淨洲的名字,又想起這人先前在地鐵站送他花時,滿眼愛意非他不可的黏人模樣。
跟昨晚拒他于千裏之外的許淨洲仿佛不是同個人。
魏準擡起眼,正好望見陽臺上養得那株藍風鈴。
“我是該給他道個歉,”他說:“你覺得,我怎麽道歉比較有誠意?”
宋淋正在那邊開車,聽到他這話時,差點把剎車踩成了油門。他瞪大眼,先是不可思議剛才那話居然是從魏準嘴裏說出來的,又驚訝于魏準居然真的能反思到自己的問題,親口承認應該道歉。
就算是數年以前的周鯨,也沒能改掉這人嘴毒的臭毛病。
宋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嚴肅起來,認認真真丢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魏準,”他說:“我覺得比起道歉,你現在應該先确認一件事。”
魏準将視線從那束藍風鈴上收回,詢問:“什麽事?”
“你也不用告訴我,我就是問問你,你自己把答案裝心裏就行。作為朋友,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理智給出兩種答案相對應的選擇。”宋淋說:“但是我幫了你這個忙,你以後得請我吃飯。”
魏準聽他啰嗦了一大堆,催促:“你到底要問什麽?”
“問你到底喜不喜歡許淨洲啊。”這話一出,宋淋就察覺到音孔那邊翻閱文件的聲響停了下來。這個反應其實就象征了某種答案,但宋淋沒有戳穿,
“你喜不喜歡他,跟我沒關系,我就是想說,如果你喜歡,就應該正視你對他的感情,別總拿包養當幌子。”他說:“遲早有一天,你要把人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