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觀察力還真是可怕。
我邊感嘆着邊摩挲着手中的書頁:“是我惹他生氣了。”
阿曼達動了動手指,有些吃力地将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安慰着我:“那一定不是您的錯,至少不全是。我哥哥……因為我的關系,朋友很少。知道他交了您這個朋友,我十分為他感到高興。”說到一半,她停下休息了會兒,“前陣子他突然心情非常不好,我看得出,他只是在我面前強撐。我原來并不知道是為了誰,直到您的出現。所以,請您不要覺得他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他只是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罷了。”
我和她哥哥之間的事遠不止“朋友吵架了”這麽簡單,但在這個善良而單純的姑娘面前,我怎麽也不好說出真相,那必定不是她能接受的。
“我不會生他的氣。”我安撫着阿曼達,“我們會和好的。”
“真的嗎?”
“真的。”
“那您……還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就當一個将死之人對您最後的請求。”
看着她這樣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行為,我心裏泛起一陣陣酸楚,非常的不好受。
“只要你說,我一定盡力做到。”
她用她僅存的力氣牢牢抓住我的手:“您能替我照顧好哥哥嗎?不要讓他一個人孤獨的活着,那樣他太可憐了……”
我怎麽舍得讓他一個人孤獨地活着。
“傻姑娘,別想這麽多了。我會照顧好他的。”我柔聲道。
我和她又聊了很多,何塞小時候的糗事或者她自己小時候的糗事,還有我小時候的糗事,我們聊得很愉快,等到她漸漸疲憊睡去,我才放輕動作起身離開。
因為身體虛弱的關系,她大部分時間都十分困倦,剛才我讀書的時候就有些昏昏欲睡,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
離開醫院後我直接回了家,凱瑞女士見到我臉上的傷很是大驚小怪了一通,還問我是怎麽回事,所幸都被我含混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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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換了新的園藝公司,我的花園包括內宅的植物造型就越發死板了。
不過就算把所有的植物都換了,有一盆我始終留着。
岡薩雷斯曾經預言會重新恢複生機的那盆植物真的開始好轉起來,舊的葉片枯黃脫落,而新的則源源不斷地萌發出來。
“看起來你痊愈了。”彈了彈植物細長的葉片,我喃喃自語道。
夜深人靜,我将門窗一一上鎖,以為今晚會和之前幾個月一樣,注定又要一個人度過,但突如其來的門鈴聲卻着實讓我驚了驚。
我疑惑地拎起聽筒看了眼可視門禁系統,只一下就怔愣住了,大門外的竟然是岡薩雷斯。
“你——”我想問他怎麽會來,但我只發出了一個音節就被對方打斷了。
“出來。”他簡明扼要地對我說。
我沒有多想,很快披上外套往大門口而去,等我跑到門口的時候,發現岡薩雷斯手裏提着一個紙袋,站在夜色中。
距離他一米左右,我停了下來。
我沒有開口,他也沒有,兩個人就像被按了暫停鍵,傻傻地站在夜風裏。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我不敢相信他還會來找我,上次他按響我家的門鈴簡直快像上輩子的事了。
我們就這樣無聲對視了片刻,最後他仿佛總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移開視線垂下眼,将紙袋舉到我面前。
“給你的。”
“什麽?”我好奇地接過打開,發現袋子裏是幾支消腫止痛的藥膏和消毒棉簽之類的東西。
天啊……
那一刻我鼻子發酸,突然有種眼眶泛熱馬上就要淚流滿面的沖動。經歷他那樣冷酷的對待,現在哪怕一點點的溫柔都能讓我如獲至寶。
噢!裏面竟然還有小熊創可貼,他怎麽能這麽可愛!
我緊緊抓着紙袋,深深吸了口氣,終于鼓起勇氣:“何塞,進來坐一會兒吧,我們好好談談。”
我多怕他聽到我的話之後想都不想轉身就走,或者再次告訴我這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那樣的話我一定會一蹶不振。
所幸沒有拒絕,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們一起回到了房子裏,我讓他先坐在沙發上,然後去廚房為他泡了一杯咖啡。
五分鐘後,我端着咖啡回到客廳。
“給。”我将咖啡遞給岡薩雷斯,他在接過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
我和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肢體接觸,光是手指相觸就讓我渾身一顫,手一抖,咖啡就這樣潑了出來。
“啊!”我輕呼一聲,疼痛從燙到的地方一路蔓延,擴散開來。
“該死!”他低咒一聲,粗暴地從我手中搶過杯子放到茶幾上,然後動作迅速地抽了些紙巾低頭給我擦起手。
我們坐得很近,近到我覺得只要呼出一口氣,他低垂的睫毛就會被我吹得顫動起來。
手指還有些鈍痛,好像紅腫了一片。我聽到他似乎輕輕地“啧”了聲,然後抓過那個自己帶來的紙袋,從裏面掏了會兒,掏出一罐藥膏。
他擰開蓋子,挖了一塊小心塗在了我燙傷的地方,那膏體呈淡綠色,塗在傷口上有點涼涼的,一股薄荷味。
這一刻真是美妙,如果可以,我希望停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今天下午的事……”
他塗藥的動作一頓:“我知道,阿曼達都和我說了。”
“那個人看起來不對勁。”
我一早就懷疑對方是個瘾君子,而岡薩雷斯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染上了毒瘾,想要問我借錢。我已經處理好了,以後他不會再來了。”
我斟酌着開口:“那種人……還是不要來往的好。”
疼痛消退,清涼伴着麻癢,順着手指一路到心裏。
“我的周圍充斥着這樣的人。”塗完了藥,他的手指不再留戀随之離開。
我反手一把抓住,盯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不是就行。”
他任我抓着,不掙紮也不迎合,目光非常平靜。
他幾乎是用一種萬分認真的口吻在和我說話:“我和你完全是不同的兩類人。你熟悉上流社會的那套,穿定制西裝,吃牛排喝紅酒;我從小生活在貧民區,沒上過大學,一周的工資還沒有你一小時的銷售額多。你恐怕連警察局都沒進過,而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殺人犯了——”
我匆匆打斷他:“我知道你為什麽會那樣做,我也不在乎那些!”
他聞言目光忽地一深,我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握着他指尖的手心直冒汗,忙慌張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想了解阿曼達的病情,沒想到從朋友那裏知道了十幾年前的舊事。我并非故意要探聽你們的隐私,非常抱歉……”
氣氛有些凝滞,又過了幾秒或者十幾秒,我才聽到他沙啞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
“我至今仍非常後悔阿曼達出事的時候我沒能在她身邊。”
我的整顆心都在因為他的話而刺痛着。
過去的十年中我也和他一樣,覺得會發生那樣的悲劇都是自己的錯,把所有問題都攬到自己身上。可無論是對活着的還是死去的人,內疚和自責都毫無意義。
“那并非你的錯。”
他看着我,漆黑的眼眸一片深邃:“她快死了,她痛苦了這麽多年,都是因為我當初沒有保護好她。”
何塞是個好哥哥,他想做阿曼達的超級英雄,保護她、關愛她。但他也只是個凡人,怎麽可能無所不能。他對自己太苛刻了,把錯誤都歸咎于自己,看着他就像看着過去的我。
“你這麽說會讓她傷心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抿了抿唇,“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這是我早該告訴你的。不過在此之前……”
我捧起他的臉,在他唇角上印上一個吻。他就像頭安靜地大貓,難得沒有伸出利爪給我一下。
我笑着說:“這是對你為我塗藥的獎勵。”
急救箱、各種常規藥品,我家都有,這一點岡薩雷斯來過這裏那麽多次不可能不知道。
在按響門鈴之前,他不知道已經在外面站了多久,連空氣中都是香煙的味道。他深夜帶着我或許根本用不上的藥來找我,再蠢我也該明白這代表了什麽。
他想見我。
“十年前,我有一個漂亮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然後有一天……”
我說得很慢,說到車禍發生的晚上,我甚至詳細描述了天空中一道道閃電的形狀。
“那時候我很痛苦,常常會想‘為什麽死的不是我’、‘如果我留下她們就好了’、‘我應該更關注家庭的’這些有的沒的,不管你信不信,那會兒我真的覺得自己快死了。直到……我遇到我現在的治療師。”
“治療師?”從我說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