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面
剛剛趕來的保安部經理,恰好就看見了賀陽昏倒的那一剎那。動手的小保安有些委屈的,求助似得扯着他的袖子,“姐夫,我就打了一拳,實在是這孩子太不聽話了,我就想攔着他點,他怎麽就能暈了啊。”
這話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可足夠身邊人聽見了,那個三十多歲的壯漢,臉都黑了。他一把甩開小保安,從朱成功懷裏把賀陽接了過來,直接說,“朱總,我送他去醫院吧。看樣子得檢查一下。您放心交給我吧。”
旁邊的一個女秘書也在一旁說,“朱總,韓總助馬上就要把朱骜接回來了,夫人恐怕已經在家等着了,您趕快回去吧,這邊我們處理就行。”
若是平時,兒子第一次出國談合作就馬到成功,說好了今晚在家為他接風,他是該立刻拔腿就走。眼前這個孩子,畢竟只是個陌生人,說是有事跟他說,可誰知道多麽芝麻綠豆大的事兒呢。按着網上的說法,他分分鐘上萬塊的價格,實在不應該處理這些小事。
可不知道怎麽的,他低頭又看了看這孩子,明明之前只見過一面,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接觸,可他從內心深處,總有種“你不該走,你會後悔”的感覺。
他是個生意人,具體些說,他是個只有初中學歷的暴發戶,即便如今他已經有了所謂的博士畢業證書,還成為某個學校的客座教授,但實質上,在創業之初,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憑借的都是感覺。
這些感覺讓他一步步發展壯大,避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最終将一個小攤子做成了一個大集團。
所以,他并不覺得自己可以忽略這種感覺。
他對着女秘書說,“你通知一下我太太,就說我處理點事,要晚些回去。杜成,抱上他送醫院,坐我的車。”他轉頭看向保安部經理,“你處理這件事,我要聽到合理的處理方案。”
他一向不喜別人質疑,雖然說這樣的決定很讓人驚詫,但直到助理杜成将賀陽抱走,也沒一個人敢說點什麽。等着朱成功人出了大廳,所有人才如鳥獸散,經理怒瞪着垂頭喪氣的小保安離開,秘書立刻打電話給朱太太韓金茹,那邊自然問了問出了什麽事,秘書也不敢隐瞞,只能将這邊的情況說了。
韓金茹為了迎接兒子回來,親自下了廚,就為了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頓慶功宴,剛剛還專門打電話給韓丁,叮囑他,“丁丁,你也一塊來吃飯啊,不準把你表弟扔下自己跑了,我這個做親姨的,一個月都見不到你三次面,我怎麽跟你媽交代?”
這回子聽了秘書的電話,臉立刻就沉了下來,問她,“那孩子怎麽跑到公司裏去了,有什麽事嗎?”秘書想了想說,“他沒說,暈倒前就說有事想跟朱總單獨說。”
韓金茹聽了更氣,就為了這麽個不知所謂的孩子,就不回家了?但她也知道朱成功那脾氣,決定了的事兒就不會變,她犯不着跟秘書生氣,就挂了電話。然後拿着手機給朱成功撥了過去,但剛打過去,她又變了主意,直接摁斷了。然後一把把手機砸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
保姆王姐吓得從廚房裏跑出來,就看見韓金茹坐在沙發上,煩躁的說,“什麽都要管,公司的事兒要管,員工的事兒要管,這資助的孩子也要管,怎麽就不知道顧顧這個家呢!”
王姐過來安慰她,“這不是有事嗎?韓姐,您放寬心,要不是這麽忙,朱大哥怎麽掙得下這份家業啊。再說,豆豆要回來了,還是早做飯吧。”
提到朱骜,韓金茹的脾氣就小了不少,臉上也看着好些了,賭氣的說,“早知道如此,我寧願他不發財!”
王姐瞧着她的那樣,就順着毛捋順她,“我就沒見過咱家豆豆這麽好的孩子,不是我誇他,您的那些朋友的孩子,來咱家的還少嗎?裏面還有教授啊,當官的孩子,可沒一個有咱家豆豆這麽出息。大高個,長得好,學習也好,這才十六呢,連生意都能幫朱大哥做了。”
說到這兒,韓金茹臉上終于泛起了笑意,朱骜的确是他們兩口子的心尖尖。在南城,兩個初中畢業生,就算幹出這番事業,表面上看着風光無限,但實際上,進了圈子後,人家并不是很看得上他們的。
她一開始不懂,瞧着那些太太們都打扮的漂亮,也跟着買黃金,買珠寶,買奢侈品,将自己裝點的跟個聖誕樹似得,結果人家都在背後笑話她土氣,也不願意帶着她玩。後來土豪這個詞出現了,他們就送給了她。
可自從朱骜上了初中就不一樣了,這孩子太争氣了。全市最好的初中,次次都是第一名,一直到今年中考,直接捧回了個狀元回來。那些再看不起她的人,提起朱骜也要使勁誇誇她,問她如何培養孩子的就更多了,這麽多年,她第一次在這個圈子裏,找到有朋友的感覺。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的說,“哎呀,你每次都這麽誇他,孩子不經誇啊。”
她又想着孩子畢竟快要回來了,這可是朱骜第一次出去辦事,雖然有副總在後面替他撐着,但畢竟也算他辦成的,韓金茹舍不得朱骜不高興,終于站起來說,“行啦,看看那雞好了嗎?豆豆快回來了。”
而另一頭,還好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這時候路上并不堵,再加上昌茂集團原本就地處南城的市中心,離着最好的中心醫院,不過兩條街的距離,沒多久,朱成功就把人送進了急診室。
一番檢查下來,才知道小保安直接一拳頭轟在了賀陽的胃上。賀陽常年飯點不正常,尤其是最近,又要打工又要照顧父親,吃飯經常湊活,有時候沒時間了,就不吃了。他的胃原本就脆弱,而小保安這一拳頭直接将弄出個胃出血,不暈倒才怪呢。
雖然這是能夠治愈的,可朱成功和杜成兩個人瞧着賀陽煞白煞白的小臉,也都有些不落忍,朱成功沖着杜成就說,“你回去就接管保安部,好好整頓一下。就算是往裏沖,把人摁倒就行了,怎麽能動手呢。何況是個孩子?”
杜成那邊立刻答應着,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賀陽這邊就緩緩的醒了過來。他開始還有些怔忪,不解的看了看眼前白乎乎的房間,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病房。然後,就看見了朱成功。
不知道怎麽的,賀陽在瞧見他的那一剎那間,眼淚就忍不住的流了下來,他叫了一聲朱總,就再也哽咽的說不下去話了。
害怕,擔憂,疼痛,還有巨大的家庭壓力所造成的精神困擾,在這一剎那間都釋放了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間就在這樣一個陌生人面前崩潰了,他不想訴苦不想示弱的,可他卻根本停不下來。
賀陽畢竟跟朱骜一般大。朱成功看着眼前孩子舊舊的校服,聽着那壓抑的哭泣,心裏一時間也酸酸的。他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去摸了摸賀陽的小腦袋,然後問他,“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別哭了。你不是說有話對我說?”
說着,他還從口袋裏掏出張手帕來,遞給了賀陽。賀陽被那句流血不流淚羞得滿臉通紅,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他使勁憋住了氣,把淚意給壓了回去,然後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等着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小了,才漸漸擡起了頭,帶着哽咽地沖着朱成功說,“我想跟您一個人說。”
單獨這個詞,賀陽在昌茂的大廳裏就說過。朱成功并不意外,他對着杜成點了點頭,杜成就出了門并把門關上了,一時間,這間不大的病房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朱成功往後退了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跟賀陽保持平視,問他,“現在就我們兩個了,有什麽事,你說罷。”
賀陽看向他,朱成功的臉上沒有半分不耐煩,反而充滿了鼓勵。賀陽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先說了咖啡館的事兒,又說了今天的事兒,“他對我說,我想要什麽都給我,如果我不答應,我們家漏洞多,他有的是辦法,他下午還讓同學通知我,周末要去我們家拍攝。可簽合同前,我問過的,這事兒不涉及家人的。朱總,我是偷偷參加的,我不想讓我媽他們知道。朱總,我真不願意,我就想好好學習,您能不能管管他,我把錢還給您也行,我不參加了。”
朱成功幾乎立刻就能知道,這就是韓丁的行事風格,而且他喜歡男孩子的事兒,他們家裏,除了他姨媽韓金茹不知道,怕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畢竟韓丁一來代表着公司形象,二來是他親侄子,他也不能在這兒就摔杯子砸碗,把事兒挑起來,只能壓着火氣和顏悅色的給賀陽保證,“這事兒我知道了,你胃出血,現在這兒住着,費用我們都會出了,我還把杜成留在這兒,你有事兒就叫他,我現在就去處理這事,保證給你個答複。”
說完,他就氣急敗壞的離開了。
賀陽看着被大力關上的門,眼睛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