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郁夜泊腦子陷入了短暫的空白,如同墜入冰窟,渾身冰冷,肌肉繃緊到了極致。
為什麽會這樣?
她為什麽會突然上來?
樓下方芳跟倪寧仍在大喊大叫,除了八樓之外整棟樓的聲控燈全部亮起,可她卻置若罔聞。
是外面的董浩發出聲音了?不,不對,如果真是這樣她要抓的應該是董浩才對。
難道說她能感應到有人進入她的房間?!
這猜測一出,郁夜泊心都涼了半截,他是不怎麽怕鬼,但不代表不怕死!
在距離這麽近的情況下他沒有把握百分之百快過小女鬼,而一旦被她抓到就是死路一條。
要不要賭一把?
這一瞬間,郁夜泊想了很多,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冷汗滲出額頭,順着鼻尖往下滴落。
随着他的眼睛适應黑暗,借着窗外投射進來的白色月光,那雙恐怖的小腳下,淺色的血水正緩緩流淌開來。
郁夜泊能清楚地嗅到腥味,頭皮裏像是有一千根針在瘋狂跳躍,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了身體本能的反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
兩分鐘後,那雙小腳忽然從床邊一步一步走開了,郁夜泊已經跳到嗓子眼的心髒這才落了回去,手心冷汗甚至在地板上印出了兩個手印。
——但好在他賭對了。
雖然暫時不清楚小女鬼為什麽會突然回來,但絕對不是因為發現了他的存在。
假如進入這個房間就會被小女鬼察覺的話,那麽他們恐怕永遠都進不來了,可蔔式仁給的重要線索恰恰就在這裏。
除非這個app的目的就是把任務者弄過來殺死,但要殺他們的話又何必等到現在?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郁夜泊剛才要是沒有沉住氣的話就死定了!
從這個角度郁夜泊只能看見小女鬼的腿,那雙小腳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後坐到了書桌前,桌面上的小臺燈亮了起來,腿自然下垂,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時不時地左右擺動兩下。
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正坐在桌子前看書畫畫——如果這雙腳不是血肉模糊的話。
可郁夜泊清楚地記得,書桌前明明是沒有椅子的啊!
他雙手撐在地板上,屏住呼吸往前挪了挪身體,動作十分小心,以避免碰到床底堆積的雜物,他的臉貼到地板,向上看去。
那個渾身鮮血的小女孩姿勢随意地坐在書桌前,趴在桌子上手杵着桌面寫寫畫畫。
哦,不止沒有椅子,她的手裏沒有筆,桌子上沒有畫冊,就連那亮着的臺燈線也壓根沒有插在插座裏!
就像是一個機械的木偶,毫無感情地做着這些事情,一舉一動都僵硬而詭異,偏偏那兩只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起來又很專注,最可怕的是她的臉上的表情,那張幾乎只剩下了紅色肌肉的臉上帶着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笑容。
配上周圍陳舊的家具跟室內白瑩瑩的燈光,那張臉更是詭異得瘆人。
就算是見慣了恐怖畫面,眼前的一幕仍讓郁夜泊心裏直發毛,雞皮疙瘩嘩嘩起了一身。
這樣毛骨悚然的行為一直持續了近二十分鐘,小女孩突然微微側過頭,那只幾乎要滾出來的眼珠子刷地往左側轉了一下,驚得郁夜泊慌忙縮了回去。
緊接着臺燈滅了,小女孩又走了過來,房間裏太安靜了,腳踩在地板上發出了“嗒、嗒、嗒”的聲音。
郁夜泊的心再次揪起,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了恐懼,眼睜睜地看着那雙腳慢慢地、慢慢地靠近然後停在了床邊……
她爬到了床上!
沒錯,小女鬼竟然爬到了床上,就在郁夜泊頭頂,中間僅僅隔着一層薄薄的鋼絲與破舊的被褥,青年甚至聽到了呼吸一樣的聲音,就像是有人貼在他耳邊吹着絲絲冷氣,令人骨縫生寒。
作為一個恐怖游戲up主,郁夜泊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玩了那麽多恐怖游戲,從來都是鬼趴他床下,他趴鬼床下頭還真是頭一次,這感覺還挺新奇……個屁啊!
鬼居然需要呼吸跟睡覺?直覺告訴他小女鬼現在的舉動不太正常,很可能是重要線索。
正思索着,郁夜泊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突然亮起來閃了一下,這是他媽出門旅游前設置來提醒他睡覺的鬧鐘,好在他嫌煩早就改成了靜音,只會亮一會兒,他連忙捂住。
這一動,肩膀不小心撞了下床底的雜物,發出輕微的響動,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十分明顯。
“哐!”
郁夜泊瞬間繃緊了身子,瞪大雙眼死死地盯着頂上,借着從指縫中透出的光芒。
他發覺從床下看那床破舊的被褥,竟隐隐能看到一個微微凸出的幹瘦人形,那個小女孩是頭朝下躺在床上的,身側好像還抱着一個橢圓形的枕頭、玩偶一類的東西,而女鬼頭的位置恰好在他的頭頂上。
她似乎“睡得”很沉,并沒有聽見床底的聲音。
虛驚一場。
郁夜泊微微松了口氣,不過剛才那一下倒是提醒了他,手表的光亮非常微弱,但卻可以照亮床底的一小塊。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床底,他得自救。
于是郁夜泊輕手輕腳地從背包裏拿出了那本畫冊,試圖從裏面找出逃生的線索。
他打開畫冊,前面幾頁上寫滿了“沈月月”三個字,這些文字排列無序,一開始亂七八糟,筆畫就像是一個個搭上去的,十分扭曲生硬,後面才逐漸變得協調工整起來。
6歲開始學習寫字還挺正常,可接下來的內容卻就不怎麽正常了。
郁夜泊翻了兩頁,翻到了剛才看見的那些蠟筆畫,十分标準的小朋友畫畫方式,線條簡單但是十分鮮豔,五顏六色交錯在一起。
連續幾頁都是一個小女孩在房間裏獨自玩球、彈珠、寫寫畫畫、看書。
偶爾會出現一個男人給她送飯、洗衣服、做清潔,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直到有兩張照片引起了郁夜泊的注意。
這兩張照片原本應該是貼在那一頁上面的,只是時間太久掉下來了。
第一張照片裏是一個小女孩抱着一個大大的禮物盒子,裏面裝的是兩只小熊玩偶。
這個女孩又矮又瘦,皮膚蒼白發灰,明顯有些營養不良,眼睛也是灰撲撲的,她旁邊有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身材偏瘦,摟着她很是親昵。
第二張照片是女孩手上捧着一個小蛋糕,蛋糕上寫着一個數字10,從衣着和身邊擺放的小熊玩偶來看是同一天。
10歲?等等,她不是6歲麽?還有這個女人又是誰,會是那個蔔式仁麽?郁夜泊心裏冒出了幾個問號,繼續往後看。
在這兩張照片以後的畫冊裏便多了那兩只玩偶。
其中一只是熊媽媽,有着長長的頭發穿着圍裙,另一只是熊寶寶,頭戴蝴蝶結穿着公主裙。
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裏,沈月月經常跟兩只小熊娃娃做游戲,拉着手跳舞、抱着它們悄悄話、甚至是一起洗澡睡覺。
郁夜泊繼續往後面翻,翻着翻着,又出現了一個女人,和前面那個穿着彩色連衣裙的女人不同,這個女人很高,從頭發到衣服都是黑色的,尖尖的錐子臉,碗大的紅眼睛,就像是《葫蘆娃》裏的蛇精。
看得出來沈月月很不喜歡這女人,而這個女人也不喜歡她,在小女孩的畫裏,女人的臉越來越黑越來越尖,逐漸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她經常打罵欺負女孩。
再後面沈月月先是用黑筆畫了些什麽,然後崩潰抓狂一般用紅色蠟筆在上面一陣亂塗。
郁夜泊仔細分辨了半天,才從剩下的一半紙上看出原本畫上的內容,一只小熊壞掉了一只胳膊,還被扔進了垃圾桶裏,并且不允許她再撿回來了。
再然後,小女孩畫了自己跟兩只熊娃娃重逢的場景,看似是一個歡樂大團圓,卻戛然而止了。
看到這裏,郁夜泊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小女孩沈月月跟爸爸住在一起,不知道什麽緣故沒有去上學,一直被關在房間裏,在她10歲生日的時候,照片上的女人送了她兩只熊娃娃。
她将這兩個娃娃視為自己最珍貴的玩具,甚至是朋友,直到另一個女人毀了這一切。
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她的後媽,顯而易見的,這個後媽十分惡毒,平時對小女孩就不怎麽好,還丢掉了她的娃娃。
那以後沈月月就沒有再畫過畫。
很可能是遇害了。
如此說來,這個女人或許就是殺死她的兇手,而她的父親出于某種原因沒有追查。
不,搞不好她爸也是參與者。
想到這裏,郁夜泊忍不住皺眉,他一方面很同情沈月月,另一方面卻有了更多的疑惑。
假如送熊娃娃給沈月月的女人就是蔔式仁,那麽作為親生母親的她怎麽會記錯自己孩子的年紀?整整相差了4歲,更何況是她親自陪她度過的10歲生日,這不應該啊。
而且沈月月的父親找這麽個惡毒後媽的事情,這麽個大活人進進出出,周圍街坊鄰居竟然一點都不知情?
太多謎團了,今晚一過就只剩下一夜了,如果明晚還沒找出真相的話他們就完了。
郁夜泊習慣性地咬住食指關節,用輕微的刺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索性抛開這些謎團将注意力回到了最原本的那個問題上。
到底怎麽樣才能或者說才算是找到蔔式仁的女兒?
蔔式仁的女兒,蔔式仁的女兒,蔔式仁的女兒……
等等,不是人的女兒?
靈光乍現,郁夜泊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那些照片的角度,畫冊上的內容,還有樓下那個白色淺淺圈,一直以來所有的謎團。
如果他這個猜測是正确的話,或許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