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寫作套話,讀作約會……
“嗯?”
虞玖順利溜出龍宮, 觸手忽然開始轉了不停,撥開披帛,居然有一枚不起眼的符紙黏在她衣裳上。
虞玖:“……”
她的大腦開始高速回轉。
這并不是多麽稀罕的玩意, 天罡派的庫房裏就有一堆。
但此時此刻, 這個東西出現在她身上,就讓人很匪夷所思了。
這是一枚竊聽符。
竊聽符總共兩枚, 一枚聽的, 一枚偷聽的。要是偷聽的那張被人撕去, 另一張也會消失。
意思就是, 她不能輕舉妄動。
這八成, 不,是百分之百是那對雙子的傑作。
難道是剛才在花園裏的時候?
虞玖沒想到自己那麽極限操作, 居然還讓他們有機會動這種手腳。
……怖如斯!
不幸中的萬幸是, 她在和崔執見面之前就發現了這個, 否則, 和崔執一說話, 她豈不是直接自爆被詐死。
街巷人群川流, 她憑借着恍惚的方向感拐進一個小道。
巷子背光, 藏在寬敞街巷的一角, 陰暗隐蔽, 筆直深長,所以白衣勝雪的崔執站在其間就顯得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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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玖:……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崔執穿白衣。
這人只要不說話,光看臉和那身氣質,還是很有高嶺之花清塵脫俗那味兒的嘛。
正這麽想着,崔執像是有所感應,目光一挪,看向了她。
然後他開口了:“啧, 慢死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虞玖:……
多好一人,怎麽就長了張嘴。
“崔仙君,冒昧把您叫到這種地方,真是不好意思……”
經過傳訊石那事,虞玖還以為崔執會更加生氣,她有些意外,小步上前沖崔執行了一禮,還沒說下一句話,崔執道:“走。”
虞玖趕緊追上,“仙君,您要去哪兒?”
“大中午的還能去哪兒?”崔執坦然地挑挑眉,“我餓了。”
虞玖:“……”
我是出來陪你吃飯的工具人嗎。
大抵是她平時的态度和剛才那樣也沒啥區別,崔執好像暫時沒看出自己已經進入了侍女的角色,希望他一會兒不要又被她氣到才好。
虞玖提前在心裏忏悔一秒。
吃飯的地方當然是由崔執來選,虞玖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這是一家開在禦街的茶樓,除了酒水,午時也會提供招牌名菜。
黃紙糊的菜譜一人一張擺在眼前,虞玖略略看了幾眼,沒敢開口,當然了,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侍女,當然要讓仙君大人先點了。
“看好了?”見她把眼神從菜譜上挪開,崔執問她,“喝什麽茶?”
虞玖:“仙君想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崔執掀掀眼皮:“那喝酒?”
“你——”開玩笑呢,四個字被她費力憋進嘴裏,“來壺碧螺春吧。”
“還有呢。”明明是在問她,崔執的态度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想吃什麽?”
虞玖忐忑:“仙君想吃什麽,我就……”
“我在問你話。”
“那來碟四喜丸子……”
虞玖着實不懂崔執這麽霸道的人,今天怎麽突然轉了性,點菜居然還會問別人想吃什麽。天上是要掉刀子了吧。
她點的都是那種可以速戰速決的小菜,她可不想等說完了事還有一堆菜沒吃完,那可太尴尬了。
待報完菜名,之前要的那壺碧螺春來了,她搶先給崔執斟了一杯,“仙君,您請。”
崔執沒接,看着她問:“就這些?”
虞玖一愣,反應過來他在說菜的事,“就這些,您要是覺得不夠,再……”
“你不吃蟹?”
虞玖:“……?”
這句話沒頭且沒尾,她低頭一看,只見菜譜最上端,用濃墨粗筆寫着“本店招牌菜:爆炒香辣蟹”。
這個她最開始就看見了,但想想自己剛進東海時就吃過,而且現在和崔執二人獨處,根本沒工夫吃什麽蟹,再說了,又弄一手油,還不知道怎麽被崔執說呢。
不行,絕對不行,這就像第一次約會不能去吃火鍋一樣不行。
“我不吃。”虞玖簡潔地拒絕。
不知為何,她覺得對面的崔執臉色明顯微沉。
“為什麽不吃?”
哪兒有那麽多為什麽,不吃就是不吃呀!
虞玖垂下頭,怯生生地說:“仙君要是想吃,那就點吧。”
崔執:“……”
完了,崔執身周的空氣好像更冷了。
結果直到上完一桌子菜,他也沒有再提蟹的事。
虞玖當然是不敢動筷子的,縮着肩膀,小兔子般小口小口啜着清茶,她多啜一口,崔執的眉頭就多擰起一分,直到她放下茶蠱,崔執不耐挑眉:“吃。”
“可是您還沒有吃……”
“我讓你先吃。”
“但是……”
崔執眼底一寒。
虞玖連忙拿起筷子,“恭敬不如從命。”
這一桌菜,除了有崔執點的幾碟糕點,剩下的全是虞玖精心挑選的,量小、味兒不重,可以輕輕松松吃完走人的菜式。
要是對面坐的是齊不二或者寧少陰,她根本不會像眼下這樣放不開。
虞玖深思了一下其中緣由,情況大概類似于你的頂頭上司盯着你吃午飯,這誰吃得下啊!
她的小觸手靈敏而輕盈地動着筷子,虞玖得以有空擡頭看眼崔執,他倒是坦然,除了眉心微擰着以外。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道:“幹嘛?”
虞玖趕緊又低下頭:“沒什麽……”
靠啊,這個局面如此僵硬,她要怎麽打開話題啊!
“仙君,你還記得我是有事才叫你出來的麽,其實……”
崔執挑眉:“食不言寝不語,沒人教過你?”
……你剛才明明自己就有說話!
很不幸,她以為半個時辰就能解決的事,直到吃完飯,走出茶樓都沒能提起半個字的話頭。
不僅如此,崔執還腳步一轉又往另一個方向去了,虞玖忙道:“您又要去哪兒?”
崔執頭也不回:“跟上來,不然把你扔這兒。”
要是沒有崔執帶她,虞玖都不知道,東海居然還有這麽一片漂亮的……湖泊。
此處僻靜,離禦街有相當一段距離,幾乎沒有人煙。
湖泊岸邊飄着幾艘小船,崔執上前,淡淡沖她擡擡下颌:“上去。”
虞玖:……?
難不成他是要自己在海裏,劃船?
虞玖是一個懶人,那種休息日窩在家裏打游戲不願意踏出房門一步的懶人,朋友的數量當然也是屈指可數,像這種劃船的業務,屬實人生第一回 。
她有些怕踩進去會直接翻船,正忐忑地伸伸腳,崔執過來一把抓住她的上臂,半托半拎地把她拽到了船上。
好在小船只是晃了晃,沒有要翻的跡象。
虞玖驚了一跳,趕緊找了個角落,老老實實抱膝而坐,她本能地覺得劃船的事該讓給崔執,畢竟是他帶自己來的。
然後她就看見崔執把繩子一解,系在兩側的船槳應聲落入湖中。
虞玖:?
“你幹什麽,船槳掉下去了!”
說完這句她意識到角色不對,輕咳一聲道:“仙君您這是做什麽……?”
崔執眸光一斂,側眸沖她冷笑了一聲,看來他終于察覺到自己在凹侍女人設了,“你難道覺得我堂堂仙君,會為你劃船?”
“就憑你一個小小侍女?”
虞玖……了,這是開始生氣了!
“那我來劃吧?”她說,“不過……船槳都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關我屁事。”
要是平時虞玖估計要跳起來抗議,可眼下雙子可能還在那頭聽着,她只能在心裏祈禱崔執不要被自己氣死。
湖面一絲風也無,船還停在剛才的位置,虞玖跪在船板上,俯身下去——伸長觸手潛進水中撈,一不小心,雲袖沒挽好,掉下來被湖水浸濕,水氣開始往肩頭擴散。
東海如今還是有些冷的,虞玖被刺得一寒顫,可她的觸手左撈右撈,就是沒摸到東西。
“仙……”
“起來。”
一只手伸過來拽住虞玖的肩膀把她撈起來,崔執微微俯身,她正好直起身子,二人離得很近,視線不經意撞在一起。
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崔執漂亮的瞳仁和長長的睫毛,虞玖還在愣神,崔執緊抿了下唇,開口:“你……”
“我錯了!”
虞玖反應過來,雙手護頭:“對不起,仙君,我努力過了,可船槳真的撈不起來嗚嗚別罰我呀!”
崔執:“……”
一瞬間,崔執的眉心又擰起來了,含光劍随之出鞘。
正當虞玖以為這人難道氣得要給自己一劍,就聽崔執說:
“給我坐好了。”
話落,方才一動不動的小船忽然開始緩緩往前。
虞玖往船尾一望,竟然看見那柄在修真界被封為神劍的,劍修們的心之所向的,那柄含光劍,居然在船尾上像個陀螺似的高速旋轉推着他們走?
虞玖:……
本來這裏該說點什麽,但猶如過于讓人瞠目結舌,她竟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目光僵硬地一挪,挪到了崔執臉上,“仙君……”你就是這麽把氣撒在自己的寶貝愛劍身上的嗎?
這片大湖泊周圍空曠無人,沒有鳥,亦沒有風,死寂一般。
對于商量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地點。
“說吧,你見我要跟我說什麽。”
崔執抱臂往後一倚,似乎終于大發慈悲地願意跟她聊聊正事。
前邊鋪墊了那麽久,虞玖早就想好了說辭,略微整理表情,可可憐憐地說:“今日叫您出來,其實是有事想問您……”
“您來東海,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攻入龍宮?您會制裁那兩個暴虐的皇子的,對吧?”
她說到一半,語氣變得真切凄苦,揪住崔執的衣角,拉進和他的距離。
崔執雙眼微眯,無動于衷。
虞玖不是真的要從崔執嘴裏問出什麽,而是要讓竊聽符對面的雙子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麽,所以她不能慫。
她得讓雙子覺得:崔執打算攻入龍宮弄死他們。
“仙君……如果是真的,那你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虞玖跪在崔執膝蓋邊,擡起頭看他。
崔執原本還在為她莫名其妙的裝模作樣而火大,下一秒,看見她眸中濕潤,粉唇輕咬,又無助又可憐的模樣,不禁眼底一暗,情不自禁地低聲問:……們真對你做什麽了?”
虞玖嗚嗚控訴,“他們……他們是魔鬼。”
這不是撒謊,畢竟剛才自己真的被雙子拿刀威脅了。
要不是有竊聽符在,她真能跟崔執訴說自己遭受了何等慘絕人寰的待遇,雖然這人也不見得會安慰她就是了。
俗話說得好,演戲就要真假參半,虞玖覺得自己可逼真了,她又軟掉聲音,眼淚在眼眶裏眨巴眨巴:“我不奢望別的,只求您攻入龍宮時,能夠放我一條生路……”
她揪住崔執腰際的手忽然被他捉住,握在掌中。
冰冷的溫度激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擡頭,崔執正眼中帶笑地看着自己,這不是什麽友好的笑容,接近于看小醜的那種冷笑。
“到、到時候,仙君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對雙子。”
虞玖硬着頭皮繼續演。
崔追可不知道她怎麽想,他看着她這副模樣,越想越氣,越氣就越笑。
尤其想起宴席時,虞玖分明認識齊不二,卻唯獨一副不認得自己的模樣,還有剛才在茶樓裏,怎麽也不肯吃那蟹,明明入東海時在齊不二旁邊吃得那麽香。
崔執堂堂仙君,從沒人敢像虞玖這樣對他,她寧願對齊不二那種蠢貨好,也不……
更別說,現在是在自己在主動帶她逛東海。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崔執貼近她耳邊低語。
虞玖莫名抖了兩抖,就聽崔執冷道:“我氣得想殺了你。”
虞玖:!
她的手還被崔執掐在掌中,單憑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如何也掙脫不開。
她總覺得崔執這話八成是認真的,他已經被自己氣到這種程度了!
怕死先鋒虞玖連忙直起身,管不了那麽多了,掀開肩上的披帛,帶着崔執的手摸到貼在自己衣裳上的那張竊聽符。
她怕他氣得太狠沒看見,還把手緊緊壓在他手背上讓他摸清楚那裏藏着玄機,“仙君……”
我是被逼的,不是故意要裝不認識你的。要知道你沸點這麽低,我一早就告訴你了。
她拼命用眼神暗示崔執。
然而崔執的目光停留在她衣裳上那張黃符上,根本沒在看她的眼睛。
“仙……”
話未說完,崔執忽然背脊一滞,觸電般一下子松開了她的手。
二人在船尾離得很近,除了身後一小塊可以坐人的空間,崔執幾乎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他垂着頭,看不清神情,只往後一坐,仰頭靠在船壁上,剛才還抓着她的手,此時正蓋在他臉上。
手背完全遮蓋了崔執的表情,虞玖看不清又不敢出聲,扯了扯他的衣角,沒有得到回應。
“仙君……?您怎麽了?”
湖泊上有涼風嗖嗖吹來,崔執臉上燒一般的溫度終于散了散,手上卻還殘留着剛才隔着衣料觸碰到的,該死的柔軟觸感。
什麽啊……結果不是故意在氣他嗎。
想起方才自己因為區區這種小事就火大,崔執就覺得自己腦子哪裏不清醒,他咬了咬牙,似咒似罵地說:……貨,我幹什麽要這麽在意你怎麽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