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味兒對了!

虞玖要出去, 起初魔妖們是想阻攔的。後來她說玩一天就回,瞬間就被放了行。

敢情這公主還有個離家出走的前科。

她一出魔域,直奔天罡派。

到了山腳, 囑咐雙子:“一會兒咱們悄悄進去, 你們凡事得聽我的,不要輕舉妄動。”

雙子點頭:“聽公主的。”

他們腦中不存在善惡觀念, 想偏向誰, 就偏向誰, 一切全憑本心。區區立場和出身, 無法束縛他們。

哪怕虞玖現在要他們沖進去屠殺修者, 雙子也可以毫不猶豫地下手。

眼下,雙子見公主鬼鬼祟祟, 只當她是來探查敵情的。

虞玖安撫好身後那兩個危險人物, 一躍上了山。

這是條可以繞過山門關進入天罡派內的隐蔽小徑, 除了內門弟子, 無人知曉。

虞玖不得不感嘆, 這對雙胞胎作為敵人可怕, 但作為隊友, 實在靠譜得不行。

明明驚異于她會對這種捷徑了如指掌, 卻沒有開口問一個字。

今天日頭正好, 兩個青衣弟子正于臺間執劍比試。

她剛消去氣息在樹後藏好,那頭便“哐哐”兩聲,其中一人揮劍将另一個人彈開,氣勁過猛,而另一方太落下風,竟直接被震飛下臺,狼狽摔在地上。

旁觀的人群頓時爆出一陣吸氣的呼聲。

這不像叫好, 更類似于……恐懼。

她不禁擡頭去看正立于高臺之上的人。

好巧不巧,是她認得的臉。

比起記憶裏的,稍顯年幼,少年的輪廓,身形也沒有現在那麽高。

修袍的袖角被他得體地撩到了手肘上,露出一截緊致的小臂,此刻,細劍在他手裏灼灼發光。

崔執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如何,還要和我比嗎?”

只看外表,是當之無愧的風度翩翩少年郎。

背後的雙子評價:“出手時分明沒留情,說話倒給人留餘地。”

虞玖抽抽嘴角,憑她對崔執的了解,這人此時的內心活動大概正在咂舌自己剛才怎麽沒摔死那廢物。

“師弟,這只是比試,用不着這麽認真吧……”人群裏有弟子小聲嘟囔一句。

崔執也不惱,好脾氣地說:“一不小心失了神,是我的錯。”

雙子便道:“這人修為拉出其他人一大截,竟不驕不躁。”

虞玖繼續扶額:“不,他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一不小心失了神,沒連你一起弄死,是我的錯’。”

崔執率先認錯,想趁機發揮的弟子沒了由頭,剛才倒地上那人忽然吃痛一聲,人群紛紛圍上去,大師姐聞訊而來,問:“出什麽事了?”

有人哼道:“還不是崔執下手沒個輕重。”

大師姐回頭呵斥他:“你怎麽又把人打傷了。”

這是每日慣例的比試,勝負高低,大家都是點到為止。

只有崔執每每弄出問題。

“師姐教訓得是。”他靜谧的神情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惱怒,還體貼地伸手過去攙住那弟子:“不如我帶他下去歇着,不勞煩師姐和諸位。”

雙子見狀又笑:“修士都是這麽好心腸的?要是敢冤枉我,我早殺了他了。”

虞玖:……

她之前覺得崔執和雙子有異曲同工之妙真不是錯覺。憑崔執那脾氣,已經可以預見到那弟子一會兒會傷得更重了。

彼時的崔執,不是仙君,只是衆天罡弟子的一員,所以才會像這樣包裝自己。

雖然她多少料到了,但還是有幾分遺憾。

這是過去的幻境,崔執當然也只會是過去的崔執。

不是仙君的崔執,怎麽和玄懷真君抗衡啊?

虞玖覺得自己的聰明絕頂天才計劃還沒開始就宣布告終,大喜大悲之下,情難自禁——她氣得從樹叢後騰一下站了起來。

崔執:“?”

虞玖:“……”

雙子撫上刀柄,“要殺他滅口嗎?”

“等等等一下!我說了不要輕舉妄動!”

她壓低聲音讓雙子藏好,轉頭與少年崔執四目相對。

方才鬧哄哄的人群已散了個幹淨,臺邊只剩下崔執和方才受了傷的弟子。

虞玖不等崔執開口,搶先喊道:“你誰啊你,偷偷摸摸在這兒幹嘛?我怎麽沒在天罡派見過你啊?”

好一個賊喊捉賊,反客為主。

崔執波瀾不驚,溫和地解釋,“我乃玄懷真君的親傳弟子,在這裏有何奇怪?倒是你,你是誰?”

虞玖不信:“就你?”她拿眼睛上下瞅了兩圈崔執,“看你好像也不怎麽厲害,我師尊怎麽會收下你做弟子?”

“師尊?”

虞玖點點頭,說得跟真的似的,“你沒聽師尊說嗎?他這幾年雲游四海,途中遇見我,收了我為徒,因為沒法讓我跟着,就要我日後來天罡派尋他。我這不就來了嗎?”

玄懷真君哪是雲游,找了個由頭跑去魔域玩起了卧底007,虞玖雖然不知道他在魔域待了多久,但為了不出纰漏,肯定斷絕了與修真界的聯絡。

只要他不會跳出來,虞玖想怎麽編就怎麽編。

崔執當然不會信,少年輕輕一笑,露出那種在常人看來是友好,在虞玖看來卻滿帶嘲笑的表情,“你?”

簡簡單單,一個,你。

已經把他的不屑表露得一覽無遺。

虞玖火大得想上手撕他。

她明白崔執為什麽性格扭曲了。原來真就是天生的。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師尊。哦對了,我就是來找他的。”虞玖看了眼受傷的那弟子,“不如,你把他擱這兒,我們先去拜見他老人家再說?”

少年的崔執到底沒那麽心機老練,見她态度絲毫不見慌亂,雖有懷疑但也沒有直言,“那你在此處等等,我得先将師弟送回去。”

“我不喜歡等人,陪你一起去。”

虞玖不由分說拽住弟子另一條手臂,“你一個人搬他估計夠嗆吧?沒事兒,別不好意思,我可以幫你。”

崔執也不反駁,颔首道:“多謝。”

他的笑容是完美的,薄唇微翹,眼尾彎起,也不知練習了多少次,标準得任誰看了都會對他心生好感。

虞玖卻只感到了毛骨悚然。

因為她了解崔執,他真正想笑的時候分明是眉往上挑,嘴往下撇,從鼻子裏發出譏诮哼笑的!

送人回去的一路上,她嘴沒閑着,把自己如何被玄懷真君一眼挑中,如何拜他為師,如果跋山涉水來到天罡的過程事無巨細編了個痛快。

崔執在旁邊安靜地聽着,只在她問話時,輕輕點頭回個“嗯”。

虞玖忍不住問他:“這位師兄是被你弄傷的?你下手也太狠了。”

崔執道:“我原本……”一頓,他改口:“是我一時沖動,下次我會注意的。”

非親傳弟子住的地方是一個大洞府,好幾個人分住,他們出來,一看見受傷的弟子,立馬變了臉,“崔執……你別太過分了吧?”

“師兄不過是前幾日說了你幾句,那也是為了讓你勿驕勿躁,你怎麽能在比試時……”

他們搶着将人從他手中攙過來,“師兄,醒醒,他打你哪兒了?是不是沖着你腦袋去了?”

受傷弟子或許真摔着腦袋了,搖着頭一個勁地小聲叫喚,其他人臉色更難看。

“之後我會把這事上報給元離子長老的。你請回吧。”

門扉很不留情地一阖,把他們關在門外。

虞玖耳力好,她聽見屋內沒來得及走遠的弟子們說:“氣死我了,崔執仗着有點天資,還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要是他努力上進我還能敬他一聲,但你看他平日除了上課,有把劍帶在身邊過?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天賦異禀似的。”

“寧師兄說他是個僞君子倒沒說錯。表面上笑呵呵地奉承,指不定在心裏怎麽輕蔑我們。畢竟他是天才,不用努力就能碾壓我們尋常人。”

最後有人譏诮了句“要真這麽厲害怎麽還不見他得道成仙?”後,聲音便漸漸遠去消失了。

虞玖不太想轉頭看崔執的表情,畢竟她能聽見,他肯定也聽見了。

說不定人家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原來你叫崔執啊。”虞玖皺着個眉看他,“他們怎麽那樣說你?你也不是故意要打傷那個師兄的吧。”

崔執臉上倒是平靜得很,“我習慣了,無妨。”

“可你不委屈嗎?”虞玖追問:“他們以為你在炫耀自己,不對,他們是嫉妒你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遠超他們的努力,所以才會欺負你。”

崔執一愣,失笑道:“你覺得他們在欺負我?”

“不然還能是什麽?”她憤憤指着屋內,替他打抱不平:“你明明不是有意傷人,他們卻要給你扣上帽子,才好名正言順出自己心中那口氣。”

她恨鐵不成鋼,“我覺得你以後還是不要憋着不解釋的好,會吃虧的。”

崔執:“但是我就是……”

“你想想,他們沒有證據,你只要堅定的說自己不是有意傷人的,誰敢拿着雞毛當令箭?”

崔執:“但是……”

“別但是了,你身手那麽厲害,活得怎麽這麽窩囊,不是故意的就不是,你下次大大方方說出來啊!”

崔執:“但……”

“不然他們還會再冤枉——”

崔執忽然上前捂住她的嘴,力氣太大,接下來的話硬生生被捂在了她嗓子眼裏。

就見眼前這個只比自己高了小半個頭的少年沉下神情,繃緊嘴角湊近她,眉往上挑,眼往下撇,笑容不複存在,只剩下不耐煩還有咬牙切齒。

“但是,我就是故意的。怎麽了?”

“要不是剛才我手生了下,那家夥能活着走進那扇門?今天沒腦門開花,半身不遂算他走大運。”

“明白嗎蠢貨?我就沒拿正眼看過他們,誰會和一幫臭蟲計較對錯?而且我也确實是故意傷人的。”他重重咬字:“故,意,的。”

虞玖:“…………”

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這個人,她熟悉的神情,熟悉的語氣,一切都那麽久違而上頭。

虞玖不由一愣,沒忍住眼角的微濕。

……這、這踏馬的才是崔執啊!

味兒終于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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