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支配權還是有點用的。

雖然兩人住的真的很近, 但段琛真的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過。

葉白玉也在當天就把被陳俊欺負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葉白思只有一個逆鱗,那就是葉白玉。

段琛也清楚這一點。

謝寧調查的結果終于姍姍來遲,段琛拿在手裏, 有一瞬間,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到了葉白思離開他的那幾天,金躍從他這裏拿走的項目,如今那個項目已經正式投入了運營, 但那個項目, 也是他準備拿來雪藏的。

就像當年騰飛誘哄一無所知的葉父一樣,為了避免這些把心血和夢想看得很重要的雞湯家不答應雪藏的條件,合同上面會故意給出模棱兩可的信息,用來迷惑對方。

一旦合同簽訂, 項目被直接雪藏,就算創作者再怎麽後悔崩潰, 也是無濟于事。

因為資本, 從來都不會為任何人的夢想買單,他們只看重利益。

段琛就是這樣的人,一直以來, 他都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沒有嘗過人間疾苦,想要的從來都是唾手可得,任何人來他面前鼓吹夢想都是對牛彈琴。

他不懂創作者的耗費幾年甚至幾十年制作出來的東西能代表什麽,在他眼中,只有可行和不可行兩個答案, 他出錢買心血, 這是等價的利益交換。

買回來怎麽處理, 是他自己的事。

至于提前預知風險?不好意思, 沒有哪個商人會去做這種事。你說我故意雪藏?沒有證據不要胡說。你說我給你畫大餅?每個買來的項目都是我花了錢的,如今遇到不可抗力,我有什麽辦法?你說不是不可抗力?我能給你編出一百個不可抗力。

而訴訟與官司,所花費的時間精力甚至金錢,都并不是那些十年如一日埋首于枯燥研究中的人所能負擔起的。

段琛慢慢陷落在沙發裏,久久地望着面前的調查報告。

Advertisement

差一點,他就成了葉白思最恨的人。

段琛從來都沒有産生過如此後怕的感覺。

吸血與剝削是商人的本能,尤其是到了他們這個階層的人,階級的規則就是這樣,踩在衆生頭頂的天之驕子,沒有誰會刻意低頭去看腳下有誰死去。

死了又怎麽樣,他們遵紀守律,他們是合格的公民,他們又沒有觸犯刑法。

于是,下方的人,苦訴無門。

段琛看向了自己的雙手,他參加過很多慈善活動,各種義賣,拍賣,捐款,這一樣是這個圈子裏的生存規則,他們給自己的頭上戴了無數個美名,卻從不在意購買美名的金錢是否真正落到了實地。

他的手幹幹淨淨,至少看上去是這樣的。

可是差一點,就染上了葉白思痛恨的顏色。

他努力去想葉白思的臉,心髒一點點的揪痛。

原來,這才是愛。

原來喜歡一個人,光聽一下他的故事,就會心疼到落淚。

喜歡一個人,是會設身處地的,用每一個細胞诠釋感同身受。

難怪葉白思說他不配,他這樣的人,能給葉白思帶來什麽呢?

明明,葉白思是他第一眼心動的人,可他卻就那樣糟蹋了他八年。

本來,他有八年,近三千個日夜可以聽他抱怨,聽他喊疼,聽他叫屈,他本來可以抱着他,哄着他,告訴他,還有我。

可他都做了什麽呢?

他踩在葉白思的頭上耀武揚威,在他喊疼的時候警告他穿厚一點,在他叫屈的時候逼他吞下去,在他抱怨的時候打斷他,無視他。

他把那個眼睛裏有光的人,變得沉默寡言,逆來順受。

哪有這樣愛人的。

哪有這樣,對自己心愛的人的。

為什麽一定要自己摔疼了,才知道去愛呢?

段琛用力撐住了額頭。

就算事到如今,還是肖想着,希望他可以再給一個機會。

真是可惡啊。

明明應該放手,讓他去找更好的人。

可沒有他的日子,又真的好痛苦。

每時每刻,都猶如烈火焚心,每分每秒,都像是刀尖剜肉。

他想幫葉白思做點什麽,卻連幫他的立場都沒有。

只能幹看着,煎熬着。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該多好啊。

段琛昏昏沉沉地在沙發上睡了過去,恍惚醒來的時候,看到手機上數十個未接電話,有趙新之的,也有謝寧的。

他揉着酸澀的眼睛,看到了微信的消息,群裏趙新之正在尖叫:“卧槽卧槽,這次陳俊真的完了,最近什麽日子大家都清楚,他突然被爆出這種新聞,他涼了,涼透了!”

“這是真的想治陳家于死地啊!”齊傑也是啧啧有聲:“這下子可好了,這貨成典型了。”

“這個陳俊也不簡單啊,居然做出了這麽多惡事,刑法犯了一半吧?”

“別的不說,就追女孩被拒劃傷人家的臉就不是正常人幹得出來的。”

“不過這麽多料能一下子爆出來,這得是盯了多久啊?多大仇啊?”

“看錘明顯是受害者聯名啊,雖然都打了碼,但這麽多受害者,這事兒真的難壓。”

“話說,會不會是你哥幹的?”

趙新之還沒來得及回複,就見到段琛的頭像冒出來:“。”

戚直也回了一個:“。”

齊傑:“你倆打什麽啞謎呢?段琛是不是你幹的啊?他又去騷擾你那大寶貝了?”

“別八卦了。”段琛打字:“打落水狗人人有責,騰飛現在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你們兩個有時間在這裏八卦,還不去想法子撕一口肉下來。”

戚直:“之前跟騰飛有過合作,早上得知這件事我就已經通知了法務部,我認為這将對我們共同合作的産品價值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段琛:“穩。”

齊傑:“???你們兩個魔鬼!!”

趙新之:“卧槽卧槽怎麽操作的啊哥我們私聊啊!!我馬上去給我爸提議會被誇的吧!!”

又一個人突兀地冒了出來,是邰紅果:“趁人之危天打雷劈,你們還是人嗎?”

齊傑:“我也這麽覺得!賤不賤啊?”

邰紅果:“剛才給我爸提議薅羊毛,被他誇腦子好了,不好意思,我自願退出人族五秒鐘。”

齊傑:“??????”

戚直:“段琛已經把陳家開出人籍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邰紅果:“那我回來了。”

齊傑絕望了:“我們家好像沒跟騰飛有過合作,不過之前買過他們家的産品,有幾臺壞掉的機器,能薅一撮麽?”

段琛:“趁狗之危煮湯,落井下石聽響,殊途同歸,不必客氣。”

趙新之很快回來:“我爸說我學壞了。”

齊傑仿佛找到知音:“伯父是正常的!”

趙新之:“他說我是個合格的後生了嗚嗚嗚,我太激動了,我爸終于承認我繼承人的身份了。”

齊傑:“。”

他就像是一只混進狼群的羊,格格不入。

——“所以,我家壞掉的機器,能蹭口湯喝麽?”

葉白思沒有想到陳家的倒臺能那麽快,不到半年,這個龐然大物就迅速萎靡了下去。又一次坐在那家咖啡館的時候,葉白思望着對方門前舉旗吶喊的工人,恍惚好像回到了曾經自家小工廠倒閉的時候。

有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一如既往,葉白思擡眼,對方帶着金絲眼鏡,梳着一絲不茍的背頭,鏡片後的眸子帶着隐隐的書生氣,他帶着淡淡的笑容:“我真的沒想到,你能做到這樣。”

“我也沒有想到,他能做到這樣。”

“騰飛倒得這麽快,背後有推手。”

“是欲望。”葉白思托着腮,靜靜望着對面,道:“這個圈子裏,人類就像野獸,一旦有了破綻,就再難獨立行走,畢竟資源就這麽多,少一個競争對手,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聽說陳俊跑了,他可能還不知道誰在搞他。”

“過街老鼠,不值一提。”

對方手裏把玩着煙,若有所思道:“不出意外,騰飛接下來應該會被KT接管,我家老爺子想見見你。”

“我只想拿回我爸的項目。”葉白思想着,又道:“而且,我已經見過你爺爺了。”

明尹彎唇:“是麽?什麽時候?”

“他壽辰那天,你不在。”

“老實說,你父親那個項目,我也很感興趣,你應該是第一次接觸實業,跟我合作會更好。”

葉白思想了一會兒,道:“騰飛旗下有相同的産品,已經做了很多年。”

“我只想做好産品,而且,我想看一下你父親的實驗室。”

“他臨終前把實驗室炸掉了,沒有人可以進去。”他沒有理會明尹不信任的眼神,道:“我父親的心血,只能在葉家,也只能傳給我弟弟,不會再與任何人共享。”

明尹伸手,“好吧,祝你成功,如果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葉白思跟他握手:“多謝理解。”

他和明尹先後離開,後方的桌子前,一直埋首于咖啡杯裏的長發‘女人’,卻緩緩擡起了臉。

眼神裏滿含怨毒與不敢置信。

葉白思買了鮮花,驅車前往了公墓。

葉家父母的墓地往日基本只有葉白思兄弟二人會去探望,葉白思會去的勤快一些,葉白玉則因為身體不便只有清明十來陰兒和父母生日才會一起來。

他一路來到了公墓前,拔了鑰匙,擡步登上了臺階。

葉家父母的墓地前放着一捧百合和水果白酒,水果很新鮮,還沒有被野鳥吃過,看來是有人剛來過沒多久。

他疑惑地朝左右看了看,慢慢把買來的花束放在百合旁邊,靜靜站了一會兒。

葉白玉每次過來,都會哭的稀裏嘩啦,倚靠在父母的墓前低低傾訴。

葉白思因為是養子的緣故,從小就很少跟父母抱怨,如今對着墓碑,更說不出什麽來。

他只能在心裏,輕輕地喊兩聲爸媽,說上一些葉白玉的近況,順便轉告一下,騰飛倒臺了,以及再過兩周就是清明,會帶葉白玉來的消息。

距離清明還有些日子,此刻的公墓裏只有他還有一個蹲在前方墓前的黑衣人,葉白思看了一眼,心道那一定是對方很親的人,只有特別親昵的人去世,才會用那種姿勢埋首于墓碑痛哭流涕。

似乎哪裏有些奇怪,葉白思站了一會兒,忽覺天空下起了細密的雨絲。

還真應了那句清明時節雨紛紛。

他沒有多留,轉身離開。

埋首于墓碑‘痛哭流涕’的黑衣人慢慢擡起了頭,正是段琛。

他吐出一口氣,落後了葉白思幾步,默默跟上去。

和葉白思分開的一年零四個月。

段琛發現,他又瘦了。

他本身是故意提前過來看葉家父母的,沒想到葉白思居然也提前來了一次。

他覺得這應該是有緣,但葉白思,肯定覺得這是孽緣。

葉白思走下了階梯,擡步朝自己的車走去,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引擎聲,葉白思下意識擡眼,只見一輛黑色吉普,油門下壓,閃電般朝他沖了過來。

來不及思考,葉白思轉身想往階梯上跑——

段琛也看到了那輛沖來的車,他猛地跳下了剩餘的臺階,伸手想把葉白思推離危險區。

葉白思跑的是他這個方向。

那一瞬間,兩個人同時使用出了全身的力氣,力與力的撞擊,葉白思不如他,整個人朝後被彈飛出去,段琛也被撞的連退幾步跌坐在階梯上。

那輛瘋掉的吉普,直接從兩人之間穿梭而過。

葉白思:“……”

段琛:“……”

瘋掉的吉普:“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