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為蕭若煙的到來，這個小小的房間，總算是有了家的味道。
顏芷蘭坐在陽臺的小板凳上摘菜，她換了一條居家的白色棉絨長裙，頭發挽了上去，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上面依舊是帶着細細的看不到尾端吊墜的項鏈，她時不時的偏頭看一看蕭若煙，目光溫柔澄澈。
蕭若煙抱着小小檢查，她翻開它的嘴，看看牙，又仔細的觀察着爪子。
小小被顏芷蘭養的很好很精致，爪子定期修剪，牙齒也保護的不錯，沒有壞牙。
小小眯着眼睛不耐煩的“喵喵”叫着，頭往顏芷蘭那邊偏，眼睛盯着她，明顯是撒嬌加告狀。
蕭若煙：“它該減肥了，有一些體重超标。”
顏芷蘭笑了，“不是你說的想要一只肥肥的貓嗎？”
現在還嫌小小胖了？
蕭若煙怔了一下，她扭頭看着顏芷蘭，“你還記得。”
時間那麽久了，就連她自己都記得不是很清晰了。
顏芷蘭半垂着頭，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的眼裏有着暖暖的溫度：“嗯。”
阿煙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
蕭若煙的胸口湧動着酸澀，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她不想弄的太悲傷，趕緊轉移注意力：“我去洗手做飯。”
她還是不是很放心小顏做飯。
顏芷蘭笑了，“我真的可以的。”
剛才進來的時候，蕭若煙看的不仔細，等這一次，為了做飯洗手的時候，她細細的看了看洗手池上的牙刷和毛巾。
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準備的兩份。
藍色的牙刷，粉色的牙刷，相依偎的擺在杯子裏。
挂着的毛巾，也是藍、粉各一條。
再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拖鞋，蕭若煙琢磨着，也許是小顏想着她今天來，所以提前準備好的？她感覺自己應該不是自作多情，畢竟藍色是她一直喜歡鐘愛的顏色。
不過……她就是來這兒吃個飯，為什麽還要弄洗漱用品？她又不過夜……
莫名其妙的，蕭若煙的臉有點熱，她難為情的擰好水龍頭，心還沒有平複，一擡頭看到鏡子裏，站在她身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顏芷蘭。
蕭若煙：……
那是什麽眼神？
顏芷蘭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粉色的是我的，藍色的是為你準備的。”
蕭若煙的心被撩了一下，她看着顏芷蘭的眼睛，裝作不經意的問：“新買的嗎？”
她的目光掠過旁邊的洗手液。
那都是自己喜歡的茶樹味道的。
顏芷蘭搖了搖頭，“沒有，買了許久了。”
買了許久了？
蕭若煙還沒琢磨出這句話的意思，顏芷蘭唇角微微上揚，輕聲說：“天氣預報，今晚有雨。”
蕭若煙沉默。
然後呢？
顏芷蘭：“瀾瀾在以前學校附近定的吃火鍋，路程有點遠呢。”
她看了看蕭若煙。
蕭若煙半垂着頭，盯着地上的團成一團的小小。
顏芷蘭看着她的眼睛：“別去酒店了，今晚陪陪我好麽？家裏有客房的。”
很溫柔很溫柔的聲音，帶着一絲懇求。
蕭若煙的心百轉千回，蕩起無數波瀾。
她快三十歲了。
憑借自己的努力，奮鬥這麽多年，也成為公司的音樂總監了。
她手下管着的人也不少，事情很多，工作推到她這兒來的也大多棘手。
許久了，她都以為自己被社會磨平了棱角，心早就在日複一日的忙碌中磨成了一潭死水。
可現如今。
她的心翻滾湧動，居然又有了一種少女的……悸動？
到最後，在顏芷蘭殷殷期待的目光下，蕭若煙擠出了這麽一句生硬的話，“再說吧。”
顏芷蘭的眼睛勾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蕭若煙趕緊擦幹手轉身：“快做飯吧，都餓了。”
眼看着她匆匆忙忙的進了廚房，顏芷蘭的唇角勾了勾，搖頭淺笑。
傻瓜。
廚房不是很大。
蕭若煙進去的時候看了看，感覺小顏平時應該用的次數不多。
鍋碗瓢盆看着都挺新的。
顏芷蘭在水龍頭下沖着菜，就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以前剛學做飯的時候會做一做，現在自己一個人，做飯也沒什麽意思，都是在學校的食堂吃。”
這話說的，蕭若煙雖然有些心疼，但又莫名的被那“自己一個人”幾個字弄得有點心神蕩漾。
她是相信小顏的。
相信她們的愛。
可越是在意，越是一顆心都撲在她身上，就容易患得患失。她到現在，還會想起瀾瀾那天在老大婚禮上說的那個緋聞男友。
“你呢？”顏芷蘭偏了偏頭，一雙好看的眼睛盯着蕭若煙看，蕭若煙的心思不在上面，随口回着：“嗯，我都是在家做飯。”
小顏聽了斂了笑容，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若煙默默的補了一句：“為了省錢。”
這是實話。
這麽多年來，“省錢”二字已經刻在她的骨子裏了，生活裏，柴米油鹽醬醋精打細算的，高宇看過她寫的跟賬本一樣的賬單，啧啧稱奇：“我滴個天啊，就連白菜降了幾毛你都要記一下？你這也太鐵公雞了吧？”
……
倆人都沒有再說話，顏芷蘭微微的笑了笑，開始淘米。
看着她浸泡在冷水中纖細的手，蕭若煙的眉不自覺的皺了一下，心疼她就像是印在了骨子裏，她走了過去：“我弄吧。”
顏芷蘭往回抽了抽手：“就讓我給你亮一手吧，出去出去~”
她笑着把蕭若煙往外攆。
蕭若煙不肯離開，幹脆杵在門口看着顏芷蘭做飯。
看她切菜的樣子，的确不像是……少年時期那樣笨拙了。
纖細蔥白一樣的手指按着菜，顏芷蘭脖頸滑落一縷碎發，她很認真，刀工娴熟，随着“咚咚咚”的聲音，幹淨利落的把菜切好。
有柴米油鹽有煙火的地方就是家。
紅藍的火焰燒起來，不多時就有香氣飄了出來，顏芷蘭做的雖然是家常菜，但都是蕭若煙喜歡的。
少年時期，倆人都很喜歡喝西湖牛肉羹，這道菜，是小顏最先學會的，她拿起勺子輕輕的嘗了一口，轉過身，對着蕭若煙嫣然一笑。
那一刻，歲月靜好，如果可以，就這樣停下不再向前多好。
蕭若煙怔怔的看着，窗外若隐若現的光投了進來，有些逆光，這一幕她都分不清是真實的還是又是夢境。
“別傻站着了，累了就去休息一下。”
顏芷蘭笑着催促，蕭若煙不想走，随口說：“差不多就行了，我們兩個人，吃不了多少。”
她看小顏這大有要做六菜一湯的架勢。
西湖牛肉羹，蘇炒芥蘭，炖的柴雞，青筍腐竹，土豆牛肉，螞蟻上樹……
忙了大半天都是蕭若煙愛吃的。
那雞是顏芷蘭提前炖上的，已經入味了，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用手點了點，“還差一個你最愛吃的麻辣小龍蝦，呀，家裏沒有花椒了。”
蕭若煙立即開口，“我去買吧，其實不用做也行，你現在真是厲害了，會做這麽多菜。”
她看着已經擺滿一桌的菜嘴上誇獎，心裏卻泛起了酸澀。
她還記得少年時，給她煮一碗面能煮成了疙瘩湯效果的小顏。
如果……
只是如果。
她們不曾分開。
蕭若煙相信，現在的小顏一定還是會像是以前一樣，被她寵的什麽都不會做。
她有些懷念少年時笨笨可愛的小顏。
因為惦記着，蕭若煙買菜步伐也是匆匆，小顏非常放心她，蕭若煙特別聰明，以前，倆人去哪兒，只要是蕭若煙走過一次，她就絕對不會走過，跟她這個路癡是兩個極端，同學們都管她叫活地圖。
到了剛才小顏買菜的菜店，蕭若煙想着再買一些水果什麽的，老板娘看着她過來迎了出來，“來買菜麽？”
蕭若煙點了點頭，“嗯，要一些花椒。”
“好嘞。”老板娘麻利的進屋去拿袋子盛花椒，她很健談，笑着說：“顏老師這是又要做麻辣小龍蝦了？”
正在挑鴨梨的蕭若煙怔了一下，她看着老板娘，“您怎麽知道？”
老板娘還沒說話，她旁邊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古靈精怪：“西湖牛肉羹，蘇炒芥蘭，炖的柴雞，青筍腐竹，土豆牛肉，紅燒獅子頭，螞蟻上樹，這幾樣我都背下來了。”
老板娘拍了拍她的屁股，“話怎麽那麽多，快去做作業。”
蕭若煙僵在了原地，她目光發直的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笑着解釋：“這不顏老師最初不大會做飯，買菜的時候就問問我，我們熟悉了之後，做好了，她經常會叫我們娘倆過去品嘗，她手藝很好的，就是……”她憨厚的笑了笑：“翻來覆去就這幾道菜，做了好幾年，好多遍啊。”
老板娘好奇的看着蕭若煙，“您和顏老師關系很好吧？這麽久了，我都沒有看她跟別人一起過來買過菜。”
蕭若煙的嗓子哽哽的，“是啊，我們很好。”
老板娘笑了，她把袋子遞給蕭若煙，旁邊本來縮着偷偷做作業的小姑娘又擡起頭，開心的說：“你就是那個潔癖喜歡藍色的人麽？”
什麽喜歡藍色的人？
蕭若煙偏頭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叫彤彤，非常喜歡顏芷蘭，這些年，一口一個姐姐的叫着，很親密。
剛剛偷吃了顏芷蘭棒棒糖的彤彤美滋滋的說着：“姐姐家裏好多藍色的東西啊，拖鞋、牙刷、床單、枕巾、被套，她帶我去做作業時候和我說過，她在等一個喜歡藍色的人回來。”
因為媽媽太忙，偶爾的，她會麻煩一下顏芷蘭，把彤彤送過去。
顏芷蘭對帶小孩子很有耐心，沒事盯着彤彤寫作業，看漫畫書之類的。
彤彤每周五都能看見她把藍色的床單被罩什麽的浸泡手洗，剛開始，小孩子沒在意，後來時間久了，彤彤就問了一句：“姐姐，為什麽每周都洗呀？”
她知道顏芷蘭的床單是粉色的。
顏芷蘭将洗的香香的床單晾在橫杆上，轉頭笑着回答：“因為姐姐在等一個人回來，她喜歡藍色，又很潔癖，所以要清洗呀~”
彤彤不明白了，“那你洗了那麽多次，我怎麽沒看見她回來呢？”
顏芷蘭身子一僵，沉默片刻，她轉過頭對着彤彤輕輕的說：“她會回來的。”
……
蕭若煙眼底一片潮濕，老板娘發現了，趕緊把彤彤攆走，“去，寫作業去，哪兒都有你！”
……
從菜店出來。
蕭若煙沒有直接回家。
她蹲在角落裏，一個人流了一臉淚。
——翻來覆去就幾道菜，做了好幾年，好多遍啊。
你就是那個潔癖喜歡藍色的人麽？
姐姐說，她在等一個喜歡藍色的人回來。
……
緩和了老半天，她胡亂的擦了擦臉慢慢的往家走。
家裏，顏芷蘭已經把小龍蝦清理好了，聽到開門聲，她扭了扭頭：“怎麽這麽久？”
蕭若煙笑了笑：“沒事，跟賣菜的大姐聊了幾句。”
她含着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顏芷蘭。
曾經。
她的小顏是千金大小姐。
連面都不會煮的人。
本該是被人寵愛呵護的一生。
如今，因為她，與家裏反目，差點命都丢了，一個人搬出來住在這小小的房間裏，日複一日的等着她。
恨。
這一刻，蕭若煙深深的恨着，恨世界的不公，恨所有将她們分開的人。
顏芷蘭背對着蕭若煙，不知道身後的一切：“嗯，大姐很健談，人很好，家裏都靠她忙着很辛苦，花椒在哪兒，你——”她說着正要轉身，冷不丁的腰間一緊，被人從後面用力的抱住了。
顏芷蘭身子一僵，放下了炒勺，緊張地問：“怎麽了，阿煙？”
蕭若煙用力的抱着她，将頭埋在小顏的脖頸間，嗅着屬于她的味道，哽咽着：“別說話，讓我抱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