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解釋, 秦晁已經給了,若她再執意追問,擺明是不信他。
不利于此刻的和諧氛圍。
“原來是這麽回事……”
明黛努力的想再深挖一些。
“你說的大東家, 是岐水上營生的?所以, 你是為大東家做事的?”
秦晁轉杯子的手指一頓, 笑了一下:“你這麽關心我的事?”
明黛試着飲了一口茶, 溫度剛好:“你我是夫妻, 我問你的事, 也不算過分吧?”
夫妻?
秦晁的笑多了些玩味。
他們算哪門子的狗屁夫妻。
“當然不過分。”秦晁揚起笑,端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誠意。
“解爺是岐水上的老大, 連官府都要忌憚他幾分。”
“但嚴格來說,我不是為解爺做事。”
嗯嗯,明黛神情認真。
秦晁放下杯子,“解爺手下能人衆多, 趙爺就是其中之一。”
“我們在趙爺手下做事,偶爾跑跑腿, 出點力,賺些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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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在義清縣的謀事?
明黛小心打探,朝他湊過去:“跑跑腿,出點力,能掙多少錢?”
秦晁學她小心打探的表情,也湊過來:“你這是在暗示我,想管家裏的賬?”
明黛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模樣,笑了一下:“管不起。”
她慢慢坐正, 斂眸飲茶。秦晁見她不問了,也繼續喝茶。
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們之間的确不像最初時那般生冷。
他時常會笑, 也會與她開玩笑鬥嘴,連出手也闊綽。
然而,他冷硬态度時,她尚能激起鬥志。
像這樣有問必答,将她的所有的試探和疑惑都化解在真假難辨的坦誠裏,着實讓人無力。
明黛的指尖輕輕點着杯沿:“你是不是有什麽話忘了對我說?”
秦晁:“什麽?”
明黛:“譬如叮囑我不要向阿公和秦心說漏嘴之類的。”
秦晁笑了:“你不說我都忘了。不過,你記得比我還牢,也不需要我特地叮囑了吧?”
明黛對此事十分不解,決定坦誠的問一問。
趕在明黛開口前,秦晁忽然沉臉,手裏的杯盞重重一放,冷眼看向她。
你有完沒完?
外頭喧鬧繁華,越發襯得房內寂靜沉冷。
明黛在這樣的氛圍裏,莫名放松下來。
別的事,他都可以插科打诨,似真似假的忽悠她。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只要一想就會覺得矛盾。
只要她問,他要麽回答,要麽逃避。
他急了,所以先用惡劣的态度來告訴她,別問那麽多。
明黛迎上男人沉冷的目光:“你知道我要問什麽,也不用我特地問出口了。”
秦晁忽又笑了,手臂搭在桌上,身子朝她傾過去。
彼此的氣息闖入對方的感知範圍內,秦晁欣賞着眼前這雙漂亮的眼。
明黛穩坐未動,明知他故意湊來,為迫她羞赧躲開,不想叫他得逞罷了。
“給你個良心的忠告。”秦晁的眼神描摹着她的眼,聲線低醇動聽。
“既有張漂亮的臉,就別說叫人讨厭的話。否則,再漂亮也一樣惹人厭。”
……
對話無疾而終。
秦晁叫了盆熱水,自己簡單洗漱一下便去床上睡下。
明黛知道今天這話談不出結果,又叫了一盆熱水,仔細的淨臉洗手。
原本是想泡澡的,來的路上在牛車裏颠簸許久,這樣睡下實在難受。
然而,秦晁已經大喇喇躺在床上,她根本洗不……等等!
明黛扭頭看向床上的人,呆愣在原地。
他睡到床上了,那她今夜睡哪裏?
想到方才并不愉快的談話,明黛懷疑他是故意的。
然而,當她湊到床邊一番觀察試探,才發現他竟真的睡着了。
她洗漱的動靜并不大,可也不久。
是有多疲憊,才睡得這麽快?
這客房不愧是花了錢的,連燈火都比家裏的亮。
他也不嫌紮眼,睡得又香又安穩。
明黛打量起秦晁的睡顏。
老實說,他閉着眼安安靜靜時,遠比睜眼說話時順眼的多。
沒了那些刺人又氣人的話語,這張臉的俊就凸顯出來了。
他平日裏走動的多,也不在意護養,一副好皮相多少受到些磨損。
但一脫衣裳,對比就出來了。
生的白白淨淨,細膩水嫩,發力時,緊繃而顯得線條又勾勒出力量的形狀。
這副亦剛亦柔的身軀,柔是入眼的文俊,剛是入骨的不屈。
忽的,明黛心裏浮起一個念頭。
他雖未做什麽大耗力氣的重活,但未必輕松。
入大市時,他看似輕松無所事事,實則秦家人一來,他便再也分不開心。
今日之事,于明黛而言,只是他口中一段平飄飄的話語,一段掐頭去尾的戲碼。
但對秦晁來說,是他悉心籌謀,暗中算計,直至今日抵達關鍵之處的計劃。
他口中的“碰巧”與“猜測”,在輕快平淡的語調裏像一個充滿巧趣的故事。
可是,沒有四處奔波打聽詢問,沒有從所獲的消息中抽絲剝繭,沒有對他們深入了解,從而分析判斷他們的行為決定,沒有那最後一分賭性,都難得到今日的結果。
計劃一事,最怕有變,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秦晁,其實也很緊張擔心吧。
嘴上死硬,姿态翹上天。
明明做足了準備,卻表現得像是只動了小手指,便讓他們锒铛入獄。
或許這樣,才能讓他将那些在他們面前丢去的尊嚴,又一點點拾起。
明黛輕輕嘆氣,伸手扯開被褥給他蓋好,再塞掖邊角,以免着涼。
……
秦晁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縮在一個黑漆漆的殼子裏,身體幾乎要凍成一塊冰坨。
這個殼子裏,散着被撕碎的字帖和文章。
泥土的腥氣和草藥的味道散出,變成肉眼可見的煙氣。
慢慢的,它們被詭異的人形,在他身邊盤旋。
他怕的渾身發抖,縮得更緊。
驚恐中,阿公的聲音沉沉的傳過來。
晁哥,你得好好活着。
這樣的聲音,伴着沉重的嘆息和無奈的語調,在他耳邊揮之不去纏繞了十幾年。
但也僅僅是一道聲音罷了。
它既不能幫他驅走冬日的嚴寒,也不能抵消那些傷人的罵語。
忽的,一道光破開漆黑的殼子,頃刻間将他裹得嚴嚴實實。
那些氣味生成的鬼魅被狠狠撕裂,于尖叫聲中消失于無形。
小小的他看的真切,痛快的拍手叫好。
慢慢的,亮光慢慢淡去,化作一片溫暖的楓葉色。
他置身其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
他動動鼻子,追着那股香,在楓葉的飛舞環繞中往前走。
鼻子碰到了什麽,癢癢的。
秦晁眼珠頻動,緩緩睜開。
夢境中的光亮與楓葉色驟然熄滅,房中燈火熄滅,撲了一層清冷的月色。
适應了黑暗的顏色,秦晁終于看清自己碰到什麽。
她坐在床邊的腳踏上,趴着床沿睡着了,臉朝着床頭的方向。
他原本端正睡着,卻在睡夢中一點點彎身靠近,鼻子碰到了她的頭發。
黑暗的房間裏,她身上的香氣被放大無數倍,成為唯一的感知。
秦晁眼中的睡意漸漸淡去,靜靜的看着少女的睡顏。
她确然是個美人,但最美的,是這雙眼睛。
睡着時雙目阖着,無端少了幾分靈動生氣。
秦晁眼神癡了,整個人猶入魔障,慢慢挪動着靠近,直至額頭輕輕相抵。
誘人的香氣卷着一股暖意,以他們相貼的位置為入口,湧入秦晁的體內。
秦晁呼吸一滞,肌膚相貼的位置輕輕摩擦游走,每一寸動作都融入極致的溫柔,似鴛鴦交頸,纏綿悱恻。
秦晁的鼻腔裏,全都是她的香氣。
仿佛能醉人。
……
江州,明府。
夜色深沉,正是入眠時,明逸從府外趕回來,直奔燈火通明的書房。
長孫蕙給明玄喂了安神湯,将他哄睡,自己卻枯坐到天明。
她無時不刻不在等消息。
明逸叩門:“伯母……”
話語剛起,長孫蕙已飛快起身開門,面露期待:“是不是找到了!?”
明逸被長孫蕙驚到,反而不敢再說。
找是找到了,可不是媚娘,也不是黛娘。
是黛娘出發時帶在身邊一個擅長推拿的婢子。
長孫蕙抓住明逸的手臂:“那黛娘呢?她的婢子找到了,那她人呢?”
明逸被抓的生疼,只能忍着,飛快解釋
船在江上出事後,這婢子大難不死被沖到岸邊。
好不容易緩過來,她第一時間便是前往官府求助。
沒想到,利州官府被流民攪和的焦頭爛額,幹脆設了一個收容處。
所有求助的流民全都關進去,給水給飯,先安置着。
她莫名其妙去了那裏,每日被限制人身自由,有時候飯食都搶不到。
幾個漢子盯了她許久,趁着一天夜裏,合夥把她拖到外面企圖侮辱。
幸好,被巡邏的官兵救下。但那地方,她再也不敢呆。
被逼無奈,她謊稱是将軍府的大姑娘,恰好碰上明程暗中派去各地搜尋的人,立刻将她救出。
明逸以為真的找到堂妹,趕去一看才知被騙。
雖然不是妹妹,但好歹是妹妹身邊的人。
明逸此來,就是想借這個消息寬慰長孫蕙——他們遲早會找到黛娘和媚娘。
沒想長孫蕙怔愣片刻後,徑自笑着自言自語:“是好消息。已經找到了黛娘的婢子,很快就能找到黛娘的。”
明逸心裏一陣難受,“伯母,夜深了,您歇一歇吧。”
長孫蕙搖搖頭,忽然說:“你去将那婢子喚來,我要見見她。”
明逸大驚,他真怕伯母一時遷怒,将那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婢子給了結了。
“伯母,那婢子只是想求生……”
長孫蕙看向他,“你怕我殺了她?”
明逸默然。
長孫蕙轉身走回去,重新坐下:“我不殺她。我有話問她。”
……
婢子被帶來時,渾身發抖。
她已知道兩位姑娘還沒找到,自己謊稱是大姑娘,必然讓主子們白高興一場。
踏進書房,她撲通跪下,哭着磕頭求饒命。
迎接她的,是一雙冰涼涼的手。
婢子狠狠一顫,聽到那手的主人說:“把頭擡起來。”
她抖着身子擡頭。
長孫蕙看着她,慢慢笑了:“是你,我記得你的臉,的确是黛娘身邊當差的。”
“是、是奴婢……”
長孫蕙牽着她站起來,目光溫柔,仿佛透過她,看到了明黛。
“媚娘走之前,還與我告狀來着。”
“她說,黛娘日日離不得你們,總要你們推拿纖體……”
“她怕姐姐的身子受不住,也怕你們的手藝不好,把她按出病來。”
眼前所見,與這婢子想象的完全不同。
然而,比起盛怒叱罵,眼前長孫夫人笑着回憶往昔的模樣,更讓她害怕。
婢子想到什麽,欲言又止。
長孫蕙拉着她往桌邊走:“來,你給我也按按,我瞧瞧你的手藝。”
婢子渾身冰涼,戰戰兢兢站到長孫蕙身後。
她已經許久沒有推拿,簡單活動了一下手指,全神貫注開始為長孫蕙推拿按摩。
長孫蕙閉上眼,似在享受,竟與她閑聊起來。
“是有些手藝,難怪黛娘喜歡你們。這推拿,真的能纖體嗎?”
或許,長孫蕙是想從最後陪過明黛的人口中多聽一些女兒的事。
但此刻,這婢女已吓得面無血色。
她很怕長孫夫人一時發瘋對她說:“姑娘喜歡你,你便去陪她吧。”
婢女再次跪下,顫聲道:“不敢欺瞞夫人。大、大姑娘招我們入府,不是為了纖體……”
長孫蕙緩緩睜眼,目光一絲溫度都無。
她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你說什麽?”
婢女的額頭死死抵着地面,慌張道:“大、大姑娘身上時常酸痛僵硬,身體疲憊,偏偏夜裏頻發噩夢,睡得不好。”
“姑娘沐浴時習慣燃安神香,一邊以熱水活絡血脈,一邊讓我們推拿。”
“往往要折騰上半個時辰,夜裏才稍稍睡得安穩。”
房中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婢子被抓着頭發按在桌上,長孫蕙面色冰寒:“什麽叫‘身體酸痛疲憊,夜裏還頻發噩夢’?”
婢子吓哭了,顫聲道:“是、是國公府。姑娘每次去國公府都要學規矩禮儀,嬷嬷們嚴厲,一個姿勢要維持半個時辰不許動,動了還會受罰……”
“姑娘身上難受,不願聲張,才借‘纖體’為名讓奴婢們随身侍候。”
“看在奴婢盡心侍候姑娘的份上,饒了奴婢吧。啊——”
又是一聲尖叫,長孫蕙掐住她的脖子:“黛娘去國公府,是與她外祖父外祖母共敘天倫,她只是去尋常小住,簡單耍玩幾日便回,誰敢訓她,誰敢罰她!”
婢女吓破了膽,拼命掙紮。
明逸聽到動靜,飛快推門進來,“伯母!”
他從長孫蕙手中救下婢女,“伯母息怒。”
長孫蕙眼神游移,略顯渙散。
少年時,她曾因一時反叛與家中鬧翻,多年未有往來。
可她到底是長孫家的女兒,并不願真的同親人老死不相往來。
黛娘和媚娘出生後,極讨長輩喜歡,她也終于借此機會,與國公府冰釋前嫌。
父親母親喜歡黛娘和媚娘,時常将她們借去小住。
她念着這些年未盡的孝道,只當是媚娘和黛娘代替她陪伴了父母。
她一生兒女雙全,夫婿如意,只有母家這一宗遺憾。
于是,她便只看到了這宗遺憾,一心想彌補。
是她忽略了自己的女兒。
明逸緊盯着長孫蕙,不知該不該去知會伯父。
然而,長孫蕙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要回長安,弄清楚一些事。
作者有話要說:這時候,我就應該寫二更了。
但我忽然得到了一張電影票。
今天沒有二更,明天補上!
抱歉!”菊鋁粞約縧紅包!
感謝在2020-10-05 23:26:18 ̄2020-10-06 20:11: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4429237 10瓶;無桑 8瓶;請叫我美少女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