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也許遠遠沒有算清

海魔葵将塞西斯牢牢藏在體內,與埃文周旋。

聖騎士幾次有機會一劍将它的心髒直接劈開,然而終究顧慮塞西斯在其中,不敢淩空一劍直接斬下去。

他不斷在海魔葵身上留下傷口,靈敏地在海怪肆虐的觸手中進行躲避,銳利的翡翠雙眼始終在尋找一個機會。

塞西斯被觸手緊緊勒住,藏在黑暗中,聽到海魔葵內部黏膩的汩汩聲,他胸口劇烈疼痛,呼吸也極為不順暢,然而拼命低聲念出咒文。

一道光源随他的呼喚而暫時出現在眼前,将他周圍的環境照亮。

海魔葵的內部并無複雜的內髒,它是半動物半植物的生物,塞西斯被置于它的消化囊內,用這光源看到了地獄般的景象……

人類。

到處都是人類的殘骸,被嵌在消化囊內,有些露出半個身體,有些只殘餘一只手。海魔葵白色的消化液像蛛網一般凝結在他們身上,無數觸手不斷蠕動着吸收這些消化液中的營養。

塞西斯痛苦地嘶嚎,他看到了教導自己多年的老神父,看到教堂中的兄弟姐妹們,也看到熟識的無辜的民兵們——

他們原本冒死出來,是為了提醒各個漁村的人們這場災難!他們懷着善良和正義的希望來這裏拯救人民……卻慘死在這個怪物的口中。

塞西斯胸中仿佛被烈焰灼燒一般疼痛起來,這火甚至燒得他眼眶也開始疼痛,他在絕望和憤怒中向光明神禱告,用他微末的神術力量攻擊纏繞着他的觸手。

神術将這觸手上灼出道道黑斑,卻不足以将其燒斷。

海魔葵感受到塞西斯的反擊,将觸手蜷曲得更緊,幾乎要将塞西斯直接勒死在其中——但埃文步步緊逼,海魔葵不敢直接弄死這個人質。

塞西斯在窒息的痛苦中昏厥過去,又醒過來,來回幾次後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碾壓揉碎……

在強烈的痛苦當中,他看到一點可貴的光明。

這光明微弱得好似幻覺……他知道這是幻覺,但不舍得移開眼睛,因為這光中是一枚小小的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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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埃文為他劃了一道十字。

他的短暫的笑容……如同神祇的微笑。這一幕镌刻在塞西斯的視覺當中,半刻也不曾消退過。

——他會救我,埃文會救我……不,他說過,“神只救那些自救的人”。

塞西斯滿眼是淚,分不清是由于痛苦還是由于歡欣,對着眼前唯一的光亮,他再次昏迷過去。

他渾身的肋骨幾乎都被折斷了,氣息奄奄,海魔葵也認為他已經昏死過去,将觸手松開了一些。

然而塞西斯再次醒了過來——從仇恨和痛苦當中,他按照記憶裏的方向摸索,在酸腥的消化液中摸到了半把沒有被融化的長劍——那是神父的長劍。

劍只剩下劍刃,塞西斯死死攥着劍,在鮮血淋漓中匍匐前進,接着他睜開眼時,眼前一片黑暗。

“埃文……埃文!”

塞西斯聲嘶力竭地吶喊了一聲,将劍刃狠狠插進腳下海魔葵的身軀中。

一切立刻天旋地轉,海怪的身體內部開始翻騰不已。塞西斯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是不斷地,用手中的斷劍捅進每一個可能是心髒的地方。

海魔葵在廢墟中翻滾。

在一片動亂當中,埃文仿佛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

聖騎士緊握手中的鳳凰雙刃,只能憑借冥冥中的感覺,一劍切開海怪原本被他重創的傷口。

海魔葵被這一劍直接分成了兩段!腥臭的血液如雨一般洋洋灑灑,整片海灘被無數觸手攪動得狼狽不堪。

埃文緊追而去,親眼見到海魔葵的本體中忽然由內而外被刺穿了一處傷口。

聖騎士敏銳無比,來不及仔細思考,便順着這道傷口,遞出了鋒銳無比的一劍!

這一刻,海魔葵黑紅色的肌肉終于被完全撕開,露出裏面脆弱的半透明本體,機會稍縱即逝。

埃文緊緊盯着它不斷跳動的內髒,脫手就将自己的鳳凰雙刃甩了出去!

鳳凰雙刃如同一道銀白色流星一般沒入了其中,直直刺穿了海魔葵的心髒。

巨大的海怪悲鳴一聲,陡然緊緊縮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本體。

塞西斯眼前一片漆黑,被海魔葵內部擠壓得幾乎窒息,他在一片混亂中竭力攀爬,竟千鈞一發地摸索到了插在海魔葵心髒上的鳳凰雙刃。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修士用自己最堅硬的手肘部分拼命向劍柄上砸落,将它推向更深處。

海魔葵內部混亂無比,塞西斯幾次滾落,幾次被尖銳物割傷,幾次再度昏厥過去。

他最後一次醒來時,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就緊緊挨在自己胸前——它還在拼命跳動。

塞西斯顫抖着四處摸索,捏住了一處鋒利的劍刃,接着就狠狠将它向下插去——

劍刃陡然刺穿了海魔葵的心髒,也刺穿了心髒下隐藏的一塊寶石。

那寶石猛地碎裂開來,其中暗藍色液體流淌而下,浸透了塞西斯滿是傷痕的胸口。

海魔葵最後的一陣痙攣,将一切都擠壓在一起,也将鳳凰雙刃銳利無比的劍刃筆直地插進了塞西斯的胸口。

修士發出顫抖的吐息,死死握住了這劍刃,接着仰頭疲憊地笑了笑,将劍刃轉過一個弧度——在海魔葵的心髒和他的胸口攪開了致死的傷口。

海魔葵已經死去了。

所有觸手攤了開來,其中未完全死亡的神經帶動着它們偶然地抽動和痙攣。

埃文拔出自己長靴中的細劍,躍到海魔葵的本體上,将它完全剖開。

接着他瞳孔驟然一縮,見到裏面仿佛地獄一般的場景。

而塞西斯正仰躺在血水和酸液當中,渾身沒有一處皮膚還是完整的。

他面目全非的臉上帶着微笑,而胸口插着埃文的鳳凰雙刃。

連同海魔葵只有巴掌大的心髒一起,也連同巫妖格雷碎裂了的暗藍色寶石一起,他們一片死寂。

……

埃文背負着鳳凰雙刃,打橫抱起塞西斯,行走在一片廢墟的空地處。

他懷中正淡淡散發着光芒,埃文緊緊抱着塞西斯,低聲說道:“撐住,你不會有事……一定要撐住,我可以救你。”

他将塞西斯平躺着放下,這時聽到身後傳來零星腳步聲。

是修伊特帶着剩下的幾名幸存者來與埃文會合。

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魔力支起了防護力場,保護漁民們在海怪的肆虐下活了下來,也保證了沒有第二個人被海魔葵捕捉。

海魔葵死後不斷抽搐的觸手仍在肆虐。

奧術師捂着腹部的傷處,勉強行走到安全的地方,終于倚着牆坐了下來,接着撕開自己身上的修士長袍,撕開一些布料簡單地包裹住自己的創口。

他見到埃文半跪在生死不明的塞西斯身前,掌中溫暖的神術光芒覆蓋了修士的身體,他與埃文都渾身浴血。

“還能救回嗎?”修伊特低低地問道。

埃文沉聲回答:“能。”

他的回答沉穩而堅定,充滿着力量。

他們靜了很久,修伊特忽然見到塞西斯身上殘餘的暗藍色寶石碎片,說道:“将那碎片……給我看看。”

埃文保持着自己對塞西斯的治療,抽出手将碎片遞到法師眼前。

修伊特疲憊地低喘了片刻,眼前一片昏黑,好一會兒後才定睛看清了這塊碎片。

他伸手用指尖感受寶石中流失了的魔力,低聲說道:“這是命匣……灰袍格雷的命匣……原來是這塊寶石。他果然藏在……海魔葵體內麽。”

一名巫妖,能夠将自己的生命藏匿在命匣當中,只要命匣還在,他就能夠不斷複活。

現在灰袍格雷的命匣被鳳凰雙刃直接打碎,他現在已經真正地死亡了。

“灰袍格雷?他作為一個巫妖,還太年輕了,也還沒有學到巫妖真正的法術……”埃文嘆了一口氣說道,“他不該做巫妖的,僅憑他對琥珀的詛咒就能看出他有相當高深的奧術水平,還有這只海魔葵……他培養得非常難纏,它的生命力的頑強可比于泰坦,或許比起深淵的魔物也不遑多讓。”

修伊特淡淡說道:“他本來就是瑟銀協會的大奧術師,當世最強的法師之一……只可惜,将自己轉化成了巫妖的軀體。”

“我始終……無法理解。”埃文說,“為什麽會有人心甘情願,成為亡靈生物?沒有嗅覺、味覺,無法正常飲食,被人恐懼,為人憎惡,也失去了很多生存的意義……”

修伊特低下頭,聲線因疲憊而略帶沙啞:“誰知道……呢。”

明亮的神術光芒中,塞西斯身體上的傷口逐漸被治愈着,他渾身血污,幾乎觸目驚心。埃文竭力為他治療了許久,只能勉強保持他的生命體征,人卻沒有絲毫醒轉過來的跡象。

修伊特在旁休息了許久,魔靈路易斯從外面飛了回來,落在他肩上。

通過精神鏈接,魔靈将外面的情況向法師彙報了。

修伊特說道:“巫妖已經死了……骨骸至今仍在燃燒。”

埃文陡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他旁邊的高地人呢?那個名叫‘高山’的傻子?”

修伊特與魔靈略作溝通,說道:“一直不動,大約也已經死了。”

埃文聞言靜了片刻,終于沉緩地、悠長地嘆了一口氣:“仇恨……”

“教廷與法師之間,無法清除的仇恨。”法師低低地說道,“從六十年前,他們對灰袍格雷的追捕開始,到格雷的反擊殺死了那支追捕隊伍,現在斥候隊伍的最後一個人也清算了他的仇恨……”

埃文沉默片刻,又說道:“……也許遠遠沒有算清。”

埃文低頭看着塞西斯昏迷中的面容,心中想道:你……會繼續恨着法師嗎?巫妖殺了太多人,毀滅了這片區域,雖然業已死在了你的手下,但你的仇恨我能感受得到……你活下來後,也會成為教廷當中,仇恨并圍剿法師的那股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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