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丁嘉牽着袁歆走向小受們的隊伍,在人群中占了兩個位子坐下,好奇地四下張望。不久,丁嘉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許是酒吧的冷氣打得太足,也許是切切實實看清了身邊這些人。

在場的人,五花八門,五光十色,丁嘉總結了半天得出他們唯二的共同點——性別男,都很奇怪。可具體奇怪在哪裏,丁嘉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旁邊這個壯兄弟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大概有兩百斤,但面上的神色卻缺乏相應的憨厚或兇悍,在斜睨袁歆和丁嘉的時候,眼中裏透露出一分妩媚兩分慵懶三分不耐煩,與他的身形嚴重不匹配。

丁嘉剛坐下時,向這位鄰座友善地一笑,這人卻一聲沒吭,十分高傲。

初次見面,袁歆同樣也對這人沒聲好氣。袁歆白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這撒嬌給誰看呢?貓科動物的心,狗熊掰棒子的命。”

丁嘉趕緊捂住袁歆的嘴,又瞥了隔壁的壯士一眼,低聲說:“別這樣啦,萬一打起來我們不是對手。”

袁歆在丁嘉的手中“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讓丁嘉掌心一熱:“就他?哈哈,胖丁哥哥,這種人中看不中用的,只會找凱子幫忙出頭。他要有男人,還上這兒來幹嘛?當然,我是特殊情況。”

這話說得怪怪的,丁嘉不敢再與鄰座糾纏,趕緊看往別處。這裏吸引丁嘉眼球的,遠遠不止這一位。

前面一位大叔,衣衫考究,相貌儒雅,坐姿端莊。可端莊得有點兒怪,與其說像一位紳士,不如說……更像一個自小就家教森嚴的名門閨秀。

袁歆見丁嘉在看那人,便咬着耳朵問:“你猜他多少歲了?”

丁嘉想了想,說:“怎麽着也有三四十了吧。”丁嘉是氣度上來估量的,這人沉穩寧靜,不像年輕人那麽活潑。

袁歆別有深意地一笑,說;“他是我們這兒一個大學教授,他今年六十了。”

丁嘉大驚,果然書籍是最好的美容品,他立即對袁歆說:“你要好好學習,多看書,将來六十歲了也能像他這樣。”

袁歆嗤之以鼻:“他那哪是看書看的,是打針打的。泰國針,人妖打的那種,一針要上十萬呢。”

丁嘉雖被搶白,卻強擺大人的架子,嚴肅地說:“那你現在不好好學習,将來哪有錢去買針打?”

袁歆無可反駁,言語中有點酸溜溜的:“一把歲數了還出來玩,捧一號,可惜人家看上的只是他的錢,一點真情都沒有,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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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嘉批評他說:“人家還有知識和學問。”

話雖這麽說,可丁嘉心裏卻還是有些異樣的。

在到了一定的歲數之後,人都願意看起來比實際年輕,可男人保持青春、活力的方式有很多,但絕不該包括打針——外公也六十多歲,也是個大學教授,要是也去拉個皮,打個針,晚上跑來這種奇怪的地方喝酒,外婆會怎麽想?但這個想法好荒謬,丁嘉不得不努力驅逐之。

奇裝異服的打扮在這兒已經不稀奇了,反倒襯得另外一些人像個異類。他們打扮得格外考究,一絲不茍,精致到了牙齒和頭發絲,仿佛從電影中走出來一般,每次在觀衆面前亮相,都毫無破綻——這種人,丁嘉在生活中等閑見不到,工科院校的男生,真講究的能有幾個,寝室長那樣的已經算是巅峰了。

他們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有的像個滿腹詩書的文藝青年;有的像個事業有成、嚴格自律的金融界精英。他們神色驕矜,淡然自得,萬物不萦于心。丁嘉看了,有些自慚形穢。

袁歆卻說,若真是無欲無求,那上這兒來幹嘛?不過是裝模作樣,拿腔拿調,騙騙那些屌大無腦的一號罷了。

經袁歆這麽一說,丁嘉再看這些人的時候,果然又覺得異樣了。金邊的眼鏡,扣到領口的棉質襯衣,可無論哪一種,這些故作淡定地狩獵者,眼神中有一種無聲的、病态的熱情與渴望。

丁嘉覺得自己被袁歆洗腦了。原本他覺得,有個性、有腔調地活着,是一件挺拉風的事。怎麽被這小孩一說,就不是個味了。

那個晚上,不管怎樣的人,優秀也好,奇怪也好,袁歆都能挑出一堆刺來。

丁嘉不懂何謂“受受相輕”,只是有些困惑。在同性群體中,千受易求,一攻難得,而争奪稀缺資源是生物個體的本能。袁歆雖有了曲宋君,但潛意識裏,依然将所有的小受老受們視作了情敵。

寝室長他們又在幹嘛呢?丁嘉這樣想着,便向一號那邊望去。

人與人的待遇是不一樣的。小攻們都是雅座,四椅一圓桌,每桌擺着一瓶免費的洋酒;小受們卻是普座,只有一把椅子,杯子只能端在手裏;就像舊社會看戲,老爺太太們總是能訂包廂,普通百姓就坐凳子——不同的是,百姓們看老爺順眼,還心甘情願掏錢給老爺們送酒水喝。

陳雄從進來倒現在,坐了不到二十分鐘,侍從就已經給他送了五杯酒過來,每送一次便告知他該杯酒由何人所贈。一杯酒九十八塊,陳雄雖不知情,卻是來者不拒,他也不起身致謝,只向舞臺對面人叢中的贈酒人遙遙舉杯,哂然一笑,一飲而盡。

丁嘉看在眼裏,暗自羨慕陳雄的好人緣。同樣是第一次來酒吧,陳雄就像林黛玉初進榮國府,進退有度,還被人視如珍寶,而自己就像劉姥姥一進大觀園,帶着板兒袁歆,不免局促。眼下,陳雄就像個一出江湖就被人擁戴為武林盟主的大俠,少年得志,舉手投足間盡顯潇灑,各路好漢也都對他心悅臣服,頂禮膜拜。

客居在外,卻能一瞬間交盡天下朋友,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啊,丁嘉感慨道。嗯不對,還求外公外婆身體健康,開開心心活到一百八十歲;301寝室每個人都平安順遂、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雲煙不要溺水,能發大財,也不要再和劉迪明扯皮;陳雄不要再打架,安安分分去讀書;吳泾可以順利追到劉芷,有情人終成眷屬;臧夢順利走出困境,再擁有一個美好的人生;自己英語能過四級,大五之後可以順利拿到學位證,自行車車技越來越好,越來越拉風,最好能參加一下奧運會比賽,再得個獎什麽的……

這些應該夠了吧,丁嘉心想,卻又似乎忘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當目光又掠過一號們的桌子,丁嘉想起來了,他還想求一個寝室長,寝室長也不要再這麽孤獨了。

如此如此,他就真的別無所求了。丁嘉心想,我真是一個善于滿足的人!

正美滋滋想着,袁歆卻說:“陳雄大哥人氣真高,花魁啊。”

雲煙也得了一杯酒,但他全然無動于衷,既沒有喝,也沒有理睬贈酒的小受,只是皺着眉頭說:“陳雄你少喝點,別一會兒回不去了。”

陳雄看着杯中彩色的液體,咂着舌頭說:“度數很低,跟飲料差不多。”

陳雄來同性戀酒吧,本來是想看兩個美女抱在一起親嘴的,一進來卻發現全是男的,好生失望。雖有人穿女裝,但他們骨骼粗大,扮相不佳,一看就知道是男的,和他們一比,小月那血盆小口還是好看的;結果卻有人請他喝酒,仿佛梁山好漢,十分好客。以前在學校,陳雄挺看不上南方男生,覺得他們不能打又不經打,細胳膊細腿,一股小家子氣,卻想不到在這風景如畫的江南水鄉,卻孕育出了山一般寬厚的男人——書上都說蘇州人細膩柔婉,從沒說他們義氣豪邁,但現在一看和山東人差不多,果然盡信書不如無書。

雲煙卻十分煩躁,說:“同性戀就這麽饑渴?這才第一次見呢。”

周肅正說:“酒吧就這風氣,同性異性都一樣。”

已經八點鐘了,暖場的鋼管舞已經跳了起來,一個膚色健康、身材勻稱健美的舞者全身赤裸上陣,丁嘉不由瞪圓了眼。可細細一看,關鍵部分被一個大小“合身”的肉色小布套罩住了,并未露點;而最奇妙的莫過于他屁股後居然長了一個類似兔子的毛尾巴,粉嫩嫩的,随着腰臀的扭擺抖動,小尾巴也顫來顫去,活靈活現。

丁嘉問:“那是用膠水粘上去的嗎?”

袁歆說:“是肛塞,很可愛吧,等明年發了壓歲錢我也去買一個。”

舞者圍着一根金屬鋼管蹭來蹭去,攀上爬下,還不時來幾個驚險的翻滾,像孫猴子玩金箍棒,又像馬戲團的人玩雜技,萬分驚險,丁嘉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講義氣的妖精抓住了唐僧都要喊盆友們一起分着吃,零號座位這邊早已人頭攢動,就像中學生出早操一樣擁擠,然而這個時候,得到消息的小受還在源源不斷向酒吧趕過來。丁嘉這個位置不好,進場的人總要從他的視野中掠過,很影響觀賞效果;丁嘉心中頗有意見,但他環顧四周,卻發現身邊諸人并無心觀賞舞蹈,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射向雅座那邊。

一號座位那邊卻才坐了三夥人。一桌自然是周、陳、雲三人,第二桌是一個穿黑白格子襯衣的男青年在獨自喝酒,第三桌和第四桌是一群人,拼桌圍聚在一處。他們服裝統一,打扮得很炫酷,從頭到腳一身黑,打着發蠟,頭發弄得很有型,有的往後梳着偉人背背頭,有的是M型動漫劉海,他們面容桀骜,眼神中帶着不屑和輕佻,嘴唇邊挂着嘲諷的笑,相互之間低聲說這話,不管零號這邊如何望穿秋水,他們一眼都不回應,優越感十足。

丁嘉好奇地問:“他們是什麽人,cosplay嗎?”這群人好像柯南中的黑衣人組織脫掉了常年不變的西裝惡風衣,換上了一身夏日款惡人服。

袁歆附在丁嘉耳廓上,神秘兮兮地說:“他們都是MB。”

“啊?”丁嘉一愣,腦海中浮現那個罵人的詞彙,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袁歆見他驚詫,便解釋說:“零多一少,奇貨可居,當然就要來賣錢了。”說着,又很憤青地感慨了一下世風日下,小攻們貪圖錢財不自愛,“他們生意可好了,前些日子鬧了件大事,幾個零號為他們整容,争風吃醋。”

丁嘉聽得雲裏霧裏,袁歆又悄悄說:“你看那個帶六芒星耳釘的Louis,他根本就是個直男,先前被一個師奶包養,後來被人老公打了,鴨圈混不下去了,就瞄準了我們圈零多一少的空子,幾個月就紅了。”

而這時候,舞者向攻桌那邊撅着臀扭動抖尾的時候,丁嘉臉上一熱,他頗為寝室長難為情。

周肅正沒有喝酒,也沒有看人跳舞。他的神經一直緊繃着,此番前來他可不是為了消遣,必須随時保持清醒。雖然隔着舞臺,丁嘉和袁歆卻還在他們的視野之中,陳雄雖然喝了點酒,卻還清醒,雲煙雖有些暴躁,卻也還算聽話。

突然間有人吹起了口哨,小受老受們都紛紛站了起來,歡呼震天。這情況不對,丁嘉忙問:“怎麽了?”

袁歆站在凳子上,看得興奮不已,說:“來了來了,全都來了,我的天!”

丁嘉怕他樂極生悲摔倒了,趕緊将他拉下來,說:“誰來了?”

這一撥進來的人可不少,大概有十七八個,其中三三兩兩走向零號座,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朋友們,擠入一個座位,另外六七個人直接走向一號桌。舞臺那邊瞬間就熱鬧了起來。

丁嘉猶自驚魂甫定,袁歆還在興奮萬分:“都是前幾任鳥王啊,難道今天是總決賽?!”

接着又進來了幾個黑人,幾個白人,坐到了一號座位邊。每一次有人來,小受們都歡呼一陣,十分熱鬧。

隔壁的壯士終于開了金口,啧啧感嘆:“我來北冥有魚好幾年,還是第一次見那邊的位置坐滿了。”

袁歆說,大概有人給他們報了信,說陳雄哥哥在,他們不服氣,就都趕來了吧。

丁嘉好奇:“這有什麽不服氣的?”

袁歆說:“鳥王的獎品很豐厚,名譽更珍貴。一個花魁要問世,千萬個紅牌不甘心呀。”

丁嘉連連搖頭,這個世界好瘋狂,現在一號座位那邊,除了外國人還有一個貨真價實的老頭。

這老頭大概六十多歲,前額禿了,穿得也很簡單,但這身樸素的衣衫他全然不以為意,因為實力到了一定地步,就不用再講究外物了。搞得就像火雲邪神一樣。丁嘉趕緊給寝室長發短信,報告這一問題。

可寝室長卻遲遲沒有回短信,丁嘉要過去找他,卻還未越過舞池就被人攔住了,那個穿得妖嬈的男生說:“哎哎哎,你想幹嘛?”

丁嘉說:“我有急事,過去找人。”

那青年說:“急事,這邊的人誰不急啊?回去,一點規矩都不懂。”

說着,幾個推搡,就将丁嘉撞到一邊。丁嘉沒辦法,只好又回到座位邊。

這群人來者不善,周肅正已經十分警惕了。原本一直想走的雲煙,突然間來了興趣,他對陳雄說:“有個鳥王比賽,聽說贏了的有鑽石。”

鑽石?陳雄的眼睛立即放光,忙問:“怎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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