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見
漱石公館。
謝驕陽下班回家之後,只能聞到一股清冷蕭索的味道。
工人們是不會貿然到別墅裏,這是主人家的地盤。
失去了那個一直等着自己回來的人,家裏竟然冷成這樣。
謝驕陽嘆口氣,松了松領帶,晚飯都不想吃,直接拎着一瓶酒,随随便便對付過去。
獨棟別墅的門驟然被推開,寧玥推着謝夫人走了進來。
自從謝驕陽和寧晚星離婚之後,寧玥一臉春風得意,好像謝家少夫人的位置已經唾手可得。
謝夫人的情緒也好了很多,看寧玥的眼神更加滿意。
謝驕陽只要一想到這兩人的愉快建立在他和寧晚星的分崩離析上面,就忍不住煩躁。
他當初篤定了,寧晚星不會離婚,就算為了不讓寧玥得意,她都不會讓出在謝家的位置。
可惜他高估了謝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個女人追求幸福的決心。
謝家搬進漱石公館十年了,晚星也在這住了那麽多年,這裏是他們的家。
謝夫人和寧玥就像兩個入侵者一般讓人厭惡。
謝驕陽掩藏起眼底深深的嫌惡:“你們來幹什麽?”
謝夫人淡靜地靠着輪椅背,雙手搭在腿間的羊絨毛毯上:“我來商量你和玥玥的訂婚典禮。”
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謝驕陽扔掉一個酒瓶:“訂婚?媽你自己一個人痛苦還不夠,非要拉着別人陪你?”
Advertisement
謝夫人被激怒了,手指掐着羊絨毛毯,咔嚓一聲指甲都裂了一條縫:“你聽聽自己說的像人話?”
謝驕陽轉頭,直勾勾看着她:“那你做的就是人事嗎?我當初拜托你照顧晚星,你整天挑撥離間,當我在國外是瞎子?”
是他太自傲了,真以為寧晚星為了跟寧玥怄氣,舍不得謝少夫人的位置。
以為自己有時間挽回。
寧玥在一邊替謝夫人抱不平:“陽哥,你在說什麽呢?阿姨她是為了你。”
“閉嘴,”謝驕陽怎麽都掩飾不住自己的厭惡,“又蠢又毒的女人。”
不該考慮那麽多大局,應該早點收拾掉這兩兄妹。
寧玥被他罵了,委屈得雙眼含淚,朝謝夫人撒嬌:“謝姨。”
謝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呵斥謝驕陽:“阿陽,你說什麽呢,玥玥那麽乖。”
乖?
謝驕陽差點氣笑了:“她買通邙山跳傘基地的員工,想害死晚星,結果出意外,害死了林瀚。”
謝夫人愣住了,她從未聽說過這種事,心底對榮倩和寧晚星的恨意,讓她看寧家三母子無比順眼。
寧玥沒想到他竟然知道這種事,頓時吓得臉色煞白,強撐着辯解道:“我知道了,陽哥,一定是寧晚星在你面前污蔑我。”
謝夫人松了一口氣,哪怕她再讨厭寧晚星,也不想給兒子找個心狠手辣的殺人兇手當妻子。
謝驕陽不吃她這套,不知道是因為醉酒還是恨意,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冷冷看着寧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真以為自己一點破綻沒留下?”
寧玥被他如電般的目光盯着,心虛地低頭,吶吶不敢繼續說,寧玥心裏有他,又非常了解他,在他面前強詞辯解,只會被嘲諷。
謝夫人見狀心一突,懷疑真有這麽回事,她朝寧玥點點頭:“玥玥你先回去,我要跟你陽哥說說公司的事兒。”
寧玥不敢反抗她,連連點頭:“謝姨,我先走了。”
見寧玥消失在自己家門口,謝驕陽終于覺得鼻息清新了些,想到寧玥就厭惡到窒息,為了不打草驚蛇,還得一直忍着。
現在紫金礦業已成規模,他終于不用忍了。
謝夫人眉尖鋒利,一派女強人的作風:“玥玥真做了那樣的事兒?”
謝驕陽嗤笑一聲:“你還想包庇她?”
謝夫人表現得再強勢,謝驕陽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個可憐蟲,一輩子愛錯人,恨錯人,白白耗費一生,沒有半點當年濱城第一名媛的風采。
被兒子憐憫的眼神看着她,就像……
酷似當年榮倩看她的眼神,讓人火大,而謝驕陽是她兒子,自然不會沒朝他發脾氣。
謝夫人懊惱地問:“你那眼神什麽意思?”
謝驕陽斂了斂神色,盯着別的地方:“沒什麽,今後你就知道了。”
安全起見,他現在還不能說。
謝夫人總覺得這一切越來越有失控的感覺,她兒子好像在一夕之間就變了。
都怪寧晚星,賤人榮倩的女兒。
她硬着嗓子,一肚子怨氣,怒道:“就算不是寧玥,你也要找個世家小姐再婚,寧晚星休想再進我們謝家的門。”
她說的謝家,不僅僅是寰宇的謝家,更是外公那邊的謝家。
當年雙謝聯姻,謝青崖靠着岳父家發達,被多少人津津樂道。
外公那邊三個兒子都是獨生女,外公和舅舅們自然也疼愛這個唯一的侄子。
他是名副其實的謝家驕陽。
謝驕陽淡淡一笑,沒反駁,沒答應,神色卻非常篤定,誰都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謝夫人拿捏不了他,不肯惹怒他,還是那裏掰着手指算:“你二姐是大校了,讓她給你介紹個姐妹,你不是喜歡極限運動,身體素質好的女人還能陪着你一起。”
謝夫人在外人面前一副冷淡高傲白天鵝,不屑跟你們這群野鴨子一個池塘的樣子。
在自己兒子面前,也改不了碎碎念。
可惜謝驕陽左耳進,右耳出,再不像十多歲那樣心疼她了。
謝夫人察覺到謝驕陽言辭舉止間的疏離感,頓感不安:“阿陽,你怎麽不說話?”
謝驕陽哂笑一聲,摸出一支煙,濃烈的煙氣熏人:“我說什麽?反正最後都是你一廂情願。”
沒人比謝驕陽更了解“一廂情願”四個字對謝夫人的殺傷力。
她這一生都在一廂情願。
當年謝驕陽在神樹坪煤礦受傷失憶,被送回家養傷,陪在謝夫人身邊。
傷好之後,她整天在十四五歲的謝驕陽耳邊灌輸,榮倩母女到底有多可惡,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失憶的謝驕陽自然跟母親同仇敵忾。
寧晚星被接回來的那些年,他真心實意地讨厭着奪走自己父親的女人榮倩,以及她的女兒寧晚星。
不明白爺爺為什麽要把她接回家。
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離婚收場的開端。
一旦他醒悟過來,對謝夫人的恨意若有若無地冒出來,一時間憐憫她愛錯人,一時間憎恨她沒養育自己,反而趁着他失憶,灌輸給自己仇恨。
謝夫人被這“一廂情願”這四個字氣得渾身發抖,手指對着謝驕陽胡明忽滅的煙頭:“阿陽你什麽意思,你也和你爸一起欺負我?”
謝驕陽走到床邊,望着外面的明月,淡淡的煙氣缭繞着他,整個人頹喪而孤寂:“你所謂的我爸欺負你,也是一廂情願。”
在謝青崖眼裏,謝夫人只是生了自己兒子,有點難纏的女人而已。
他是不會真情實感跟謝夫人計較的。
就是這種漠視才讓謝夫人到這一步。
謝驕陽一想到這空蕩蕩的屋子,心裏就不好受,忍不住遷怒。
又忍不住怪自己當年失去記憶。
他是爺爺養大的,謝青崖常年在外面,一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謝夫人出車禍身體差,只有爺爺照顧她。
而他卻在失憶後跟爺爺關系淡了,直到他駕鶴西去,也沒能想起當年的養育之恩。
後面那幢樓,晚星在裏面住了很久。
其實當年他也在那邊住了很久。
她住的最上面那層曾經也是他的房間。
二層是爺爺的地方,底下那層住着謝爺爺的司機,管家,照顧他的工人。
他再熟悉不過了。
在他無意識的時候,傷害了兩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謝夫人全然不顧他的心情,最後神情別扭地問:“你爸到倫敦出差了,他什麽時候回來?”
原來扯了那麽多,這才是她今晚的真正目的。
謝驕陽淡淡回了句:“不知道。”
“你怎麽不知道呢?”謝夫人急了,氣得捶自己的腿,“你就是跟你爸聯合起來,想甩開我。”
“随你怎麽想,我要休息了。”
越看越覺得謝夫人悲哀,他甚至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般。
如果晚星像謝青崖一樣狠心,再也不肯理他,他是不是會像謝夫人一樣,離瘋狂更近一步。
想到謝夫人一輩子求而不得,一廂情願的模樣,他怕了。
真的怕了,怕寧晚星愛上其他男人,怕她結婚給自己發請柬。
沒管謝夫人什麽時候離開,謝驕陽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房間裏回憶着他和寧晚星的一點一滴。
就像寧晚星曾經等待他一樣,期待着自己轉頭,就能看到她奇跡般出現在自己身後。
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生物,明知道不可能,偏偏忍不住幻想。
衣帽間內還有一架子成衣,各種配飾,鞋子,包,是寧晚星讓人扔掉的,他又囑咐工人撿了回來,洗幹淨挂在這裏。
這樣,就像晚星從未離開過一樣。
他已經可悲可憐到這一步了。
他已經至少半個月沒進隕石儲藏室,和收藏着一些有輻射的稀有隕石的地下室。
好像這些東西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整晚整晚流連于書架,還有衣帽間,企圖找到更多寧晚星的痕跡。
床單被套都換成了她喜歡的款式,原來的窗簾也被撤了。
尤其是跟家裝同色系的L型沙發,白色趣味動物座椅。
想到晚星曾經坐在這裏看書,看電影,或者等着他回來。
他才能安眠一晚。
受夠了清冷的別墅,謝驕陽終于忍不住拿着跑車鑰匙出門,他想見到寧晚星。
哪怕只看着她窗戶的一扇燈。
哪怕沒有燈,只要知道晚星在那裏睡着,他的心就能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