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懵逼x1】
吳朝上上下下又看了這“領頭狗”一會兒,發現它身上該是沒什麽被自己擠壞的地方,估計就剛才那下驚到它了,卻無大礙。于是就将它往門口一放,這次不敢用手了,拿拖鞋背杵着它屁股,一步一戳的将其往外驅逐。
外頭兩只小奶狗還在窩裏你推我一把我拿頭拱你一下的,因為這兩只都是純白毛色,吳朝又沒有一雙透視眼,只好将這倆挨個擡起來扯扯四肢,看看下面哪個是帶把兒的。
如果發現被欺負的是那個最弱的“小妹妹”,他還得負責将其單獨隔離出來。
不過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這兩只小的,尤其是當初奄奄一息的那只好像也都精神回來了。
可不精神回來了麽。
吳朝開車路過那個天橋的時候,剛下拐口,後座趴着的麒妄忽見到當日那丢了命的小狗當初瞬消的幾縷殘魄又出現了!此時正迷茫的直在原地打轉。
來不及顧念其他,麒妄不動聲色的将這幾縷殘魄都“引”了過來,直接給麟砂作補品用了。
麟砂是他的小師妹,他們是世代相傳的術士世家。
聽祖宗輩的講過,他們兩家其實原本有各自的姓氏,都是術士中的貴族,後因兩家共同守護“戲命”一脈,于是數十代之後,索性合并了。彼此間更是互相嫁娶兒女,又不知從祖上哪一輩起,立了個規矩——讓倆家共同挑選了“麒麟”作為姓氏。
在中國東方,麒麟本就是雌雄同體的一種神獸,雄性稱麒,雌性稱麟。
選此姓氏便是為了表示彼此交好的一種程度,更是向外界昭示倆家關系親密無間。
所以他們世家就冠以這個傳統流傳下來了。
本身他們也都活在流靈界,甚少來人間界走動,但是近些年發生了許多不太美妙的事,搞得流靈界現在成了一片廢墟不說,他們麒麟世家也失職,竟然沒保護好戲命一脈。
讓那本就人脈不旺的一族徹底滅絕了。
當初遭受那一戰突襲之時,麒妄就知道,他們麒麟世家中一定有叛徒,再就是那個“炎氏”一脈,為叛将之首。
還來不及細查出更多蛛絲馬跡,那流竄在三界六道外的邪祟們察覺到流靈界的動蕩,竟也開始蠢蠢欲動,怕是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麒妄當時就是在混戰中被同門暗算,負傷較重,來不及管太多只好先行護住那常年跟在自己身邊,肯定沒問題的麒祚和麟砂,又因要躲避那些趁亂進入流靈界的邪祟,他最終不得不放棄固守流靈界,像個“逃兵”一樣帶着他們先行離開這裏。
其實,那個時候麒妄曾接到他們麒麟世家一個長老的暗信。
可不知為什麽,在他帶着麒祚和麟砂要趕去集合的時候,麟砂忽然不走了。
麒妄那時看見她眼裏流露出的驚恐,知道可能是自己,或者整個族人都吓到她了。
因為就在剛才,他們走在通往出口的路上時,有個倒在一旁血泊中的同門忽然微弱的喊了一聲“師兄!”,麒妄見還有人尚存,自然情急,不待走近察看傷勢,便見對方忽然向自己射出一枚暗镖。
雖靈活地躲開了,可反應過對方是屬于“已叛變”的那種之後,麒妄毫不猶豫地反誅了對方。
那一刻,麒妄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猙獰,不會多麽和善。
而看到同門甚至親人互相殘殺這一幕的,就是他身後站着的那兩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收拾了這裏殘局繼續掩護着他們向出口撤退的時候,麒妄再也沒有敢擡眼看他們一次。
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那清澈的雙眸,怕那樣脆弱無辜的眼瞳裏,漸漸蓄滿淚水。
他們都是很棒,很乖的孩子。
所以在這種時候,不哭不鬧,不吵。
可就是這種近乎于靜默的氛圍,這種明明在內心痛哭,放佛要嘶吼才能釋放幹淨的情感,都被這兩個尚且年幼的孩子小心仔細的拾掇好了。
力争在路上不再給自己添一丁點麻煩。
擡步要走的時候,暗信忽又在自己手心裏亮了一次。
麒妄有些猶豫。
因為這個暗信的封标是屬于最緊急信號的一種,他們可能在做什麽祭祀之術,需要人手幫忙,亦或着其他的……急需用人的……比方說有傷兵需要轉運……
可是麟砂卻固執地一步也不敢再邁。
麒祚手中的“戒護”符咒也一直燃着,哪怕剛才眼睜睜看着麒妄手刃同門,符咒上的守護之火也未曾飄搖過分毫。
這代表內心的一種“穩”和“不懼”,但麒妄明白,這于目前的麒祚來說并非好事,表面上看起來挺高端,實則不然。這只代表了他內心中的“死”和“靜”。
宛如死水,永生再難起波瀾。
這和“上善若水”的道理不一樣。
他們麒麟術士中曾出過一位很厲害的前輩,他手中燃起的符咒之火,遇水不消,遇風不動,反而逆行其道,足可以借水“生”火,借風得力。
——五行之中,木火土金水。都知水克火,難聞水生火。
所以大成之道,就該更懂“生克制化”的道理。
但現在,應該跟他們說什麽他們都聽不進去了。
因為他已經看得夠清楚——清麒祚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堅毅且警惕的望向四周,嘴唇抿成一線,戒備的腰身也繃得筆直;麟砂雖然避開了自己審視般的目光,可那微微下撇的嘴角和垂向一側的腦袋也都表明了她心下的抗拒。
或者說,他們其實也在害怕。
——一夜之間接受自己的族人,甚至可能是曾躺在自己身邊的師兄師弟,就是現如今瘋狂見着你就想跳過來捅你一刀的人,你再該如何告訴他們,活着應該要擁有“去相信某人”的這種勇氣?
活在世上,如果能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是一件十分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這種感覺很美妙,尤其是戰場上,當有人不止可與你并肩殺敵,更能與你背貼背緊緊靠牢以得對方防護之時,那種“諸命皆抛,唯與君同”的信任義氣,真的感覺太棒。
可麒妄也知道,麒祚和麟砂,包括自己,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擁有去信任別人的這種品質了。
流靈界一戰中,不止絕了戲命一脈,其實也絕了幸存之人心裏頭還燃着的那熹微火苗。
活着難道就是幸事?
——也無異于行屍走肉。
如果有的選擇,麒妄更想戰死在這場名為“守護”的戰争裏。
可他沒得選擇,他不能左右別人的意志。甚至于他都不敢過問,麒祚和麟砂逢此大難還想不想活着。
但活着,總歸還是好的吧。
他們還小,還有那麽多有趣好玩的事沒見識過。
這大概是麒妄最終會與自己內心妥協,帶着他們逃離這裏的唯一理由。
眼下自己身上這傷口多半帶毒,也死撐不了多久。但為了他倆,也要撐下去。
放棄了按照指示集合,鬼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是叛變的,在等着将大家一網打盡。顧不了別人,便只好帶着麒祚和麟砂先行離開,至少把他倆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休息好了,再回來看看情況。
等帶着他倆從界域中滑落入人間界的時候,雖說可以化實體,但一是這副打扮太招眼,二是在自身身體虛弱的時候把實型展露出來,很可能因此而吸引流竄在人間界的邪祟。
這風險太大了。
而他們落地的第一處就是那花壇附近,麒妄一眼看見了那三只即将要凍死的小狗。
放在平日,他或許還會想到要救一救。
只不過萬物也都自有它的命脈輪回,更何況這是人間界,他不方便多事,被陰司的鬼差纏上也是個麻煩活,他們其他界域都有規定,誰都不能擅自插手人間界的事。尤其是現在本就是在人家的地盤,這裏有生靈死去魂魄離位,這事才歸了陰司管。
但現下哪兒管的了這許多。這狗已死,魂離了幾縷魄消了幾撮,讓出了空位,方便他們以“附身”的方式蹭進去避避難。
說白了,就像是寄生蟲借着宿主的身體一樣,躲藏起來,防止外界不祥之物找到他們。
可真等附身上去,麒妄到底還是忍不住郁悶了一陣子。
雖然能更敏銳的嗅出這人間界中邪祟流動之息,但是,他總覺得這樣十分對不起麒祚和麟砂。
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強大。
卻沒想到,師父說的沒錯,心軟這種東西,要不得。
他要是沒對之前那幾個先傷了他的同門手軟,他如今就算帶着這倆小的流落到人間界,也絕不是如此落魄境遇。
可自此之後,再不會了。
流靈界經此動亂,加之又徹底折了戲命一脈,這層強加在麒麟術士身上的“桎梏”消失了,麒妄也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變了一個人。
就像是,肆意搶占生靈的軀體明明是不對的,更不必談搶在鬼卒前頭“牽”或者“引”,甚至私“扣”生靈的魂魄,哪怕它已垂死,它的魂魄已讓位。
但這就是規矩,祖宗立下來的規矩,破不得,越不得。
祖宗還說過,麒麟術士可以死在戰場上,可以死在守護戲命一脈的詛咒裏,可以死在任何一場以身殉界的大災裏,也不可做個逃兵,因為畏懼無法預知的苦難,就肆意離開流靈界。
更別提那種靠術士的能力去人間界坑蒙拐騙,當個神棍一樣,給人求簽問蔔。
就像是人間界明明只該有人類生存,人類如果出現死亡,這時陰間的勾魂鬼使才能幽幽蕩蕩的從地底下飄上來“牽”魂回忘川,其他時候出現,也是違了規矩,自有陰司的管事人“冥主”處決。
可現在呢?
三界六道已然亂了。
流靈界之主也徹底絕了。
更何況,麒妄他也是近十幾年才回的流靈界,說白了,他本身在流靈界好像就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術士,雖然頂了麒麟世家的光環……
可他……不知道怎麽了,一直覺得自己不屬于這裏。
每當這麽想的時候,本身就看“規矩”十分不順眼的麒妄就覺得……自己心裏,好像已經漸漸生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