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洞房啦!
因這回的婚娶非比尋常,婚儀也不走尋常的套路,開臉的引媒的都免了,坐花轎跨火盆也免了,新人們從內室直接進正堂拜天地,賓朋們一旁觀禮,“新嫁娘”被送入洞房之前要和新郎官一道給賓朋們敬三杯酒,之後的程式與尋常的差不多少,新郎官留在外頭被一幹損友灌酒,不灌到人事不省那一步都不算完!
然而和鬧洞房比起來,灌酒只能說是皮毛。丘八們鬧洞房比尋常百姓兇多了,即便不敢捉弄新嫁娘,新郎官總是逃不掉的,管你是将軍王還是天王老子呢,一輩子只有這一次撒野的機會,不好好利用都對不起自個兒!
旁人怎麽樣不知道,反正陸弘景就是這麽想的,他笑眯眯看着一對新人拜天地高堂、“夫妻”對拜,摩拳擦掌,就預備着下邊一招“聲東擊西”了。聲東——拿一只大碗,盛滿最烈的酒,裝做要敬将軍“夫人”,擊西——将軍舍得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小心肝被人灌酒?不舍得,好,将軍代飲,連敬三杯,後邊喽啰們接着上,不醉死個舅子他就不姓陸!
然後陸将軍把着一個大酒壇子就上前“聲東擊西”去了,他算得準,蕭将軍果然不舍得讓“小心肝”受罪,果然要代飲,果然一碗接一碗的代,但這事兒有些離奇,個舅子難不成是酒壇子托生的?!這麽一群人這麽樣的“狂轟濫炸”地敬他酒,他居然坐得這麽穩,說話穩、做事穩,連肉麻也穩穩的——個舅子輕輕柔柔地扶起一旁陪坐的“小心肝”,溫溫柔柔地送回洞房,和和緩緩地在洞房內偷了一回香,不慌不忙地踱出正堂,打這兒開始,陸将軍有了沙場上“敵強我弱”、“風緊!扯呼!!”的預感,這貨就是太過自信,照他的想法,他陸弘景帶着幾十條人過來灌酒,怎麽也不該落在下風的,畢竟是幾十對一呀,這樣都贏不了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陸将軍強自鎮定,看着蕭将軍緩步踱來,心想:你就裝吧你,讓你不醉!讓你裝!老子再來幾壇子,不信你不倒!!
“君則(陸弘景的字),咱們從相識到如今,少說也有八九年了,我蕭煜朋友不多,你要算一位……”
等會兒!突然弄啥“朋友”不“朋友”,這是要讨饒麽?從“朋友”手上買條人情路,讓他行行好少灌點兒,免得一會兒進了洞房成了軟腳蝦,面子上過不去?
但看個舅子臉上那股欠抽的淡然,又不像這麽回事兒,他到底想幹嘛?
“承你盛情,這杯我敬你!”
陸将軍麻着膽子看蕭将軍把一只海碗滿上,又把另一只海碗滿上,推了一只過來,他自己把着另一只,“來,今夜高興,不醉不歸!”
來、來就來!難不成老子還能怕了你?!
陸将軍端起海碗,和對面那只一碰,“幹了!!”,一仰脖,真幹了。
連着來了四碗,陸将軍有了所有醉酒人應當有的模樣——臉紅、眼晃,咋咋呼呼,喊着“再來”,誰來攙他他都說“滿上!呃!老子沒醉!!誰說老子醉了的?!信不信一槍把你紮趴下!蕭煜!咱們再來!別說四碗,就是四壇老子也能來!”接下來反反複複就這幾句車轱辘話,不是說自己沒醉就是讓人倒酒,醉得認不得爹了還在那兒逞能!
“好、好,你沒醉,是我醉了,我來不得了,行了吧?” 蕭将軍笑微微的哄撒着酒瘋的陸将軍,暗地裏使眼色讓喽啰們過來把他扶下去。
“哎!這就對喽!是這話!這麽多年頭回見你這麽實誠!”陸将軍一雙手螃蟹螯子似的亂擺劃,被倆喽啰一左一右架下去了,還要犟嘴。
說好了由陸将軍領頭鬧洞房的,這算怎麽回事兒?!出師未捷身先醉?那、那這洞房還鬧不鬧了?要鬧?還有誰敢領那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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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将軍先發制人,用深不可測的酒量把領頭“鬧事”的灌趴下了,後邊沒人敢“叫陣”,洞房這頭就徹底太平了。
二更,送走了最後一撥賓朋,蕭煜從正堂回內室,到了地方先把守着的人支走,門一關,又剩下兩個冤家了。
廖秋離一早将那身老不自在的喜服換下,此時穿着常服坐在桌邊喝茶,偶爾剝兩顆花生吃,一旁有早先送過來的晚飯——蕭煜知道他沒胃口,特意吩咐人弄了他愛吃的魚肉餃子,廚子廚藝高明,小餃子綠皮紅餡看着就可口,而且這餃子做來非常費事,是用菠菜和面做的皮,紅魚摻了蝦肉剁的餡,一個個小巧玲珑,說不出的可愛。做的人滿指望能讨得食客一二分歡心,誰知食客的胃口已經被一句句撕臉皮的話敗壞透了,一個也吃不下去,只好放着它從熱到涼,涼徹底,餃子也沒了賣相,原先還是各歸各的,如今拉幫結夥,團做一坨,真可惜。
“晚飯沒吃?”蕭煜見了那碗團做一坨的餃子,鎖了眉尖問他。
“……不餓。”廖秋離不看他,單看自己面前的一杯茶。
“想吃什麽,再給你做一碗。”蕭煜一樣沒胃口,但在他看來,是個人就得照三餐吃飯,天大的事兒也不能越過“飲食”。
“不用。真不餓。”廖秋離想了一會兒,終于決定開口說一說他們之間這層不三不四的關系,“……小栗子,你若還不困……咱們說一會兒話吧……”
蕭煜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水,喝了兩口,又吃了幾顆花生,一連串的小動作做完了,心緒不那麽亂了,才開口問他:“你要說什麽,我這兒聽着呢。”
“……我還是那時的話,咱們之間……頂好能回到以前的模樣,實在不行……咱們就當從沒遇見過,如何?”
你這是找我商量麽?你可知道“就當從沒遇見過”是多殘忍血腥的一句話?一句話就要把十幾載過往埋掉,塵歸塵、土歸土,那些他當寶一樣的日子,他卻可以這麽輕易的就抛撇了,一點不心疼。是了,這人向來不缺人疼,不像他,就指着這點可憐的回憶活下去,能一樣麽?
“廖秋離,你給我句實話,抛開男女這層,你我到底哪裏不合适。”蕭煜暗自猛吸一口氣,把滿到喉尖的酸楚壓下去,要他把話說明白。
“……不關男女的事……我對你……從來就不是那樣心思……你明白麽……”廖秋離一樣說的艱難,這話委婉不得,一旦委婉,話就不成話,成了鈍刀子割肉、當斷不斷。
“……不全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我心底裏剩下的東西越來越少,留不住的東西越來越多……除了天人相隔我沒法子,那不是我能碰得着的界線,對于還能看得見、還能摸得着的,我沒有其他想法,只想握緊了,別讓這些‘所剩無幾’再度從我手中漏出去……你說不關男女的事,可我覺得在你看來,男女就是最大的事,若果我為女身,事情想必要容易得多,別的不說,起碼你爹娘那關容易——女兒家不要臉面了,上門哭求,嬌聲軟語,聲聲如訴,誰硬得起心腸?”
“……”
廖秋離默了。蕭煜的說法不是全無道理,自個兒的娘刀子嘴豆腐心,又愛瞧美人,若是真有那麽一個長得和蕭煜一般樣的女兒家上門哭求,她還真就敢給人家開後門行方便……
“男女真這麽重要?”
“……”又彎回“男女”這條死胡同裏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改是改不了了,我只能以男兒身來做這些事,許諾、求親、婚娶、相守……沒有哪個女子能比得過我待你的真,也沒有哪個女子能比得過我對你的心……我們……就不能試試看麽……”,蕭煜一氣說完,屏息等他的回話。
“……試到最後,仍是當初模樣呢?”。你怎麽辦?
“……我放手!”
我放手,你不用理我死活。總之,我放手就是了。
“……”
兩人之間沒有快刀,斬不了一團亂麻樣的情絲,只能用一把鈍刀子來割,慢慢割,看誰先把誰磨心軟了,或是看誰先把誰磨心死了。
廖秋離沒有回話,算是默認了他給的這個說法。
“你先歇着,我去趟軍營。”
蕭煜仿佛力盡,站起來的時候身形一晃,險險穩住,丢下一句話就往門外走。
其實不是身力盡,是心力盡了,心力交瘁,沒那個力氣對着對方了,幹脆出走,到軍營裏去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