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五目(3)
林修這一走,就走了三年。
邊關苦寒,第一年的時候林修的手腳都凍出了瘡,嚴重的時候連站起來都覺得腳底鑽心的疼。
可林修忍過來了。
他至今仍記得他第一次上戰場殺人時的感覺,那時他心底依舊存着對人命的敬畏。第一次下手時留了情,只是将敵人放倒了事。可轉眼就看到那個他留了情的敵軍,一刀捅穿了一個插進将士的胸膛。
林修仿佛看見那個枉死的戰士死前怨恨的看了他一眼——
他說:“你殺了我。”
那時是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麽是‘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等再回首時,他的手上,已經不知道聚積了多少人命。就連他的樣貌似乎也随着殺氣的聚積變得剛硬起來。用741的話說,就是越來越攻了,林修不置可否。
等真正将敵寇趕回老窩以後,林修他們迎來了班師回朝的命令。那個時候,林修已經是個将軍了。
這三年他也沒與朝廷斷了聯系,暗地裏接上了幾個前皇後親族遺留下來的暗樁,對京城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包括中原第一富商陳瑜跟在遲秋年的屁股後面跑了三年這件事。
至于遲秋年,除了第一年最初的時候林修偶爾給他寫過幾封信以外,之後就再沒動過筆。反倒是遲秋年一直堅持不懈的每月三封信。
但林修卻一封也沒有看過,全部交給了自己的親衛,他的親衛則轉手将信扔到了營地外,任憑其飛蕩在呼嘯的黃沙中。
遠在京城的少年的期許,全部被掩埋在那邊疆幹枯的黃土之下,無人問津。
大軍得勝班師回朝的前一天,林修得了劉将軍的諾,回京便同劉将軍府的大小姐訂婚。
741知道的時候驚得下吧都要掉下來了,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宿主大人你真要訂婚?沒搞錯吧?”
“訂了婚的人是‘林修’,而我将會是這個國家的王,樊修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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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誰會是‘林修’?”
林修卻只是摸摸它的頭,似笑非笑,卻并不回答。
741表示他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宿主了。
也是在這勝班師回朝的前晚,林修時隔三年,第一次給遲秋年寫了回信。先是同遲秋年解除了婚約,而後将訂婚一事事無巨細的寫了下來。
他已經吊了遲秋年三年,是時候斷了這根線了。
寫好信後,林修招來親衛,将信遞給他是說道,“放出些消息,讓陳瑜知道這封信的存在。順便讓京城裏的人準備一下,是時候來場大戲了。”
他的親衛林三彎腰,恭敬地應了聲:“是!”
京城裏的确來了一場大戲,卻是在林修他們回來之前。
丞相府家的小公子,不顧衆人阻撓,跑到了劉将軍府裏,放火燒了劉大小姐的閨閣。若非陳瑜及時趕到四處賠罪,恐怕當天小公子就要被扣在劉将軍的府邸出不來了。
而這一鬧,也讓大家知道了一件事——遲小公子等了三年的郎君,邊疆新出現的黑馬,殺敵無數令蠻人聞風喪膽的林修林将軍,移情別戀了。
然而卻并沒有人指責林修的不忠。
男子為妻一事雖然有,但并不常見。所以對于林修退婚一事,多數人只道林将軍迷途知返,沒有人關心小公子是什麽心情。
小公子在大鬧将軍府之後就被軟禁了起來,餓了三天之後,将第四天陳瑜一早帶來的飯食吃了個精光。也不管空了三天的胃是否經得住這一次暴飲暴食,只将那饅頭當成那劉大小姐,一口一口啃得兇相畢露。鬧得一旁的陳瑜既開心又傷心,連表情都不會做了。
飯後,小公子捂着胃,蒼白着臉色堅定道:“我要去找他!”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陳瑜沉默了,良久才嘆道:“要我怎麽幫你?”
遲秋年出現在林修房裏時,林修剛剛沐浴完,正坐在火爐前一邊烤火一邊擦頭發。這是大軍班師後來到的以一個城市,林修作為将軍有幸分到了當地官員的一個獨院,并洗了一個月來的第一次熱水澡。
洗完後,林修舒服的直哼哼,坐在火爐邊的時候開心的晃動上半身,嘴裏哼唱着早已忘記大半曲調的不知名的歌曲。不經意間,擦頭的巾子便叫人奪了去。那人細細的為林修擦拭烘烤未幹的發。林修心道是府裏知趣的丫頭,遂由了他去,安心的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多時便睡着了。
待發絲盡幹後,少年,不,應當是青年了。青年挑起林修的一束發,那上頭還餘留着皂角的清香,青年嗅了嗅,似乎沒嗅夠,又俯下身,點了身下人的睡穴。鼻尖點着身下人淡紅色的薄唇,良久,才離開。
将人抱至床上後,青年盯着林修剛毅的面容,輕啄那人幹澀的唇,直到身下人的唇變得粉潤誘人,直到他發出酣睡的呼吸聲之後,才依依不舍的熄了案上的油燈,抱着那人安心的睡了。
林修第二天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哭的紅腫的兩汪大眼睛。
三年,那個記憶裏軟濡幹淨的少年似乎沒怎麽變,除了長開後更加清俊的面容外,那愛哭的性子還是沒變。
不過林修現在最關心的是:“你怎麽在這裏?”
說着就要扒開青年纏在他身上的雙手起身,嘆氣道:“年兒,你不該來的。”
這一句話就像是開啓了洪水的閘門,青年不管不顧的抱緊林修,埋在他的肩窩哭的肝腸寸斷。
門外的侍女被這哭聲驚到,連連敲門。
“林将軍,可是出了什麽事?”
林修揉了揉額頭,也不起了,就躺在床上任由青年抱着他無奈道:“無事無事,将院子裏的人都遣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林修甚至要被肩窩出滾燙的淚水灼傷了。
直到青年漸漸安穩下來後,才一個手刀将青年劈昏,一根一根掰開青年纏着自己的手。
穿戴洗漱好之後,才吩咐侍女進來。
“替這位小公子穿衣洗漱。動作小心些。”
吩咐完侍女又叫來林二:“去城裏最好的客棧,将陳瑜尋出來,并将小公子交給他。日後晚上加緊防守,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放任何人靠近我的住處。”
“是!”
果然,吊了三年的線,不是說斷就斷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