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六目(6)

自從酒吧事件之後,張霖就賴上林修了。

林修很想知道他到底觸動了張霖的哪根弦,以至于這家夥也不裝自閉男孩了,閑着沒事就愛往他面前湊。

白天還好,林修和張霖不在一個班,又經常不在教室,所以倒也能躲過去。但一放學林修就躲不過去了。

一來,林修要接張霖回家;

二來,張霖還身兼他的補習老師之職;

三來,也是讓林修最頭疼的,張霖現在每天都要和他睡一張床,張霖的那張床基本就成了擺設。

林媽媽對此有所耳聞。這一天晚上,她特地給林修打了一個電話,着實誇獎了他一番,結束時還要他繼續努力好好照顧張霖,語氣之溫柔實乃林修生平罕見。

挂了電話後,林修整個人還愣愣的。

這不科學!老佛爺哪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不是對他呼來喝去的?怎麽會這麽和氣的和他說話?

結果一轉頭就聽張霖說:“林阿姨電話已經說了的,要你好好照顧我。”

就知道是你小子搗的鬼!

但是,林修有點不理解,他難道還不夠照顧張霖麽?他幾乎已經把放學後的所有空餘時間都用在張霖身上了,還不夠麽?

看出了林修的不解,張霖問道:“林阿姨電話裏沒和你說麽?”

林修直覺要遭,果然就聽張霖說:“我已經通過了學校的跳級申請,明天起,我将和你一個班…”

似乎是被林修那一臉打擊的模樣愉悅了,張霖又道:“而且,由于我的成績足夠優秀,校方特許我可以不用上課,自由支配學習時間。”

“而且,重要的是,林阿姨讓我看着你。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我的允許,你今後就不能再逃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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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林修本來就已經被張霖搞的不勝其煩,此刻聽完張霖的話立馬就炸了。

林修的确可以看在林媽媽的面子上盡量遷就張霖,但那并不是沒有限度的。而張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林媽媽觸碰他的底線,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

“你不要得寸進尺!即使你和我一個班又怎麽樣?你憑什麽插手我的生活?我不想上課的話你照樣管不了我!

即使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但是說到底,我們身上連半點血緣關系也沒有!我就不信,如果我非要和我媽杠下去的話,媽他還能不管我這個親兒子?!”

林修說話的時候,張霖一直低着頭,直到對面人發洩完心中的不滿才擡起頭來,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修,波瀾不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話挑明了說吧。我這麽做,不過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林修聞言眉頭微颦:“什麽事?”

“我想知道,如果我把你剛才說的話寄給林阿姨,她會是什麽表情?”張霖說着突然笑了,拿出自己兜裏的手機超林修晃了晃。他手裏的手機屏幕是亮着的,正顯示着錄音界面。

林修見了,先是一言不發,片刻後才道:“算了,我怕了你了,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

聲音裏滿是疲憊。

随後,林修也不管張霖,熄了燈就躺了下來。

張霖在黑暗中盯了林修片刻,神色晦暗難辨。

他喜歡少年那次在酒吧鬧事時,那樣潇灑肆意的樣子,那樣張揚耀眼的樣子甚至可以讓他為之瘋狂;而不是這樣沉默的背對着他,一言不發。

張霖想他真的是魔障了,不然昔日裏威名赫赫的銀狐怎麽會使出威脅人這種平日裏他最為讨厭的手段,只為離少年近一點。

從一開始,張霖就知曉少年其實并不願意與自己有過多牽扯,只是礙于母親的吩咐才不得不處處讨好他。

他一開始也是不在意的,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讓他足夠冷漠。

少年不願與他牽扯,他又何嘗願意同外人接觸?畢竟人類是那樣的醜陋,那樣的脆弱不堪。一點點的利益牽扯就可以使兩個相交多年的好友反目成仇,一點點的血液流失就足以讓人命喪黃泉。

然而,鬼使神差的,在少年說要接送他上下學時,他竟然同意了。

也許是因為見多了言而無信之輩,張霖突然想看看,少年能夠對母親的承諾做到什麽程度。

讓他意外的是,少年出乎意料的負責,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家。

照理說,像他這種不合群的人很容易受到同班同學的排擠。可事實上,班上非但沒有一個人敢對他惡語相向,甚至同他說話時,語氣裏還有些許的羨慕之意。

這大約就是林修做的了。

在家裏也是同樣,無論自己怎樣的冷臉,少年都不會真正生氣。自己不願外人進門,少年便擔起了家裏的一切衛生工作,任勞任怨的不像一個高中生的樣子。

于是,張霖好奇了。

再然後,他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般,不知不覺中關注起了少年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少年閑來無事時愛發呆,時常見他在學校的假山頂上,盯着一個方向一坐就能坐上大半天。

他發現少年看似吊兒郎當不學無術,實則胸有城府腹有點墨,寫得一手毛筆字足以讓大家擊掌稱贊。

他發現少年表面上與兄弟相處甚歡,卻從未真真正打開心扉讓人走進他的內心。

而真正讓少年放在心裏的,似乎只有林媽媽一個人。

其冷漠之處比之張霖他自己而言,相同又不同。

若說自己是看不慣人類虛僞的面孔不屑與之接觸,那麽少年則是,害怕同人有過多接觸。即使是少年在乎的母親,張霖也從未見他主動打過哪怕一次電話。

對少年的關注不知不覺中日益加深,等張霖察覺到時,已經走不出來了。

原本,他還興奮于少年対林母的重視。單單是擡出林母的令,就足以讓少年從張牙舞爪的野貓變成任他逗弄的家貓。

可現在,張霖突然就厭惡起來——如果他不是張霖,如果林母不再看中他,那麽眼前的少年,是否會立刻從他身邊離開?再不回頭看他一眼?

一想到這,張霖的心髒突然疼痛起來,向來不懼受傷流血的他竟然痛的險些跪坐在地上。

這種痛楚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那麽一個人,不顧他的挽留不顧他的傷痛不顧他的哀嚎,執意的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直到走出他的視線,直到他再也抓不到那個人。

這種痛苦又是如此的陌生,生平頭一遭,不因受傷不因中毒,單單只是想着一個人,就能這樣疼痛。

黑暗中,傳來少年愈漸沉穩的呼吸聲,原來少年早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就已安睡。

冷汗大顆大顆的從額頭滑落,張霖勉強穩定思緒,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慘淡的月光走到床前,以及其輕柔的力度撫摸少年順滑的黑色卷發,眸子裏滿是痛楚與不解。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為什麽不肯相信,哪怕一個人?

你如此抗拒我的接近,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明明我能感覺得到,你并不讨厭我。

相信我一次,不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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