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目(9)
林修走得匆忙,路都沒看,直接用輕功飛了一路。等意識回籠後,林修才發現自己正站在揚州城牆上。夜裏的揚州城鼓樂聲聲、繁華依舊。林修回頭看了一眼春風閣的方向,足尖輕點便消失在原地。
他輕功好,趁着夜色直接飛出了揚州城,去了那個揚州城外的山崖處看湖。他說不清他為什麽要逃,只知道他心裏慌得很,又害怕又擔憂,而這些慌亂的情緒裏,竟還詭異的夾雜着些欣喜的成分,攪得他心亂如麻。
林修不知道該怎麽辦,索性就坐在巨石上發呆。日頭升起又落下,林修仿佛成了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雕像,原地一坐就是兩天兩夜。偏林修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似得,再回神時,湖仍是那片湖,石仍是那塊石,山仍是那座山,月仍是那輪月,只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只貓。
741的嘴裏還叼着被颛孫煜扔在地上的黑金面具,林修接過來,細細磨砂面具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林修戴上面具,朝着隐在崎岖山路盡頭處的人開口道:“等我兩年,最多兩年。兩年後,我定會回來,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話音方落,林修便懷抱741,消失在了原地。
他離開後沒多久,颛孫煜便順着山路,緩緩地走了上來。他坐在林修先前坐着的巨石上,望着他先前望着的風景,無奈一笑,“我總歸是,願意順着你的。”
其實,林修離開沒多久就被他追上了。可見林修就那麽呆呆的坐在前方凸起的巨石上時,他卻突然不敢靠近了。他突然想起,他還是遲秋年的時候,林修曾被困在深山的陵墓裏,長達二十年之久。
身為遲秋年時,他不知道這些。直到他結束那一世的生命回到主空間,他才知道,他放在心底裏疼愛的人,曾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坐在山頂的鎮墓神獸上,寂寞無助,直到他出現在山頂後才得以解脫。
不過快了,就快了,今次之後,他将牢牢地将他的小修鎖在懷裏,再也不與他分離。
另一邊,窩在林修懷裏的741問道:“宿主大人,你打算去哪裏?”
“不知道。”
“那你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麽?”
“不知道。”
“那你,喜歡他麽?”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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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不知道,在你發呆的時候,主線任務已經提示完成了?”
“現在知道了。”
“而且支線任務也已經發布了,宿主大人你要不要接?”
“不接。”
“唉?!你不問問是什麽任務嗎?”
“沒必要。”
“宿主你好任性。”
“嗯。”
一年後,邊疆一處茶肆裏,茶客們高談論闊,所有的人都在議論着同一個人。
“聽說了嗎?那個劍聖的徒弟,寒霜劍林修。”
“當然了!現在整個武林,誰不知道林修武功高強俠肝義膽,憑一人之力挑了整個飛虎寨,現在江西飛虎山一帶,再無人敢據山作惡!”
“豈止如此,那林修還去了西域,滅了那禍亂江湖的七星教,為武林除了大害啊。”
“是啊是啊,聽說林少俠身長八尺,面容俊俏,不知是多少江湖俠女的夢中情人哩!”
“可不是嘛,要是哪天能要我見到這般的英雄人物,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這難喽!林少俠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每出現必是面具遮面。傳聞這世上,見過他真容的人,不足十人。”
“是啊,但凡見過他真容的人,都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劍聖諸葛玥就不說了,聽聞當今的皇上也與他有過照面呢?”
“也未必如兄弟說的那樣難。但聽聞近來林少俠正活躍在蜀中一帶,你若真想見他不如去蜀中看看,打聽打聽那裏有那些地痞惡霸,說不得就能碰見少俠。”
“……”
茶肆的角落裏,坐着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他逗弄着懷裏的黑貓,對茶肆裏的議論充耳不聞。
741被他撓的舒服地哼了兩聲,翻了個身子繼續享受林修的服務。
“宿主大人,怎麽到哪裏都有議論你的?”
“誰知道呢?”
那些茶客所說的事雖并非林修所為,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了江湖裏人人稱道的武林新秀了。
林修對這類事情不大在意,也就随他們去了,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
741想了會,遲疑道:“會不會是颛孫煜散布出去的?”
“不會。”林修語氣肯定,沒有半分遲疑。
随後,想是想到什麽,林修笑道:“他的話,大概巴不得我消失在別人的視線吧,怎麽會把我推到風口浪尖裏去。”
“那你不好奇到底是誰打着你的旗號做的這些事情麽?你不怕他們對你不利?對你身邊的人不利?”
“随他們去。”
這世上與他有些關聯的人,除了劍聖諸葛玥,也就剩煙雨樓的林铮和颛孫煜了。
諸葛玥行蹤缥缈,素來不管江湖事,暫且撇去不談。而林铮兩年前就借假死之名逍遙去了,早就退出了江湖,林修漂泊這些年還曾見過他幾次。所以,那些人的目的也不是林铮。這樣下來,值得那人這樣做的,也只有颛孫煜了。
而颛孫煜,颛孫煜……林修想到他,不由搖頭。這天下,能威脅到他的人,只怕還未出生。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林修笑了笑,招來小二結賬,然後就抱着741就出了客棧。
“聽聞塞北的雪景堪稱一絕,既然來了,當然要去看看。”
林修說去就去,在路上買了些禦寒的衣物讓741收着,就獨自一人踏上了山路。山上的風雪大的出奇,林修時常被風雪糊的看不清道路。放眼望去,整個山脈都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雪山上危機四伏,看似平坦的山路下,也許就隐藏着一個足以致命的斷崖,林修幾次都險些掉下去,終于在一天清晨爬上了塞北最高的雪山,天狼山。
有人說,這世上最為瑰麗的美景,都在人跡罕至處。
林修坐在山頂,看着遠處升起的映紅了整片雪山的朝陽,突然覺得自己太過狹隘。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他卻總是思慮太多,險些錯過了最好的年華。
他想起他逃跑的原因了,究根結底不過一個字——怕。他怕了。他記得,那一次他是真的下定決心同張霖回去,卻在登機後遭遇空難不幸殒命。那之後他似乎真的失了鬥志,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就連這承載萬物生機與命運的大地每天都有一半的時間在黑暗中度過,他不過幾次受挫,又何至于原地不起?現在,那人就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等着他的回歸。
想着想着,林修突然站了起來,不再留戀山頂的風光,他施展了十成的功力,向山下俯沖而去。
凜冽的寒風打在臉上,生疼。林修卻偏偏從這疼痛中感受到些許快意,風越大,臉越疼,就代表他的速度越快,就說明他離那人的距離越近一些。
741似乎感覺到了他的不尋常,從他的懷裏冒出頭來。他擔憂的看了一眼猶自興奮的林修,默默地下定了決心。
“宿主大人,對不起。”
741的聲音很輕,但林修卻聽得清楚。他突然停下來,望了眼懷裏的黑貓,“你怎麽了,小七?”
然而741卻沒有向往常一樣回話,他突然從林修的懷裏躍出來,趁着林修驚訝的瞬間将他定住,而後猛地一爪劃向他的鎖骨方向,利爪帶出的血絲飄蕩在空中,瞬間變凍成了一道血柱墜落在地。
林修驚訝的倒退幾步,還未等他有所動作。741便化作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他咬破手指雙手結印,飛快的施展出一個封印術法。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以我之血,破汝之印。開!”
741唱完便飛快的傾身上前,在方才他劃破的地方畫了一個血色的符篆。符篆落下,林修便覺得鎖骨處傳來一陣灼熱的痛感,火焰花的痕跡針紮着想要浮現,卻最終被741的血液壓了下去。
林修自始至終都只能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等封印結束。741也未做解釋,而是拼力打開了一道時空裂縫,将林修推了進去。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林修尚不知發生了何事,被時空裂縫裏混亂的時間空間撕扯的失去了意識。
而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颛孫煜突然從椅子上坐起來。他望着塞北的方向,目呲欲裂,“戚肆遙,你敢!”
他也不再理會這些困着他的人間俗世,一掌劈向自己的天靈蓋,當場死亡。待靈魂飛出颛孫煜的肉身,一身紅衣飄揚,俊美無雙的舒九便出現在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塞北天狼山。
戚肆遙早知道他會出現,也不驚訝,他看着怒容滿面的舒九,微微笑道:“果真是你,但是你來晚了。我已經破了你在主人身上下的鎖魂牽,将他推入時空裂縫。任你法力無邊,也無法在一時之間找到他。他到底是,離開了。”
然而出乎戚肆遙的意料,舒九在他說完之後并未馬上殺他,而是意外的平靜下來。
“所有的有關小修的假消息,都是你放出來的吧?為了混淆我的視線。”
到了這個時候,戚肆遙也不隐藏,直接道:“是又如何,可惜到底沒派上用場。我千不該萬不該,被你的僞裝騙到,陪你演了這麽一出戲,直到最後關頭才察覺你的真面目。養魂?渡情劫??還不是想要借此擄走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被你害死過一次也就罷了,難道你還想讓他第二次灰飛煙滅不成?可你的算盤到底是落了空。你要殺要剮司聽尊便,但是,你絕對找不到他的!”
戚肆遙說完,就不再說話。本以為那人會暴跳如雷,卻不想他什麽都沒做。
“我不殺你,因你始終是小修最為疼愛的妖獸。可笑的是,你竟以為我會傷他?哈,哈哈……你們所有的人,都在阻我,天界、妖界、佛界,甚至是我手下的魔界。”
“但那又如何?我想要的,從來只有一個林修,此前連整個仙界都阻不了。你以為,你一個小小的妖王之子能有多大作為?還是說,你以為如果不是我的提示,你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麽?你知道嗎?從小修吃下你我交給你的那顆鲛人淚開始,他就永遠,都逃不開了。”
戚肆遙聞言突然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鲛人淚最多只能鎖魂,極易破解。何來你所謂的永遠之說?”
“一顆鲛人淚的确是只能鎖魂,但是,若是一鲛人為同一人流下的兩顆淚呢?”
有傳聞說,若是一對戀人能拿到一鲛人為同一人流下的兩滴淚,那麽這兩人将會恩愛十世。可那畢竟只是傳說,因為鲛人一生一般只會留下一滴淚。但是……
戚肆遙突然想到什麽,大聲道:“克裏斯汀和卡爾!”
“你還不算笨。”
舒九話音方落,他的額頭便顯現出一道瑰麗的藍色火焰花。戚肆遙見了猛的倒退兩步,喃喃道:“十世緣,你在主人身上種的,竟是十世緣。”
“是,撇去這一世不談,我與他還有九世要過,而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把這九世,換做永生永世。任你是九天上仙,西天如來,也破不開我與他的情緣!說來我還要謝謝你,”舒九笑道:“因為你的舉動,現如今,真正知曉他下落的,也只剩我一人了。”
“戚肆遙,奉勸你一句——下一次,看好你的對手是誰,再動手。”
舒九說完就離開了,獨留戚肆遙一人站在原地,他望着遠方喃喃自語:“戚肆遙,戚肆遙,我看你是逍遙太久,忘記了千年前的魔主九子,是怎樣的驚才絕豔了吧。主人,我已盡我所能,但終究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