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二十九，周堯公司放假。當晚盛明秋拉了個局，欲在除夕前聚一聚，但周堯沒去，在群裏發了個紅包讓他們好好玩，就回家收拾東西趕高鐵去了。

周堯是Z省人，大學在北方念的，畢業後才來的海城工作。海城離他家鄰南市其實不遠，高鐵兩三個小時夠個來回，只是周堯卻很少回家，平時節假日也是留在海城，要麽和盛明秋一起過，要麽在家裏躺一天，一年到頭也只過年回家一次，并且每每呆不了幾天。

周堯也不想這樣，只是前幾年發生的一件事，讓他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家又鬧了起來。周堯也試着和父母溝通過，可是老一輩的思想根深蒂固，并不是周堯動動嘴皮子就能變了的，加之周堯深知他改不了的，索性周堯就減少回家的次數，免得讓老人家心煩。

算下來周堯也有兩三年沒有好好的過年了。

可是一個星期前，周堯突然接到周母的電話，他本來以為是家裏出事了，然而周母跟他周旋了半天，才在挂電話前說了一句，“堯堯啊，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和你爸想你了。”

周堯眼眶瞬間就紅了，這也就是為什麽他急着回家收拾東西的原因了。

……

高鐵到鄰南北站時，正是下午四點四十。周堯提着行李箱，跟着人群往出站口走，出站口處圍着許多拉客的出租車司機，周堯提着行李箱繞開擁擠的人群，熟練的往公交車站臺走。

盡管從高中畢業後周堯很少再留在鄰南，可是從火車站到他家這條路卻是刻在了周堯記憶深處。公交車上人不多，周堯順利的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後拿出手機準備聽歌，卻沒想在這裏遇到了舊同學。

“周堯？”

周堯一愣，循着聲源望去，看見作為旁邊站着一個穿風衣的高個子男人。周堯放下手機，眯眼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人，才總算把他和記憶裏的面孔對上，“關呈？”

關呈笑了笑，自來熟的在周堯旁邊坐下，“好多年沒見到你了，”他撇了眼周堯旁邊的行李箱，問道，“這是剛從哪裏回來？”

“海城。”

“我是來這邊辦事的，”關呈說，“對了，班長拉了個聚會，但是先前一直沒聯系上你，本來還以為找不到人了，沒想卻被我遇上了。”

周堯跟着扯了下嘴角，沒解釋，而是順着關呈的話問了一句，“什麽時候？”

“初五，就在萬達廣場，地方都提前訂好了。”

“好。”

關呈是當初班上的體委，因為和做過周堯同桌，所以在班上算得上為數不多的能和他聊上天的人，可盡管是這樣，後面周堯換微信時也沒和他提起。

周堯在說了這話後就不再開口了，但是關呈想說的話顯然沒說話，一直在周堯旁邊不停的說畢業後發生的事，話多一如當年。周堯保持絕對的沉默，只在關呈問話上搭上一兩句話，表明他在聽，其餘時間周堯的視線則多停留在車窗外。

鄰南是一個讓周堯感情複雜的城市。他在喜歡這裏的同時，又極其厭惡這裏，畢竟在這座城市見證了他太多不好的事情。

公交車行駛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周堯掃了眼左側那條路，記憶裏裏成排的銀杏樹已經望不見，代之而存的是樟樹，哪怕已經是冬天，卻依然常綠。

臨下車前應關呈存了周堯的電話，說是到時好聯系，周堯笑了笑也存了關呈的電話，然後就帶着行李進了小區。

和想象中的不同，周堯進了家門後，周母并沒有上來噓寒問暖，周父則是坐在客廳看電視，稍微撇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周堯和雙親打了招呼，就自個兒将東西搬到了他的房間，然後一一把東西分類放好。

父母的反應在周堯的猜測之內，所以在收拾好東西後，周堯就出去進廚房幫周母打下手，周母對他笑了下，還是沒有多說話，周堯也不急，笑着幫他媽做事了。

這種詭異的沉默一直延續到晚飯後才被打破。周堯本來還要幫周母去洗碗的，只是剛起身就被他爸叫住，“周堯，你跟我過來。”

周堯下意識的看他媽，卻只見周母對他笑了，做口型讓他放寬心。周堯抿嘴，說好。

周堯跟周父進了書房。

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周堯畢業那年買的二手房，當年周父周母從周堯爺爺家出來時，什麽都沒得到，于是他們一家三口只得在市裏租了套房子，一邊幫周父去瘾一邊存錢。

書房不大，五排的書櫃上堆滿了書，另一邊則是一個辦公桌，上面放着一本打開的書，周堯匆匆瞥了眼就收回了視線，可是心裏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爸。”周堯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周父也沒說話，視線定在桌子上半打開的書。周堯不急，既然周父不說話，那他也就站在一邊等着。

房間一時安靜異常。

不知過了多久，周堯才聽到周父的聲音從一邊傳來，他說，“罷了，只要你覺得快樂，就比什麽都重要。小時候是我們虧欠你了。”

這算是...出櫃成功了吧。

周堯笑了，笑意直達眼底，只是對于周父的最後一句話，周堯還是沒有回答。

周父見周堯笑了，他也跟着樂了，換了個問題問，“上回那小孩兒怎麽樣了？”

周堯一怔，好半天才想起周父說的是誰，他搖了搖頭，道，“分手好久了。”

周父皺眉，對周堯對待感情的态度有些不滿，但到底是小一輩的事，他也沒多說，只是補充了一句，“對待感情要認真，說分手就分手算什麽事啊，以前還在我面前說喜歡他呢。”

“不合适就分了，”周堯解釋了一句，沒有細說這段感情的內情，做了一句保證，“你說的那些我都清楚，你兒子不胡來。”

周父還在笑，眼角處爬滿了皺紋，他拍了拍周堯肩膀，問他，“這次在家呆幾天？”

雖然前兩年氣周堯喜歡男人，一時火大和他斷了聯系，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說不想那是假的。如今周堯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家人也總算湊齊，加之年齡大了，周父自然想兒子在家多呆一會。

“初六就得回去了。”周堯知道周父心裏的想法，但這真沒辦法，國家法定假日直到初六，所以周堯就是有心也在家呆不了多久，“沒事，海城離這近，以後放假了就回來。”

周父拍了周堯一掌，像小時候那樣罵了他一句，“我和你媽不同意你就不回來了是嗎？”

周堯笑了，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書，知道那是跟同性戀有關的書籍，只是這次周堯還瞥到了一旁沒關的電腦，上面也是滿網頁的關于同性戀的帖子。

他側頭看周父，好看的眼睛裏噙着笑，他彎了彎嘴角說，“我知道你們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