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張導的話一出，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微妙的變化。
在導演面前或者工作人員面前試鏡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畢竟每個演員都是這麽過來的。
但是如果在自己競争對手面前試鏡的話，演員本身心理上便會産生一些壓力。
因為你演出來是個什麽效果，你的對手們便都一一看在了眼裏。同時，別人的發揮，也會對自己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
對于這樣的安排，張導确實是給大家出了一個難題。
而此時的張導仍舊笑呵呵的跟工作人員說着什麽，似乎覺得這樣的試鏡方式非常正常。
得知這個消息以後，第一位試鏡的那個新人，顯得更加緊張了。
但其實現在這個時候，最忌諱的就是因為其他因素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努力保持好一個好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也沒輪到自己，顧衍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反正自己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誰在一旁看，該怎麽發揮就怎麽發揮。
那些會因為各種理由而緊張的，那是因為他心裏沒有底。
第一個新人進去化妝了，張導坐在椅子上，調試着攝像機。
張導默不作聲的打量了幾個人一番，淡淡的笑了起來。
這樣的安排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考驗一下，這幾個人的心裏素質，以及前期的準備如何。
很快第一位新人化好妝出來了。
吳念閑本來就年輕，而且演得又是太子時期的戰歌，整個人的裝束看起來也都充滿了朝氣。
在鏡頭前站好，張導示意以後，他便立馬開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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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試鏡的時候，其餘四個人都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作為第一個試鏡的吳念閑，心裏壓力倒是很大。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三位前輩以及自己的校友，深呼吸一口氣，之後便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趕緊去回想那個場景。
吳念閑曾經在學校裏表現算是比較優異的，一場試鏡下來，發揮的也算穩當。
但是他的發揮也僅僅是比較穩當罷了，整體看起來一般，缺少驚豔感。
吳念閑的試鏡結束後，張導什麽都沒有說，立馬叫了另一個新人去試鏡。
演完之後的吳念閑看起來有些喪氣，大概是知道自己發揮的并不好……
很快，第二個新人的試鏡也結束了，他看起來吳念閑還要緊張，總是忍不住往顧衍他們這邊看過來。顯然受了很大的影響，一直進入不了狀态，表現的也不好。
而這樣的表現，結局肯定只有一個。
那便是被淘汰！
雖然兩個新人試鏡的時間不長，但是加上化妝用的時間，一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可張導仿佛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直接開始點第三個人。
張導的眼神緩緩從彥雨池身上移開，直接跳過了顧衍，再到佘響身上。
每個人都專注的看着張導，靜靜等待着下一個人的出場……
由于前面兩個人表現都不好，所以作為第三個出場的那個人，他的位置十分重要。
剩下的三個，演技明顯都在兩個新人之上。
所以第三個出場的那位，自然就沒有前面人造成的壓力，心裏也會輕松不少。
而且如果他演技夠好，那麽勢必會給後面兩位對手的産生巨大的心理壓力，說不定還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的發揮。
所以到底是誰第三個試鏡，對每一個人來說都非常重要。
在幾個人身上看來看去，最後張導的視線停留在顧衍身上。
顧衍迎着張導的視線，心裏猜測着，莫不是下一個便是自己？
雖然有些意外，但好在自己一直随時是入戲的狀态，這個時候出場倒也沒關系。
而顧衍一旁的彥雨池同樣也注意到了張導的視線。
他臉色沉了下來，在心裏默默冷笑一番。
果然顧衍這個開後門來的，導演都偏愛着。
這麽好的一個機會留給他，可惜垃圾不管什麽時候出場也一樣都是垃圾。
張導看了一會兒顧衍，終于舍得開口了。
“下一個……”
“彥雨池。”
說完他的視線快速從顧衍身上轉向彥雨池。
似乎剛剛大家都認定了試鏡的那個人是顧衍一般，張導突然點名彥雨池，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彥雨池張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随即他的心裏有些小激動起來。
所以說，張導的這個決定，其實心裏一直是偏向他的？
有了這個猜想的彥雨池忍不住看向顧衍，嘴角微微翹起，眼裏也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
顧衍，即便是你後臺再強大，沒演技，依舊一切都是空話！
導演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來誰好誰壞！
彥雨池快速掩飾住自己眼裏的興奮之色，埋頭便去了化妝間。
顧衍轉過頭來，依然面無表情。
雖然結果如此，但是顧衍也并不算太意外。
畢竟在這之前，自己的演技，在大家看來肯定是不如彥雨池的。
而張導又是個很注重口碑的人，因此心裏傾向于彥雨池，那麽其實也算正常。
“會不會壓力很大？”
突然，張導走到顧衍身邊，笑着問他。
顧衍有些意外，不過卻自然的搖了搖頭，“壓力當然會有，畢竟大家都很出色。不過也不會太大。适當的壓力才是自己前進的動力嘛。”
顧衍是笑着說出這番話的。
如果他對張導說沒有壓力，那麽會顯得自己太狂傲。但是說壓力太大，那又會讓他覺得這個演員心裏素質不行。
于是顧衍折中，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張導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就行，等會兒看你的。”
顧衍目送着張導離開，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所以說，下一個會是自己？
很快彥雨池換好妝出來了。
此時彥雨池帶了個頭套，穿着戲服，頭發淩亂，臉上還有血跡，整個人滄桑又狼狽。
彥雨池站到鏡頭前，看了看機位，往右走了兩步，讓自己完全出現在鏡頭前。
由于是試鏡，導演也沒有安排人員跟演員搭戲。道具也是很簡單的一張桌子和椅子。其餘的，便全部靠演員自由發揮。
這對演員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因為所有的場景，都必須靠自己去模拟然後演出來。所以這對演員基本功的要求就特別的高。
彥雨池要演的這一幕是戰歌落魄逃亡之時，得知他的父王母後以及其他兄弟全部已經慘死的消息時悲痛欲絕的一場。
這一場戲在劇中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成為了戰歌在經歷大悲之後，迅速成長起來的一個轉折點。
顧衍看劇本的時候就覺得這一幕非常重要，也是非常難演。
張導之前讓新人試鏡的場景都是比較簡單的，而讓彥雨池試鏡的場面卻是如此至關重要的一幕。
看來彥雨池在張導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低啊。
顧衍目不轉睛的看着彥雨池，等待着他的表現。
“什麽！”
突然，彥雨池睜大了眼睛驚呼出聲，不可置信的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
此時他的手死死的撐在桌子上，仿佛一放開，搖搖欲墜的身體便會倒下去。
踉跄後退撐桌子之類的動作，跟帶有強烈感情的臺詞比起來，都是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細節。
但是這些細節卻對整個人物此刻心理的刻畫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如果只有語言，沒有恰當的動作輔助，那麽這樣的演技，只剩下浮誇。
顧衍看了一眼張導，發現他此刻正全神貫注的看着鏡頭，不時還會滿意的點一點頭。
彥雨池果然是個經驗老道的演員，對小細節的處理很有自己的一套。而這一套就正好很合張導的心意。
彥雨池的表演還在繼續。
鏡頭裏的他搖了搖頭，雙眼無神的看着左下方，似乎在聽那人在說些什麽，似但乎又在走神。
時間一點點過去，彥雨池的表情也由之前的平靜，逐漸變得激烈起來。
雖然這一系列動作看的出來，彥雨池是在聽人說話。
但是由于沒有人跟他搭戲，完全不知道另一個人的臺詞，所以，觀衆只能通過彥雨池表情的變化來猜想此刻他們說的是什麽。
彥雨池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所以，他到底聽到了什麽？
突然，彥雨池睜開眼睛，身體根本站立不穩的往後仰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父王母後……他們……”
彥雨池仿佛沒有靈魂一般，呆呆的坐在原地……
随即，彥雨池似乎又聽到什麽一般，不可置信的猛烈搖頭，“不！不會的！怎麽會這樣！父王他說要回來接我的，怎麽可能！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彥雨池的雙眼通紅，淚水緩緩流了出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能讓一個三尺男兒哭出來，那麽到底是遇到了多麽悲痛的事情才會這樣啊。
經過前面的鋪墊，彥雨池積蓄已久的感情在瞬間爆發出來，直接進入一個高潮。
前面的冷靜與現在的瘋狂有了強烈的對比，彥雨池剛剛的演繹也充滿了沖突與矛盾。
而這些沖突和矛盾，便是電影所需要的！
這場戲，彥雨池并非完全按照劇本來，但是效果卻十分讓人震撼。
就連一旁旁邊看着的人，都有些驚訝于彥雨池驚人的爆發力以及掌控力。
顧衍旁邊的佘響看完以後神色複雜，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而之前的兩個小新人此刻眼神也是暗淡無光，因為在看了彥雨池的表現以後，他們知道自己肯定沒戲了。
張導做了個OK的手勢，示意彥雨池夠了。
雖然張導依舊沒有說話，但是從他臉上輕松的表情來看，彥雨池的表現他是很滿意的。
彥雨池站起身來，工作人員趕緊上前帶他去卸妝。
彥雨池剛剛用了自己特別引以為傲的一些技巧，對戰歌的演繹他也很滿意。
走到顧衍身邊，彥雨池瞥了他一眼，不再掩飾自己眼裏的得意與鄙視。
就算顧衍有演技，那麽在自己之後，肯定演繹的方式以及心理都會受到自己的影響。
所以，顧衍，這次你肯定完敗！
對于彥雨池的挑釁，顧衍只是微笑。
他承認彥雨池演技好，但是，勝負還未分，自己肯定不會洩氣。
彥雨池離開以後，張導的視線也變得頗有深意。
別人看不出來，但他卻能注意到，彥雨池和顧衍之間，關系十分微妙，而且……似乎火藥味還不輕？
張導不由自主的又将視線停留在了顧衍身上……
突然他笑了起來，朝顧衍說到，“顧衍，你也演剛剛這一幕吧。”
顧衍轉頭看向張導，平靜的點了點頭，“好。”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顧衍到化妝間去上裝。
而此刻正在卸妝的彥雨池看到顧衍後笑了起來，“下一個是你啊？”看到顧衍的妝和他一樣，還幸災樂禍到，“看來我們演的同一幕？”
“嗯。”正在化妝的顧衍不太方便說話，就簡單答了他。
彥雨池誤以為顧衍是因為被自己打擊到了心裏不高興，故意不搭理他，于是心情更好了。
心情大好的彥雨池擺出和藹前輩的模樣，站到顧衍旁邊，看着鏡子裏的他笑道，“這幕不難，對你來說應該沒問題。加油吧！期待你的發揮。”
說完彥雨池便高興的離開了。
張導故意讓顧衍在自己之後，本來對顧衍這樣的演技就是一個考驗，而且居然還讓他跟自己演同一幕。那不是赤裸裸的打擊他是什麽？
明眼人都知道，這樣的安排，大家絕對會進行更細致的比較。
要是前後差別太大，他們演技的高低，那就實在太明顯了。
顧衍啊顧衍，你看，連張導都不幫你呢。
顧衍沒有理會彥雨池，他閉上眼睛醞釀着自己的感情。
他在彥雨池之後演戲有一個劣勢，那就是他演過的東西，自己再按那個套路來演的話，勢必就缺乏了新意。就算是有同樣精湛的演技，觀衆看過第一個演員表演之後，第二位的表演，肯定反響就沒有之前那麽好。
所以，這其實還比較麻煩。
顧衍化妝的時候在腦海裏想了想該如何處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漆黑的眸子裏閃爍着光亮。
雖然彥雨池演的很好，但是，他卻有自己的辦法。
很快，顧衍走出來了。
但人們卻發現，從踏出化妝間那一刻開始，顧衍整個人的氣質便變得滄桑悲涼起來。
一般來說化妝出來後，演員即便是穿着戲服他還是演員本身，要到鏡頭前菜開始醞釀情緒。
而顧衍今天卻并沒有這樣，他從化妝間出來以後，便不再是潇灑的顧衍，而是落魄的戰歌！
在大家驚異的目光下，顧衍朝鏡頭前走去。
在之前其他人表演的時候，顧衍已經将鏡頭的位置記住了，他現在這個角度走過去，七步能入鏡，十步到中央。
幾秒鐘以後，出現在鏡頭前的顧衍有些焦慮。
旁邊的人驚訝，顧衍他居然直接便入戲了！
顧衍這次選擇的方式跟彥雨池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彥雨池的戰歌，更注重的是直接表現人物情感的沖突。
而顧衍的側重點卻是在人物感情變化的那個過程。
所以現在鏡頭前的顧衍，模樣雖然落魄，但他在原地來回踱步，坐立不安的樣子，隐隐中還帶了幾分浮躁之氣。
這樣的演繹其實更符合巨變前戰歌的性格。
此刻的戰歌還是個不成熟的太子，所以身上還有些稚氣和嬌氣，心裏還抱着一絲希望，因為他父王母後還在，壓力還沒有全部壓到他身上。
雖然顧衍的表情不多，但是卻将這樣一個形象表現了出來。
而這一細節上的處理，彥雨池的表演中完全忽略了。
一旁同樣研究過劇本的佘響之前并不太看好顧衍，可是現在在顧衍幾個動作之後，不禁也集中了精神，注視着顧衍的一舉一動。
突然，顧衍眼裏閃爍着期待的光芒。他快速向前走了兩步，拉着面前“人”的兩只手，着急的問道，“父王他們怎麽樣了？”
其實鏡頭裏只有顧衍一個人，但是他表演出來的一系列動作，比如彎腰的弧度，雙手的高度，手虛握的尺度等等，仿佛他真的扶着一個人一般。
顧衍神情很專注，眼神裏帶着幾分期盼，看着那個“人”問道，“怎麽樣？有消息了嗎？”
一段留白過後，顧衍的雙手突然無力的下垂……
一瞬間，眼裏那抹希望的神情全部消失殆盡……
剛剛還滿懷希望的小王子，現在到底怎麽了？？
很快，顧衍給了答案。
“什麽……”顧衍喃喃自語般的搖了搖頭，此時，眼神完全沒有焦距。
随即他絕望的笑起來，自欺欺人道，“不可能，不可能的……父王……母後他們……不可能！”
顧衍雙眼有些泛紅，搖着頭一直往後退，“你們騙我，父王不會離開我的！不可能！”
至始至終，顧衍的語氣沒有很強烈，但是裏面悲劇的色彩卻并不比彥雨池強烈的嘶吼少一分。
一個不留神，顧衍撞到了身後的桌子，身體像是早就不堪重負一般，直接摔到在地上。
顧衍沒有急着爬起來，而是低着頭，沉默着沒有說話，漆黑的眸子現在也變得暗淡無光……
緩緩地……
緩緩地……
仿佛做了強烈的心裏鬥争一般。
他擡起頭來，看向了鏡頭。
這時，張導似乎發現了什麽一般，趕緊将鏡頭拉近，給了顧衍的眼神一個特寫。
鏡頭裏，顧衍面容悲怆，眼睛發紅。
最重要的是，顧衍的雙眼，隐隐閃着淚光……他想流淚，但是卻又強忍着。
因為他父王告訴他，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他記着父王的話，所以他不會哭！
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相信這一切！
他知道他的父王母後絕對沒有離開！
所以，再痛，他也不能哭！
鏡頭裏的顧衍沒有真的哭出來，甚至沒有用哭腔輔助。
但是渾身每一個地方都顯示出了他此刻的悲傷，以及，失去親人後的孤寂！
更重要的是，顧衍将戰歌此時複雜的心情演出來了！
不用語言表達，只是用眼神的動作！
什麽才是演技！
肢體表情會說話。能夠精準傳達角色當時的心境。
這，才是演技！
鏡頭逐漸拉遠，顧衍的面容也漸漸模糊……
這一幕結束了。
但是片場卻意外的安靜。
此刻，大家的視線都還集中在顧衍的身上，轉移不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