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4——

一晃一個月即将過去, 秋收漸漸接近尾聲。

地裏大片大片青裏泛黃的苞谷杆徹底變黃變枯，一片片被放倒。

看着一趟趟運進糧倉的糧食，村民臉上個個洋溢着笑容。

最後的收尾了，也許是想着馬上就要分糧了, 大家幹活的勁頭足得, 文叔的大喇叭都用不上了。

許薇薇又當回計分員, 可能是隔了好久沒見, 她現在偶爾再看到夏曉雅和許娟, 心裏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

這天下工，宋小蘭特意等在她回家的路上，遠遠的又沖她招手。

人剛走近就嘿嘿笑着跟她打探, “薇薇, 你跟我堂哥和好了沒啊？嗯？天天待在一起的感覺怎麽樣？你以前不是最……”

許薇薇腳步一轉, 扭頭就走, 話都不想聽她說完。

什麽和不和好，她不知道, 沒感覺。

“哎哎，我有事找你呢，別跑啊,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 知道你臉皮薄。”宋小蘭忙拉住她。

但依她看，估摸着是又好了，但也不知道許薇薇在別扭個什麽勁, 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

“晚上村頭放電影, 你來不來？”

村裏有戶人家連生四個女兒，夫妻倆年紀都四十多了了，今年終于拼着命生出了兒子, 那家人一高興，出錢請了人來放場電影。

村裏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恭喜他終于償了心願，得了大胖兒子，但對許薇薇和宋小蘭這樣年輕姑娘來說，卻不怎麽認同。

尤其那婦女懷着孕時沒少說要把幾個女兒多留在家裏幾年，好幫襯着等兒子長大。

她大女兒今年都二十五歲了，硬生生因為這個拖成了別人嘴裏的老姑娘，一個年輕女孩，成天家裏地裏的幹活，比人家同齡嫁人生過孩子的年輕媳婦都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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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們家裏的事不好歸不好，村裏也有人看不慣，但村裏難得有人來放電影，今晚上下工不少人也都在談論着電影的事。

許薇薇今天也不算累，就答應了，又跟她約好等吃過飯倆人再一起去。

這年頭農村又沒什麽娛樂，一個村子放電影，附近十裏八村的有人知道消息也都結伴來湊個熱鬧。

也正好是秋收快落了尾聲，才有閑工夫。

許薇薇家離村頭挺近的，想着跟宋小蘭約定好了吃飯時還特地加快不少，沒想到兩人過來時前面早都已經坐滿了搬着小凳子的人。

“哎呀，早知道今晚就不吃飯了先過來占位置了。”宋小蘭在旁邊暗惱着，踮起腳往前看有沒有熟人在前面的。

四周天色漸漸暗下來，電影還沒開始，兩人沒搶到前面，就找了個距離遠點高點視野還不錯的地方等着。

人越聚越多，慢慢有些人兜着花生瓜子在周圍轉，賣的便宜，一毛兩毛的也沒人管。

宋小蘭視線到處亂轉，忽而眼前一亮，沖不遠處招了招手，不等許薇薇看過去，她忙道:“薇薇我看到前面有熟人了，我過去找她啊。”

許薇薇拉了她一把，想讓她別走，不然把她也帶過去，附近雖然人多，但她們找的這地空蕩蕩的，天一黑，她後背直發涼。

誰知宋小蘭動作這麽快，幾步就鑽進了人群裏，她想找都找不到了。

宋小蘭躲在一個大娘背後，沖她堂哥小小揮手，又指指許薇薇的方向，這才深藏功與名的跑了。

宋青遠今天本來沒打算來的，但在二叔家吃飯時，宋小蘭主動過來說，她幫忙約許薇薇出來了，一副為他終身大事着想的模樣，他便也沒拒絕。

他視力不錯，看到許薇薇從宋小蘭走了，就開始着急張望找人，知道她有怕黑的毛病，宋青遠加快腳步正要過去，卻見有人先他一步湊到了她旁邊。

許薇薇正想着要不她幹脆回家算了，反正這放電影放的都是以前看過的老片，她自己一個人站這心裏發慌。

這宋小蘭也真是的，明明就是她把自己喊出來的，現在又丢她一個人。

“許同志，你一個人嗎？”

何文成從剛來的時候就注意到她了，今天村裏放電影，離村頭很近的知青們也來了不少。

知青下鄉後，甭管之前在城裏的生活怎麽樣，來到鄉下都變得枯燥乏味了，難得有個熱鬧，他們當然不會錯過。

他原本是被同屋的人拉過來的，只是在看到許薇薇的那一刻，無聊的心思就立馬沒了。

後面又見跟她一起的朋友離開，何文成心裏一動，也許是天黑了他膽子大不少，鼓起勇氣就走到了她旁邊。

“今天聽說是放紅霞，許同志之前看過嗎？”

有人過來，許薇薇定下來不少，但他們孤男寡女的，站一起也不好，今天這環境，有不少村裏已經定了親的男男女女帶着對象一起，萬一被誰看見他們一起怕會誤會。

許薇薇正要跟他說自己要走了，剛張了張嘴，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面攬住，吓的她一激靈，猛的轉頭想退。

宋青遠扣住她的手一緊，先低頭輕聲跟她說，“是我，別怕。”又擡頭看向對面愣住的何文成淡聲道:“這位同志，可以麻煩你去別的地方嗎？”

何文成臉色十分難看，但四周環境昏暗，誰也看不出來，許薇薇只聽着他有些僵的聲音道:“嗯，抱歉，打擾了。”轉身就走。

宋青遠看了他一瞬，轉頭收回手，不妨許薇薇又主動抱住了他剛放下的胳膊。

“你怎麽也來了？”許薇薇心底松口氣，不得不說，有宋青遠在，她心裏的怕就去了不少。

抱他胳膊完全是下意識的，以前他們兩個一起看電影時都是這樣的。

宋青遠低低“嗯”一聲，也不提醒她，就任由她越抱越緊。

前頭放映員接好了設備，打着手電筒放下幕布，灰白的電影開始放映，人群中漸漸安靜了下來，大家夥都安靜的聽着放映機裏傳出的聲音。

許薇薇仰頭看向宋青遠，借着一點昏暗的光看見了他上揚的唇角，心跳突然就砰砰的加快不少。

他好像察覺了自己的偷看，微側頭看回來，許薇薇心裏一緊張，趕緊低下了頭，這才終于注意到自己把人家胳膊抱的緊緊的。

她下意識的想松手，剛一想動又想到什麽就頓住了。

宋青遠微微壓低腦袋湊近問，“怎麽了嗎？”

許薇薇抵着他胳膊搖頭，剛才想放開的手默默又收緊幾分。

埋起來的臉蛋漸漸染了粉，許薇薇默默想，她為什麽要松開，宋青遠本來，就是她未婚夫啊。

這麽一想，許薇薇也不害羞了，正大光明的擡頭看前面，一本正經道:“沒事，電影開始了。”

宋青遠輕輕晃了下胳膊，許薇薇跟沒感覺到一樣，又纏緊了一點。

餘光裏，他看着身旁人故作矜持鎮定的模樣，心終于徹底一松。

他的薇薇，終于又回來了。

月上柳梢，有人悄悄移了心思，黑白幕布裏放的電影是什麽，放到了哪兒，她半點也沒注意，明明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正認真看着呢。

許薇薇指尖動了動，立馬被人握的更緊，熟悉的溫熱觸感包裹着她的手，趁人不注意，她偷偷翹起了一邊唇角。

……

夏曉雅就那麽直勾勾的看着，看着光影一明一暗中相互靠的很近的兩人，半晌，咬着唇提前回了知青宿舍。

知青宿舍這邊大部分人都去湊熱鬧了，一排幾個房間都暗着，唯有男知青宿舍那邊一間亮着光。

夏曉雅恍恍惚惚的回來，忘了房門被鎖，而鑰匙在同屋室友拿着。

但她現在完全想不起來門的事，滿腦子都是剛才看到的情景，她看不下去，看得越來越難過，再也待不下去逃了回來。

因為在那裏，她總是忍不住去看那人，然而越看她越難過，只是為難自己罷了。

夏曉雅十分郁悶，這個男主什麽都好，就是被那個女主迷住了，看不清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根本配不上他。

她一路想想東想西的回到知青宿舍，越想越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她相信自己穿進書裏就是來幫助宋青遠的，她要揭穿許薇薇的真面目，讓他看清楚，  她那樣的人不值得他愛。

但越想，夏曉雅就越心塞難過，因為前幾次不論她試圖接近那兩人中的誰都失敗了。

正當她一籌莫展時，擡頭看見對面男知青宿舍的光，忽然讓她眼前一亮。

……

何文成眼底微暗，宋青遠的突然出現讓他心底的竊喜瞬間消失，他沒有立場留下，只能遺憾後退。

他本身就對電影沒興趣，回到友人身邊就說了聲要回去看書，早早走人。

但是現在，他坐在桌前卻壓根看不進一個字。

何文成視線的落點漸虛，他又想起第一次遇見許薇薇的時候。

當時是他剛下鄉的第三天，那時村裏對待知青還算不錯，給他安排了比較輕松的活計，他跟着一群婦女後面除草。

當時的他覺得很羞躁，他一個大男人，跟女人幹一樣的活，多丢臉啊。

但就這點活他還幹不好，何文成也沒臉去麻煩別人幫他換個活。

就這麽一天天熬着，某一天，他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推着一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下地幹活，那姑娘長得很漂亮，比他見過的城裏女孩都漂亮，那姑娘，就是許薇薇。

他一開始确實是驚豔的，但也沒多想，被迫下鄉前途渺茫，他哪有心思去想別的。

但他依舊被安排跟着那群婦女一起除草，他們離得不遠，整天聽那個中年婦女喊她薇薇，薇薇，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後來知道的更多，原來那個中年婦女是她娘，她在縣城上高中，放假在家待着沒事被趕來上工。

她顯然也是被家裏嬌慣着長大的，跟有些女知青比，不遑多讓，她娘拉着她來幹活，卻總是拿她沒辦法，好點的幹到一半才跑，實在受不了時直接扔了鋤頭撒嬌，反正就是不樂意頂着大太陽幹活。

何文成對她的關注不知不覺就多了，覺得她不像是鄉下姑娘，那些女孩看見他會臉紅，她卻多一眼都沒看過他，何文成敢肯定，當時她肯定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後來才知道，人家是早就有了更好的，自然不稀罕看他，可惜，那時他知道晚了，已經……

何文成回憶到一半，忽然被人喊了聲打斷，他皺眉往門口看去。

還沒到睡覺的時候，宿舍門沒關，何文成扭頭，看見一個眼熟的人。

他心情不佳不是很想搭理，但還是禮貌的起身走了過去，“夏知青，你過來有什麽事？”

夏曉雅一手不自覺的背到身後，隔着門框沒進去，低聲細語道:“何知青，麻煩你可以出來下嗎？我不能老是站在男生宿舍門口。”

何文成嘴角抽了下，村裏傳的那些話他有所耳聞，某次也親眼見了，對她這話不置可否，但他也不想堵着門口說話，索性越過她先一步站到院子裏。

“你現在可以說了。”

知青宿舍的人都去看電影去了，他和夏曉雅也沒什麽好被人看到的，簡直多此一舉。

何文成淡淡想着，不知道她能跟自己有什麽話說。

但下一瞬，聽到夏曉雅說出的話，他陡然沉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