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田也并不是非要知道蔣忻幾個人姓甚名誰,他最主要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蔣衛國的身上。
老田見蔣衛國專注的看着展臺上的玉觀音,殷勤的介紹道:“這是清末玉雕大師的精心之作,正宗的新疆和田玉籽料。跟那白玉獸面壺一樣都是我家裏邊祖上流傳下來的好東西,因為最近做生意周轉不靈,所以才拿到這交流會上碰碰運氣。”
蔣衛國垂着眼睛看着玉觀音,聞言沒有說話,連眼皮也沒有擡一下。
鄒衡新好奇的上前一步,也彎腰看着這尊白玉觀音。
只見這玉觀音成半結跏跌坐狀,束高髻,雙耳垂肩,面目慈善,目如翠黛,雙目微啓,栅桃唇。玉觀音神态自如,衣衫飄逸。足前置淨水瓶,右手托着靈芝如意,左手聚在胸前,掌心向外,五指舒展,施無畏印。
這件玉雕,層次分明,細膩,是一件雕工非常生動的作品。
“看起來不錯啊。”鄒衡新不禁發出贊嘆來。
老田笑咧了嘴,說道:“這白玉如意觀音像高14厘米,厚8厘米,光這塊材料就得3、4百萬呢。”
鄒衡新驚吓的瞪大了眼睛:“這麽貴?!”
老田頓時不樂意了,說道:“這怎麽還能說貴呢,現在和田玉籽料的價格可是節節攀升,光是一塊7、8公斤的原料,就得8、9百萬!這塊從料子價格就不下300萬,再加上是清末玉雕大師的得意之作,怎麽也得1000萬。”
鄒衡新一聽這個價格,頓時就挺直了身體,臉上的神色也淡了下來:“呵呵,這個價格,聽着我就覺得頭暈。”
徐久照往前走一步,扶住鄒衡新的胳膊,說道:“老師,要不然我扶着你去透透氣?”
鄒衡新搖頭說道:“沒事。”
老田瞥了這故作姿态的老頭一眼,轉眼看着一直沉默不語的蔣衛國,低聲說道:“蔣老,咱們也是老交情了,這尊白玉如意觀音像我作價880萬勻給您怎麽樣?”
蔣衛國這才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依然是很肅然的樣子。
從他的表情上實在是看不出什麽,老田心裏忐忑的看着蔣衛國。蔣衛國搖了搖頭說道:“這件東西我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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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的潛意思連徐久照都明白了,這意思就是說東西不對。
老田的臉色頓時就一變,他強笑着,低聲說道:“您這說的什麽話,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和田玉籽料。大師手筆,童叟無欺。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找鑒定機構去開鑒定書!”
蔣衛國眉心一蹙,一個深刻的川字紋就出現了,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的嚴厲:“料子确實是和田玉籽料,玉雕确實出自大師的手筆,只不過東西的年代是什麽時候……這不用我在這裏細說吧?”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除非是有仇怨或者是愣頭青,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古玩的不對的地方大聲嚷嚷出來,那樣不只是撈不着好,還會把賣方給得罪死,市場上的同行再跟這種人做生意,心裏邊不可能沒有芥蒂。
一直站在後邊的老馬一伸手就把老田給拉到了一邊,他笑着說道:“您老德高望重,大人大量。我們也知道博古軒家大業大的,看不上我們這小玩意。您再看看,再看看。”
蔣衛國眉頭松開,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孫子,然後對老馬和還不太甘心的老田說道:“東西還是不錯的,升值的潛力也不小,這邊眼光毒辣的不在少數,你們也見好就收吧。”
老馬松口氣,底下腰對着蔣衛國道謝:“蔣老的氣度真是讓人佩服,受教了。”
蔣衛國微微一颔首,轉身離開了展臺跟前,回到剛才的位置,繼續逛了起來。
蔣忻抿着嘴角,輕笑的低聲說:“這倆真不知道是膽子大,還是傻。”
蔣衛國嘴角翹了一下,聲音不大的說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倆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混這邊地界的。”
要不然也不會一上來就問候他這幾年身體好不好了,在這邊混的古玩界的人,誰不知道他們家出的糟心事,蔣衛國可是結結實實的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
鄒衡新碰碰蔣衛國,說道:“怎麽回事?”
蔣衛國說道:“那姓田者之前開價應該吓走了不少人,這才看見我就直接拉過去。只不過當時他進了博古軒應該也是運氣,對我并不是怎麽了解。”
蔣衛國善古玩鑒定,但是專精還是在雜項跟玉器上,蔣忻的那點本事,都是從他身上學來的。老田跟老馬要是知道這位的長項就是玉器,就不會上他跟前班門弄斧了。
蔣忻開口說道:“那姓田的張嘴就1000萬,這個價格一出,肯定吓跑一大片。”
蔣衛國說道:“如果東西真的是清代的,880萬也不是不值。只不過東西是新的,也确實出自大師之手。可惜了。”
鄒衡新奇怪的看他:“什麽可惜了?”
蔣忻說道:“人為做舊的痕跡,讓這件玉觀音的價格打了一個折扣。”
蔣衛國要不是為了給蔣忻結個善緣,也不會最後說那麽一句了。這倆人有些門路,之前的白玉獸面壺就是好東西,今日留下一點情面,日後說不定就會有意外的收獲。
交流會的展品大部分都是要出售的,所以談好了買家之後,就會在展品的前邊豎起一個小牌子,就代表這展品已經屬于新買家了。其他人只能看看,或者是再去找新買家去談。
不過這會兒交流會剛剛開始,還是看的人多,下手的人少。來的都是收藏圈子裏邊的人,這些人當中真正能夠一擲千金的畢竟是少數,所以也格外的謹慎一些。
在這種收藏家的交流會上撿漏的機會不多,大部分藏品都被收藏者摸的很清楚,所以像是博古軒這種古玩商買來如果沒有利潤可圖,還不如不買。
蔣衛國在一個無人問津的展臺前站定,彎腰低頭看着展臺上的三件展品。
這是一件折扇,還有一張老戲單,另外一個則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坐在展臺後邊三十多歲的男子正坐在那裏玩手機,見有人看展品就收起了手機站了起來。
收藏家交流會上的展品,不只是有古玩,也還有現玩。古玩是指古代的收藏玩物,顧名思義,現玩就是指十九世紀中葉之後開始出現的新型收藏種類。
現玩的種類包羅萬象,幾乎所有出現的新型事物都可以作為收藏品來進行收藏和交易。舉例來說:郵票、煙标、火花、稅票、糖紙、小人書……等等。只要自己喜歡,任何一種物品都可以成為收藏品,成為現玩的一個分支。
眼前這個男子跟前擺放的展品,除了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那個黑乎乎的東西之外,折扇算是古玩,那張老戲票就是現玩了。
那三十多歲的男子就站在那裏,也不上來招呼。畢竟不是專業擺攤練攤的,展會上招呼人還是有些腼腆不好意思。
蔣忻主動說道:“這些都是你的收藏品嗎?”
那男子搖頭說道:“不,不是我的,是我父親的。我父親不在了,這些東西留在我手上我也保存不好,甚至我妻子還嫌棄占地方。所以我就想來把他交流出去,也好給這些東西找一個好的歸宿。”
男子也只知道這些是父親生前珍惜的收藏着的東西,他自己覺得沒什麽價值,當垃圾丢掉可惜。專門去古玩街也賣不上什麽高價,還不如在這個交流會上找個合适的價格就賣掉。
蔣衛國心中暗自嘆息一聲,老一輩的收藏家去世,子女很少有能繼承遺志繼續傳承下去,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賣掉套現。
玩收藏的人,并不是人人都能夠得到家裏人的支持,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吃藥了,傾家蕩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鄒衡新湊過來看稀罕一樣的看着那張老戲票:“嚯,還是《明末遺恨》的戲單吶。”
《明末遺恨》是京劇經典的節目,演繹的是明末時闖王李自成揭竿而起,直至崇祯皇帝煤山自缢的故事。
鄒衡新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歡聽個戲,沒事自娛自樂的哼哼兩句。看到這張老戲單,鄒衡新一下子就心動了。
鄒衡新擡頭看着那男子說道:“我能看看嘛?”
男子說道:“您看吧。”
蔣衛國眉毛蹙了一下随後就松開了,老友這般見獵心喜的樣子,可是大忌。在逛古玩市場的時候,看見自己喜歡的東西,千萬不要表露出來。一旦讓賣家知道你很中意這件東西,就等着挨宰吧。
不過鄒衡新并不是圈子裏的人,對面的男子也算不上正經賣家,這倆人倒是正正好。
蔣忻掏出一副白手套,徐久照接過去遞給老師,鄒衡新這才從老戲單上挪開目光。
鄒衡新戴上白手套,輕輕的把這張老戲單擺放在合适的距離仔細的看。
戲單是紙質的,橫向鉛字印刷。正面是劇團的演員表和劇情簡介,以及14幕每一幕的名稱也都列在下邊,背面則是黃金大戲院的廣告。戲單上還有演出時間表、主演名單、新戲預告等內容。
“哎呀,周信芳可是南派京劇的重要代表,以前曾經擔任過中國戲曲研究學院的院長。這居然是他擔任主演的戲單,很有紀念意義。”鄒衡新啧啧的說道,他擡眼,對着那三十來歲的男子說道:“後生,你這個多少錢賣?要是不貴,老頭子我就要了。”
蔣忻簡直哭笑不得,聽着話說得就知道這人不是混圈的,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
鄒衡新都七十多了,叫一句後生,那青年只能應着:“哎,大爺,這東西不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價,您能出多少錢?”
鄒衡新有點苦惱,問題是他也不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
他求助的看着蔣衛國,蔣衛國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我知道了。”然後他對那年輕人說道:“先不忙,別的東西我都還沒看呢。”
說罷,他從衣兜裏掏出白手套戴上,拿起那把折扇看了起來。
徐久照驚奇的眨眨眼,怪不得蔣忻身上帶手套,原來是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