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了酒店房間，怕顧時楓看出來，韓季忍着下半身的酸痛，想盡可能跟上他的腳步。

可不知道為什麽，顧時楓卻像是刻意照顧他似的，走得很慢。

韓季也懶得糾結他究竟有沒有看出來了，兩人一步三晃走到了電梯間。

等電梯時候，韓季才瞥到顧時楓手裏還提了個小塑料袋。

韓季伸手一指，問得随意，“你還買了什麽？”

顧時楓順着韓季手指的往下看，看見自己手裏提的東西就是一頓，他手腕一轉，竟下意識往背後藏。

韓季原本只是随口一問，可見顧時楓這個反應，倒是真來了些興趣，他唇角勾了勾，不着調地笑，“藏什麽？你該不會又買了套子...”

“不是！”顧時楓耳尖騰地紅了，急匆匆打斷韓季的話。

大概是太急了，他一下沒控制住音量，這聲“不是”格外洪亮，甚至在這空蕩的走廊裏都有了些微回音。

韓季忍不住笑出了聲，“時楓，需不需要我給你買個喇叭？”

“沒...”顧時楓低下頭，不再看韓季了，又過了兩秒，他才像是破罐破摔一般，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韓季，低聲道，“哥，是我給你買的藥。”

韓季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藥，直到接過來看了一眼，就禁不住愣了愣。

把藥膏從小塑料袋裏取出來，随手裝進口袋，韓季才擡眼看顧時楓，輕聲問他，“我不是說了不疼了嗎，你怎麽還買藥？”

“我...我看百度上說的，”顧時楓依然垂着腦袋，後頸都是紅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我第一次，沒經驗，怕你生病。”

韓季心裏有些暖，又更想逗他了，“那你之前在房間裏怎麽不給我？怕我讓你當場給我塗？”

顧時楓攥着手指，點了點頭。

韓季忍着笑意，又問，“這麽不樂意給我上藥？”

“不是！”顧時楓立刻否認，他忍不住擡頭，與韓季對視了一眼，可又飛快偏開了目光。

韓季越發覺得有趣，繼續追問道，“不是不樂意，那到底為什麽早不給我？”

這下顧時楓不答話了。

韓季又有些後悔，是不是逗人逗得有點過了。

正巧“嘀”的一聲響，電梯門開了，韓季擡腳邁進去的前一秒，餘光瞥到了顧時楓短促滑動的喉結，聽見他悶悶答了一句，“哥，我是怕，是怕給你上藥的時候，我自己會忍不住。”

忍不住什麽，那自然不言而喻了。

這一發球來得太直，韓季呼吸猛地一滞，頭一回生出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無奈。

進到電梯裏，正對的就是一面被擦得透亮的鏡子。

韓季擡眼照了照，他現在的狀态看起來比剛起那陣已經好了很多，只是他T恤領口太大，牛仔褲的破洞太多，褲腰也太低太松垮，于是依然有不少草莓印，肆無忌憚暴-露在外。

他只顧着看自己，沒注意到身邊，稍錯後半步站着的顧時楓，眼底一瞬間劃過的濃稠欲-望。

不過真的只有一瞬，等韓季擡眼從鏡中與他對視的時候，顧時楓的神情早已恢複如常。

韓季是真的不知羞，對着這一身紅痕，也沒有絲毫要遮掩的意思，反而挑眉沖顧時楓笑了笑，“好看嗎？你的傑作。”

小男生也是真的不經逗，顧時楓肩膀一繃，幾乎是瞬間，氣息就急促了起來，他偏開頭做了兩下深呼吸，才啞着嗓音答，“很好看。”

正上方的紅色數字不斷往下跳，轉眼就要到了一樓，在電梯開門前的那一秒，顧時楓忽然伸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韓季的松垮褲腰，給他往上拽了拽。

韓季沒阻止他的動作，唇角依然還挑着，明知故問，“做什麽？”

顧時楓手指顫了顫，指尖劃過韓季側腰的一處紅痕，就跟被燙到了似的，倏然收了回去，還下意識撚了兩下，才回答，“幫你...幫你遮着點，被別人看到了不太好。”

韓季沒接這話，直到電梯門打開，兩人到前臺利落辦了退房，走出酒店的時候，他才忽然轉頭，看着顧時楓的眼睛，“時楓，是被別人看到了不好，還是，你不想讓別人看到？”

這話出口，韓季就又一次後悔了。

他也不知道對上顧時楓，怎麽自己就總是沖動，總是控制不住想招他想逗他。

這種調情的話，韓季很會說，張口就能來，可他以前對待別的情人，也是真的很少說。

倒也不是顧忌什麽，只是單純覺得沒意思而已。

跟顧時楓說，倒是很有意思，可顧時楓，不是他的情人，更不是他的戀人。

韓季擡手捏了兩下眉心，正要開口補救一句，就聽到了顧時楓的回答，依然是他慣有的一本正經與直白，“哥，我不想讓別人看到。”

韓季清楚感覺到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這酒店離韓季的店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鐘，他以前常來，早已不需要分出注意力記路。

身體随着本能走，腦袋卻一直在放空。

兩個人一路都沒說話，一直到已經能看見店牌了，過馬路等紅綠燈的時候，韓季才又擡手按了按眉心，斟酌開口，“時楓，有個事情得跟你說清楚。”

他想了一路，覺得還是得講明白。

因為顧時楓，跟他以前認識的那些各取所需的人都不一樣。

可還沒等他說出後面的話，顧時楓就先開了口，他語氣有些急，甚至帶上了兩分哀求的味道，“哥，昨晚是我錯了，你能再給我次機會嗎，別辭掉我。”

這下換韓季愣了，要不是秦野發給他的視頻還在手機裏存着，韓季真要覺得昨晚他才是被禍害的那一個了。

見他沉默，顧時楓更急了，語速都快了不少，“哥，我只是，只是想給你做咖啡，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就算你不給我工資都行！哥，你別趕我走，行嗎？”

韓季吸了口氣。

半晌，他扯了扯唇角，輕聲喃喃了一句，“弟弟，你這樣是真的有點犯規。”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顧時楓好像沒太聽得清，有些茫然道，“犯規？什麽犯規？我知道我犯規了，哥你可以罰我，扣我工資，只要不趕我走，怎麽罰我都行。”

韓季壓着心口多年沒有過的悸動，咽下了一句到嘴邊的不正經調笑，努力繃着臉，冷靜道，“沒有，你沒錯，昨晚該我道歉，該我補償你。”

一想到顧時楓昨晚竟然是第一次，韓季這負罪感就沖到了頭頂。

幹幹淨淨前途無量的優等生，把第一次獻給自己這種人，韓季都替他不值。

綠燈亮起來，韓季沒再看顧時楓，先一步過馬路，繼續道，“你想要什麽補償，我能給的，都會盡量滿足你。”

可韓季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顧時楓回應。

一直到過了馬路，顧時楓才突然開口，卻是答非所問，“哥，你...都記起來了？”

韓季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默了默，還是選擇說了實話，“沒有，秦野給我發了視頻。”

顧時楓眼底黯淡了一瞬，又很快問道，“那...真的什麽補償都可以嗎？”

韓季爽快點頭，“力所能及的都行。”

這話出口，韓季忽然很怕顧時楓跟他提一句，想要和他談戀愛之類的，那是真的要他命。

于是，趕在顧時楓張口前，他又随口提議道，“駕照考了嗎？送你輛跑車？”

“我不要車，”顧時楓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頓了頓，他才看着韓季，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哥，我想要你二十四小時，行嗎？”

韓季很快明白過來了顧時楓的意思，無非是少年人喜歡的游戲，什麽一日情侶那樣的，但他并沒戳破，反而裝傻道，“從昨天早上七點半開始，到現在已經下午一點半了，這都三十個小時了，我們不都一直在一起嗎？”

“這不一樣，”顧時楓抿了抿唇，神情中透出兩分獨屬于少年人的固執，“哥，我想要你的二十四小時，是只跟我一起，只有我。”

韓季一哂，有些無奈道，“你确定就要這個？”

顧時楓毫不猶豫點了頭。

韓季笑了，他不是愛糾結的人，車他想送随時都能送，只要不是真的談戀愛，偶爾一天什麽的，他不介意哄一哄小男生開心。

“好啊，等下發你我家地址，明早過來接我。”

已經走到了店門口，韓季手搭上門柄的一瞬，又聽見顧時楓問，“那哥，你不會趕我走了？”

韓季失笑，他偏頭看了顧時楓一眼，語氣裏添了兩分無奈，“弟弟，我一直就沒想趕你走，能放心了嗎？”

顧時楓眼睛倏地亮起來，重重點了點頭，“哥，你真好！”

渣0本0韓大少爺，猝不及防被發了張好人卡，新鮮了兩秒，才擡手推開了門。

一進到店裏，還沒走到吧臺，秦野就跌跌撞撞撲了過來，“韓季，你他二大爺的還知道回來！”

那模樣活脫脫一個等晚歸丈夫的怨婦...

韓季被撲得一愣，下意識想把人推開，“你又犯什麽...”

“神經”兩個字沒出口，韓季頓住，他後知後覺聞到了秦野身上濃到不行的酒味。

昨晚才醉過，韓季自己衣服上的味道也沒多好聞，現在猝不及防又聞到這麽重的酒味，更是忍不住生理性反胃。

他擡起胳膊肘稍稍和秦野隔開了些距離，偏頭呼吸了兩下新鮮空氣，才皺眉道，“你什麽情況？昨晚才喝過，這怎麽大下午就又喝上了？”

韓季跟秦野都愛酒，但也鮮少會大白天喝酒。

這個時間店裏有不少顧客，吧臺的服務員小姑娘求助地看着韓季。

韓季也不想影響自己生意，側頭和顧時楓交代了兩句，就半扶半拽着把秦野帶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秦野走路都在晃，嘴上罵起人來倒是依然出奇的利索，“我去他大爺的錢逸，敢跟老娘玩腳踏兩條船，他腿他媽的夠長嗎！也不怕扯着蛋掉水裏了！”

秦野其實從外表上看，是很标準甚至很有男子氣概的酷哥，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他是個0，因此這樣自稱“老娘”罵人的時候，這怪異的反差感讓韓季次次都接受無能。

不過現在，韓季卻顧不得那麽多了。

因為秦野罵的人——錢逸，不是別人，正是給秦野送了耳環，今早還被秦野叫寶貝的人。

“虧老娘還一直心心念念要找他送的狗屁耳環！”秦野癱坐在沙發上繼續罵，“韓季你知道嗎？那個耳環，竟然是別人送給他的七夕禮物！”

韓季大概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可還是有些疑問，“那你是怎麽突然知道的？誰找你了？”

秦野懶得講了，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甩給他，“你自己看。”

韓季雙手向後一撐，坐在了桌子上。

他知道秦野的手機密碼，解鎖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微博私信的界面。

韓季随手滑了兩下，滿篇髒話不堪入眼。

只是很有意思的是，這兩人開始時候是在互罵，可罵着罵着，竟然神奇地統一了戰線，一起罵錢逸一個人。

韓季忽略掉層出不窮的髒字和嘲諷，總算提煉出了事情的大概。

其實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就是秦野的男朋友錢逸，或者現在可以說是前男友了，他從跟秦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是已經有男朋友的，只是秦野不知道，錢逸的另一個男朋友也不知道。

“這狗東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沒消停兩秒，秦野就又罵了起來，“劃船不用槳，他還真不怕翻船！”

秦野跟韓季同齡，以前也是一樣的愛玩，但韓季知道，秦野是真挺喜歡錢逸的，微博上十條有八條都是在發兩人日常秀恩愛的，不過錢逸倒是很少玩微博，這更像是秦野一個人的自娛自樂。

可問題也就出在了錢逸不玩微博上。

秦野昨天又發了兩人的合照，照片中的他戴着一個造型浮誇的耳環，正是昨天蹦迪蹦掉了，今早還吵着讓韓季幫他找的那個。

誰知道今天沒過多久，秦野還沒等到韓季來店裏，反倒先等到了微博上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罵他的就是錢逸另一個男朋友，原因是他看見了秦野發的照片，秦野戴的耳環，正是他送給錢逸的。

起初他想當然把秦野當作了小三罵，可秦野也不是吃素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激情對起了線，誰知道對着對着發現，雙方都是無辜的受害者，甚至那個男人那裏，也有秦野送給錢逸，又被錢逸轉送過去的東西。

于是兩人瞬間改變了立場，一致對外罵錢逸。

韓季看得也是嘆為觀止，他自認為這麽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見了不少，可像錢逸這麽不要臉的，倒還真是頭一次見。

望着秦野手機屏幕上，昨晚他戴着大耳環彎着唇角和錢逸的合照，韓季抿了抿唇，一時有些發愣。

不過還沒等他說話，秦野就晃晃悠悠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伸手從韓季手裏把自己的手機抽了回去，“行了韓老板，這傻逼照片就別再看了，老娘現在就删掉，特麽的，留着簡直是髒了老娘的手機！”

韓季回神，他晃了晃腿，摸出煙盒，先給秦野遞了一根，自己也點上一根，吸了一口，才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秦野夾着煙嗤笑，“老娘一定要讓這狗東西，以後在圈裏再也混不下去！”

韓季松了口氣，有秦野這句話，他就放心了，秦野背景手段一樣不缺，他想整一個人，那那個人就絕對不會好過，韓季怕的是秦野真對錢逸動了真心，自己難過不說，也許還可能舍不得下手了。

“行，”韓季吐了口煙，懶懶道，“你只要沒真被沖昏頭腦了就行，需要幫忙就找我。”

“幫忙倒是不用，”秦野倒回沙發裏，仰着頭看韓季，又無縫切換模式，撒起嬌來，“可是季哥哥，人家失戀是真的，我不管，你今晚一定要陪人家不醉不歸！”

晚上六點，是顧時楓的下班時間。

韓季已經把自己家的地址發給他了，顧時楓臨走前，又跟韓季确認了一遍，“哥，我明天上午十一點去接你嗎？”

他知道韓季常會留到夜場，晚上回家晚睡得晚，早上自然也就起得晚。

韓季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時間推後了兩小時，“下午一點吧，我今晚還得喝酒，明早估計起不來。”

顧時楓急忙問：“哥你怎麽又喝酒？”

“我陪秦野，”韓季含糊答了一句，“他心情不太好。”

顧時楓立刻道：“那我今晚也留下來。”

“不行，”韓季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天天都留，你還留上瘾了？”

顧時楓聲音軟了兩分，“哥，我怕你喝醉。”

“我沒那麽容易醉，”韓季失笑，“少操心，乖乖回家去。”

顧時楓依然賴着不肯走，他微垂着頭，抿了抿唇，像是猶豫了很久，才終于下定決心，又問了一句，“那哥，你如果喝醉了，會找別人嗎？”

韓季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顧時楓在問什麽，就禁不住笑了，他故意打趣，“弟弟，你怎麽管得這麽寬？”

顧時楓垂眸望着他，眼底劃過兩分偏執，只是還沒待韓季捕捉到，就又立刻化作了委屈，“哥，我不想你找別人。”

韓季頓了頓。

這要是換別人對韓季說這句話，韓大少爺肯定會立刻怼他一句“管得着嗎你”，可現在，說這話的人是顧時楓。

韓季便只是嘆了口氣，還玩笑般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我不找，哥哥我還沒那麽饑渴，現在你能乖乖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