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概是發燒的緣故，韓季這一覺睡了很久，一個夢接一個夢，再醒來時候，窗外日光都快染上昏暈。
顧時楓就坐在昏暈裏，正插着耳機，垂着頭看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神情格外專注。
光暈掃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勾勒出半明半暗的剪影。
韓季的目光不自覺就變得柔和。
就這樣看了足有五分鐘，韓季正準備開口叫人，卻見顧時楓忽然擡了頭。
“哥，”他像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眼睛就亮了起來，“你醒了！”
韓季笑了笑，撐着胳膊坐起來靠在床頭，“嗯，剛醒。”
顧時楓飛快摘了耳機，把它和手機一起丢在軟沙發上，起身走了過來，忍不住低聲嗔怪，“你醒了怎麽不叫我？”
韓季難得接不上話，他偏頭掩飾般輕咳了一聲，還是說了實話，“你太好看，我看愣神了。”
顧時楓給韓季倒水的手一頓，耳尖騰然就紅了，“哥，我沒...沒你好看！”
韓季笑着接過水杯，喝了兩口。
“哥，”顧時楓又蹲了下來，仰着大腦袋眼巴巴看韓季，“你睡得好嗎？舒服些了嗎？”
“睡得很好，就是做了很多夢，”韓季一一回答，“也舒服多了。”
顧時楓忙問，“哥你夢到什麽了？”
“夢到你了，”韓季笑，“你信不信？”
“哥你說的我都信，”顧時楓也跟着笑了，又好奇道，“你夢到我做什麽了？”
韓季心癢，故意板起臉來逗他，“夢到你跟我吵架，惹我生氣。”
“不可能！”顧時楓立刻斬釘截鐵反駁，“哥，我永遠都不會跟你吵架。”
韓季繃不住了，唇角揚起來。
他是真的夢到顧時楓了，夢裏的顧時楓和現實裏的一樣好，只是夢裏的他們相識很早，他輾轉的那麽多年，都有顧時楓陪在身邊。
斂了不着調的思緒，韓季想起顧時楓之前戴着耳機，便随口轉開話題，“你剛剛在看什麽？”
顧時楓臉上的笑一滞。
韓季原本只是随口一問，見他這反應，瞬間就想歪了，笑着揶揄道，“時楓，是哥哥我不夠滿足你嗎，竟然還趁我睡覺去看片？”
顧時楓更愣了，急急否認：“不是！哥我沒有看...沒有看片！”
韓季露出一副“我都懂”的神情，擡手拍了拍顧時楓的肩膀，安撫道，“我沒笑你，別害羞。”
顧時楓沒想到自己越描越黑，情急之下，只好說了實話，“哥，我是在看，看你的視頻。”
這下換韓季愣了，“我有什麽視頻？秦野這傻兒子給你發什麽了？”
“不是，”顧時楓小心觑着韓季的臉色，聲音低了兩個八度，“是看你，唱歌的視頻。”
韓季捧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水濺出來落在了夏涼被上。
顧時楓瞬間慌了，一邊抽了餐巾紙給韓季擦被子，一邊下意識道歉，“哥對不起，我...你，你要不想讓我看，我以後一定再也不看了。”
韓季把水杯放在一旁，扯唇笑了笑，“別蹲着了，坐床上來。”
顧時楓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用了，我蹲着就好！”
韓季本來還有些失神，現在看顧時楓這樣，心口的郁氣倒是散了不少，他伸手輕拉了一下顧時楓的胳膊，“起來，我沒不高興。”
顧時楓又仔細看了看韓季的神情，才起身坐在了床邊。
不過不等韓季問，他自己就全都招了，“哥，對不起，我不該随便動你東西的，你那個，那個相框扣着放，我就沒忍住把它立起來了。”
立起來了，于是見到了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韓季。
顧時楓認識的韓季，總是漫不經心的，帶着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慵懶與迷人都仿佛渾然天成。
可那張照片中的韓季，五官同現在沒有大的區別，卻明顯比現在稚嫩很多，全身的氣場更是充滿活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張照片，是一張舞臺照。
握着話筒站在舞臺中央的韓季，耀眼得像是在發光。
“道什麽歉？”韓季啞然，“是我自己和你說的，東西都能随意碰。”
“那哥，”顧時楓的語氣依然小心翼翼的，“你是故意把照片扣着放的嗎？”
韓季輕睨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卻沒給他問“為什麽”的機會，反而又抛了個問題回去，“現在網上還能搜到我的視頻？”
雖然沒看，可韓季知道顧時楓看的是什麽視頻，畢竟他也就參加過那一個有媒體在場的節目。
那是他想進入娛樂圈邁出的第一步，卻也是最後一步。
“能的！”顧時楓答得飛快，“百度一搜你的名字，就會跳出來視頻，到現在還有不少評論的，都在誇你，說哥你長得好看，唱歌神仙！”
韓季笑了一聲，他擡手，食指輕輕點了點顧時楓的下巴，笑盈盈問，“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顧時楓答得毫不猶豫，“哥你唱的歌，是我聽過最好聽的！”
他那眉眼間顯露出的模樣，就好像身後有個隐形的大尾巴在快樂搖擺。
韓季唇角勾着，食指從顧時楓的下巴，緩緩上滑到了他的嘴唇，輕輕按了兩下，“塗蜜了？說話這麽好聽。”
顧時楓條件反射般張口，叼住了韓季的指尖，還嘬了一下，才後知後覺有些難為情，“哥，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不是很懂音樂，聽不出什麽技巧，卻能聽得出韓季的歌聲裏，情感很飽滿，會讓人不自覺就被感染。
當然也聽得出韓季慵懶中透着清澈的音色，是真的很合他心意。
想起什麽，顧時楓眼底多了兩分委屈，“哥，你之前還騙我說你不會唱歌。”
韓季反應過來顧時楓是在說什麽，噎了一下，輕聲辯解道，“我那時候也不是故意要騙你。”
那還是顧時楓才來他店裏不久的時候，有天有個顧客小姑娘，大概是想撩他，很大膽地湊上來說讓他唱首歌，唱了的話她就一次點10杯咖啡。
韓季當時只是很冷淡地笑笑，幹脆利落抛出一句，“抱歉，我不會唱歌。”
小姑娘讪讪離開之後，顧時楓又悄悄問了他一次，“哥，你真的不會唱歌嗎？”
韓季當時在做咖啡，聽了這問題眼皮都沒擡一下，就随口“嗯”了一聲。
這之後，顧時楓就像是相信了韓季真的不會唱歌，再沒問過相關的問題。
顧時楓腦袋越垂越低，語氣也更委屈了，“哥，要不是我今天自己發現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打算告訴我？”
韓季本身是真這麽打算的，倒不是他不想告訴顧時楓，只是根本不想再提起來，可現在看着顧時楓這副委屈巴巴的大狗勾模樣，韓季一時間，竟真的荒唐生出兩分欺騙了人之後的負罪感。
可韓大少爺，即便心底有了負罪感，嘴上輕易也是不會講出來的。
他懶散笑了一聲，沒回答，反而半開玩笑道，“誰讓你比我小這麽多？這叫什麽？這就叫生不逢時！”
顧時楓沒出聲，頭埋得更低了。
空氣靜默兩秒，韓季這下也有些慌了，他擡手覆在顧時楓的額頭上，迫使他擡起頭來，放軟了聲音哄他，“真生氣了？別氣了啊，哥給你賠個不是，以後不騙...”
可等顧時楓真的擡起頭，兩人對視了，韓季剩下的話卻都生生卡在了喉嚨口，再也沒能說出來。
因為他看見，顧時楓眼眶紅了。
一米八六的大個子，長一張和奶乖這種形容詞毫不沾邊的俊臉，紅起眼眶來倒是毫不含糊...
韓季莫名就覺得心髒漏了個洞，“你...”
可他才說了一個字，顧時楓就打斷了他，聲音又低又啞，“哥，我也不想比你小這麽多的，我做夢都羨慕秦哥，羨慕他能和你一起長大，能從小就陪着你，還能親耳聽到你唱歌。”
韓季心髒上的那顆洞仿佛越漏越大了，滿滿當當，正夠填補進去一個顧時楓。
半晌，韓季擡手，戳了戳顧時楓的額頭，無奈妥協，“行了，你想聽什麽，等我嗓子好了，就唱給你聽。”
顧時楓身形一繃，他猛地擡起頭看着韓季，緊緊攫住韓季的眼睛，激動得嗓音都在發顫，“哥，真的嗎？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唱歌給我聽？！”
韓季禁不住笑了，堵在心口的最後那一點郁氣，也徹底散了個一幹二淨，他點了點頭，認真道，“真的，想聽什麽可以點歌。”
顧時楓毫不猶豫回答：“就想聽哥你在視頻裏唱過的！”
他說完這句，又想起什麽，聲音低下來，小心翼翼補了一句，“可以嗎？”
換作別人，那當然是不可以的，可對上顧時楓這雙眼睛，韓季根本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微頓片刻，韓季半真半假輕嘆一聲，“真是敗給你了，可以，你想要的都可以。”
“哥你等一下！”顧時楓突然站了起來，急匆匆大步往軟沙發邊走，“我拿個手機。”
他很快拿了手機回來坐下，在屏幕上戳了兩下，仰起笑臉來看韓季，“哥，剛剛那句話，你能再說一遍嗎？”
韓季聽見“嘀”的一聲響，揚唇笑了，“時楓，還要開錄音，你就這麽怕我反悔嗎？”
顧時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只是說，“哥，求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韓季呼吸一滞。
行，委屈巴巴的大狗勾，轉眼已經進化成了會撒嬌的大狗勾！
韓季認栽，又對着顧時楓的手機重複了一遍，“時楓，你想要的都可以。”
說出這句話的韓季，還渾然不知他在給自己挖坑。
不過下一秒，韓季就知道了。
他眼睜睜看着顧時楓放下手機，沖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人畜無害——
“哥，我現在想要親你一下，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