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5

他最讨厭下雨,每每在陰雨連綿的時節,情緒總是莫名的煩悶,胸口處郁結的痛楚,似乎也無處發洩。

忍耐着,忍耐着,直至緊繃的弦,徹底崩壞。

升入高三後的第一個長假,煙雨蒙蒙。

通往Z城的高鐵呼嘯而過,姜以湛單手支頤,擱放在身前的擋板上,眼神缥缈地略過窗外煙霧缭繞的風景。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車站裏人頭攢動,高鐵上座無虛席。孩童啼鬧聲,大人呵責聲,結伴旅行的男男女女言笑晏晏,夾雜着各式各類的方言,充斥耳中,教他頭痛欲裂。

他強忍着耳膜中的不适,掏出耳機塞入耳中,自耳機中傳來女低音輕輕的吟唱,一首很美的英文歌,煩躁的心也在同時,一點一點平靜。

下了高鐵,他對着光鑒照人的瓷磚,理了理細碎的黑發,拉上了衛衣的帽子。高鐵站人潮洶湧,難聞的氣味兒教他微微蹙眉,他從衛衣兜裏取出一只黑色口罩,挂在耳際。

天色微霁,華燈初上,雨霧籠罩下的Z城,抛卻了白日的高貴奢華,入夜之後,攜着幾分神秘的蠱惑。

他一出站,就給林沅去了電話,林沅這年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Z大金融系。手機連續嘟了幾聲,自動挂斷。一陣涼風過,灌入脖頸處,他拉了拉衛衣帽子,倚靠在出站口的立柱上,低頭擺弄着手機。

五分鐘後,手機震了震,接通電話後,傳來她清脆的聲音,微微喘息着,想來是在奔波:“姜小白,你在哪個出站口?”

他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字母,報給她。就聽到她在那頭“诶”了一聲,“我也這裏,為什麽沒——啊,我看見你了!”

“你在哪裏?”

“你向左轉身。”

這回,不是隔着手機,而是真真切切聽到了女孩子略顯軟糯的聲音。

他依言轉身,女孩子距他十米之遙,亭亭玉立地朝他揮手。身上是一件白色鑲着橘色蕾絲的連衣裙,裙擺較短,衣襟處镂刻着一家知名飲品公司的logo。他想起她說在做兼職,想來是統一發放的服裝。

側耳傾聽下,還能聽到外頭密集的雨點敲打着玻璃幕牆的聲音,他瞧見她一頭黑發濕漉漉地披在腰間,輕薄的連衣裙也被盡數打濕,玲珑曲線畢露,細看下,似乎還能瞧見棉質文胸上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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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行人紛紛側目,甚至有幾個青年邊打量着她,邊交頭接耳,進而暧昧低笑。

他心頭火起,冷冷地瞥了一眼青年,青年忙收回視線,快步離開。

“雨傘呢?”

摘下帽子和口罩,塞進牛仔褲兜裏,雙手拽着衛衣下擺,将衛衣脫了下來。

“忘帶了。”

一把拽過她,在她茫然的眼神下,黑色衛衣兜頭罩了下來,将她裹得嚴嚴實實。

她也不在意,任憑他給自己細心打理好衣服,“我一忙完看到你的短信,怕你找不到我,衣服也沒換就跑過來了。”

真冷啊,剛才一路跑過來不覺得,這會兒真是凍得不行,她将兩只手縮在他的衣袖中,還是禁不住抖了抖。

“姜小白,你把衛衣給我,你不冷嗎?”

瞧他裏頭只穿了件T恤,Z城位置靠北,入夜後氣溫還是挺低的,尤其今夜還下着雨。

他抓過她的手腕,給她折了折衣袖後,将她的兩只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低頭輕輕呵氣,“我是男人,當然不冷。”

隐隐帶着傲嬌的口氣,教她忍俊不禁。

……

上了高三,課程緊張,十一就象征性地放了三天假,他也沒帶多少行李,只帶了一只黑色的運動型背包。因為提前約好,林沅早早就在Z大附近的小旅館給他訂了房間。給他安置好一切後,她才放心離開。

第二日,她照例去兼職,姜以湛窩在賓館裏打游戲,到了下午,接到了她的電話,讓他來兼職的地方找她。

林沅上午給一初中生做家教,下午則是一家咖啡店,工作兩個小時,晚上閑暇時,偶爾也會去超市做促銷。

姜以湛到達她兼職的咖啡廳時,她給他點了一份甜點,一杯咖啡,示意他等她片刻。

這家咖啡店毗鄰Z大南門,來此消費的多是學生一族,十一期間,店裏生意興隆,幾乎時時爆滿。

他乖巧等待中,瞧見她忙碌的身影頻繁穿梭在各個卡座間,對着客戶時,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客人似乎也很喜歡她,偶爾在她點單時,跟她聊幾句。

他第一次發覺,眼前的女孩子,離他那麽那麽遠,遠得教他心底生出幾分莫名的恐懼。

下午忙完,林沅推掉了晚上的兼職,這是姜以湛第一次來Z城,她打算帶他去逛逛著名景點,順便吃個大餐。然而,一場大雨阻礙了所有的出行計劃。

好在,他來意本不在此,只不過就是想見見她。既然下雨了,兩人幹脆轉移陣地,坐地鐵去附近的商場逛逛。

林沅瞧見姜以湛身上的衛衣還是前年購買的,這兩年他又拔高不少,衛衣也顯得舊了,于是,不理會他的抗拒,她拽着他去了專賣店。

試衣服期間,導購小姐全程花癡臉,她們家的衣服名不見經傳,可偏偏穿在眼前這位帥哥身上,竟然愣是給他穿出了大牌的味道。

不一會兒,吸引了一波人潮。

“您男朋友真好看!”

林沅正在給姜以湛整理袖口,聽導購小姐這麽說,兩人都愣了下。

導購小姐沒察覺出異樣,笑眯眯地說:“美女,我手裏這件是我們這裏的海報款,您要不要讓這位帥哥試試看?”

“不必了。”

姜以湛率先打斷導購小姐,被誤認為是她的男朋友,耳尖雖然隐隐發燙,心裏卻意外甜蜜,黑漆漆的眼睛禁不住彎了彎,登時把導購小姐迷得七葷八素。

“麻煩幫我拿一件,謝謝。”

導購小姐喜滋滋地去拿衣服,拿回衣服後,導購小姐又把姜以湛誇了一頓,林沅心裏特開心,對着導購小姐眉開眼笑:“謝謝你誇獎我弟弟。”

晚上回到賓館,因為訂好了明早九點的車票,返回A城,林沅幫姜以湛整理行李。低頭看了看手機,已過九點,她們宿舍十點宵禁,給他整理好行李後,林沅撿起床上的毛巾,走至他面前,柔聲道:“低頭。”

剛沐浴過的黑發柔亮順滑,握在手中手感極佳,他低垂眼眸,怔然凝視着地面,任由她穿過自己的發絲。

“明天早上不能送你了,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嗯。”

他低低應了聲。

打理好一切,她打算離開,他卻在此時,緊緊攥着她的衣角,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他嗓音微啞開口:“別走。”

……

總是在這樣的夜晚,變得格外脆弱,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他的脆弱。

他好像睡得很熟,室內開着小夜燈,打在他俊美白皙的臉龐上,折射出淺淺的光暈。即使睡着,依舊牢牢握着她的手,像以前一樣,十指相扣。

繁忙的課業,忙碌的兼職生涯,她也好累好困,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菱形吸頂燈。

初秋時節,從窗紗擠進的小飛蟲圍繞着小夜燈慢悠悠打轉,她看着看着,眼皮發沉,終究是乏了,呼吸漸漸均勻,慢慢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雙眸,偏頭凝視着身邊的女孩子。伸出一指試探性地拂開她額際的碎發,見她睡意酣然,他單手按在床上,低頭靠近她。

呼吸越發近了,在距離她紅唇一指之遙,他克制地停頓下來,将俊臉埋在她烏黑的長發上。

“林沅。”

低沉沙啞的嗓音,飽含着壓抑。

“如果你離開我……”

修長的手指勾起她一縷長發,他低頭吻在手心裏的柔順之上,烏黑深邃的眼眸染上一抹狠戾與瘋狂。

“如果你離開我,我就跟你一起去死。”

……

車窗外大雨滂沱,雨水砸在車頂,濺起一朵朵水花。

姜以湛頭痛欲裂,半趴在方向盤上,從很久很久以前,總是夢見奇奇怪怪的場景,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一點一點折磨着他的心,以至于只能倚靠藥物,勉強維持清醒。

“頭好痛……”

克制地低喃着,他雙手緊縮,指尖陷入方向盤。

林沅在外頭被晾了許久,早早就看到他的車子停在路邊,可過了這麽久,也不見他下車。她在雨中凍得渾身發抖,終究是忍耐不住,打算去一探究竟。

剛邁開步子,就見他的車子緩緩啓動,路過她身邊時,絲毫未做停留,絕塵而去。

林沅:“……”

一路上打了N個電話,都無人接聽,林沅只好給薛恒去了電話,給薛恒打了電話,居然也沒能打通。她心急如焚,急急忙忙打火,将車子并入公路。

回到別墅,瞧見小花園一片狼藉,那些據說開得很美的小雛菊,一棵棵被連根拔起,林沅推開門,薛恒正在整理滿室的淩亂。林沅往他面上望去,見薛恒一臉淡然,好似習以為常。

“他人呢?”

她連衣服都不及換,正準備上樓。薛恒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嗓音道:“剛打了安定,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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