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投壺和救救我

太子殿下不喜歡這種人多的酒宴。他随着沈琩入座,不說話,不喝酒,冷的像座冰雕。四周的人行禮之後,遂也紛紛閉口不言。本來喧鬧的院子,竟然瞬間靜默了下來。

——太子殿下不說話,誰敢說話啊?

于是一個賽一個沉默,又不好顯得自己是因為太子殿下不敢說的,于是,本來沒人吃的菜便搶手起來,一時間碟碗聲響起,還混着幾聲好吃的誇贊。

可惜沈琩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性子直,高興的對衆人道:“看來這醉仙樓的廚藝不錯。”

今天人多,鎮國公夫人提前定在醉仙樓定了酒菜。

四皇子呵了一聲——他家岳父委實是個奇葩。怪不得會看不上他,而是看上了太子。

若是往日,四皇子必然是要諷刺太子殿下幾句“惜字如金”,嘲笑沈琩好賴不分,但今日是沈老夫人的壽辰,鬧起來反而不美。他今日來的時候,皇後娘娘就特意叮囑過他要謹慎行事。

她說,沈琩這個人,耿直,人情世故上不通達,卻十分得他父皇的歡喜。當年四皇子妃沈氏本來是要說給太子的,後來被她好說歹說,搶來給了他,就是為了沈家這個助力。誰知沈琩這人變數太大,即便嫁了女兒,也不肯歸順于他,讓她操碎了心。

但沈琩對女兒不聞不問,卻是個有名的孝子,若是能得沈老夫人歡心,指不定能得沈琩高看一眼。

四皇子忍住氣看了眼沈琩——其實他對這個不知好歹的岳父挺愁的。雖說岳父明面上沒支持他,可是沈家門生卻有一些投在了他的府下,沈琩也沒阻止,也不算徹底跟他撇清關系。沈琩還能有自己的一套為人處事理論:“人各有志,雖然同出沈家門,卻不一定要同道而行。”

這樣的人,他父皇喜歡,他也不敢得罪,只能捧着。

于是冷着臉,一杯接一杯下肚。

這般一來,席間氣氛就更差了。

就是飲酒的人都少了起來,各人都安安靜靜的坐下吃菜,眼神亂飛,看着倒是不像是壽辰。可太子殿下毫無所知,他依舊靜靜的坐在那裏,不管衆人百相,直到,沈琩這個直人也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他站起來,看看太子殿下,再看看他身邊站着的桑啓和折烏,忐忑的道:“殿下,吃完飯,臣準備了投壺,您可要下場與兒郎們一起?”

太子殿下終于施舍的擡起了眼,開了尊口,“孤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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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可太好了——沈琩舒了一口氣,若是太子殿下下場,怕是其他人都放不開。正當他要繼續說話時,就聽太子殿下又說了一句,“阿烏,你替孤去。”

折烏早就做好準備了!她立馬往外站了一步,“是。”

這,這是什麽意思?

沈琩跟其他人都懵了。

尤其是沈琩,京都投壺盛行,一般都是主子們親自下場,哪裏有奴才代替主子的?且這裏都是男客,誰願意跟個小女子比試?

不過能在這裏喝酒的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一輩自持身份,小一輩的無所謂嘛,很快就有人動了起來,客客氣氣的跟代表着太子殿下的折烏比試起來。

——她即便穿着侍女衣服,可太子殿下跟前哪曾帶侍女出來過?客氣些總是沒錯的。

折烏還是第一次受到這般的……客氣。她有些不知所措,轉身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站起來,慢慢的走過去,先拿起箭,往壺裏投了一支。

然後将剩下的箭遞給折烏,“你來。”

然後又慢慢的踱了回去坐着。

折烏便什麽也不怕了,認認真真的将箭準準的投進了壺中。

太子殿下這才端起了茶杯喝茶,不再關心其他。好似他來,就是為了看侍女投壺的。

而折烏呢,将這看作是太子殿下給她的差使,十分努力的投好每一支箭,毫無失手,她緊張而又鄭重的投壺,讓其他人也認真起來,都是少年心性,太子殿下和四皇子都在看,誰都不想輸。

于是一幫人被帶的逐漸由松散變成傾盡全力,卻也沒能贏過折烏。

有一個穿紅色衣裳的少年還贊賞道:“姑娘真是好手法!”

另外一個紫色衣裳的也贊:“好似箭無虛發。”

太子殿下滿意的站起來,又有些莫名的不悅:“阿烏,回去了。”

折烏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是,等到上了馬車,這才恍然驚醒,激動的道:“殿下,奴婢贏了!”

她贏了!

剛開始,她看成是太子殿下的差使,可是後來,那些公子哥們奮起直追,她就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她好像不再是為了太子殿下,而是為了贏。

而且她确實贏了!

她想跟殿下說點什麽,可她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她只會喃喃的道:“殿下——”

太子殿下哼了一聲,略微含些得意:出息!

才贏了這麽一群纨绔子弟,有什麽好激動的。以後,她會贏更多的人。

不過如今總算有些見識了,臉上的光彩也十分喜人。他就随手拿起一本書随手翻起來,心中舒暢:他的刀,合該就是這般的璀璨奪目,大出風頭。

她不該被塵埃掩住。他該早些帶她出來的。

刀的光彩,就應是這般養出來。有他握着刀柄,擦拭着刀鞘,她有什麽可怕,可灰蒙蒙的呢?

太子殿下邁着稍微輕快的步伐,回了書院,然後讓人去查沈老夫人口中的“相貌相似之人”。

太子殿下不相信巧合,尤其是折烏的消息,什麽都不肯放過。

而另一邊,剛做完夜宵的李太監也給折烏說起了沈家。

“你去的這一家蜀州沈,可了不得哦。”,雖然折烏沒問,但是李太監還是盡職盡責的主動說這些事情。他堅信,将來折烏是要成主子的,京都這些家世,勢力都得要知道。

“蜀州沈家,自咱們大秦開朝的時候,就是從龍之功。第一任鎮國公沈汀文韬武略,立下赫赫功績之後,沈家祖上的青煙就一直都沒斷過,一百五十年了,沈家不斷出現驚采絕豔之人,屹立不倒。”

折烏就哇了一聲。

一百五十年的家族啊!

李太監接着道:“殿下肯帶你去沈家,看來對你很是……看重啊,你得把握住。”

折烏也覺得是!她啃完一塊棗糕,就跟李太監辭別,“李爺爺,我明白的。”

李太監:“……”不,你不明白。

他也不好明說,只得哎了一聲,目睹人進了廂房吹了燈之後,才敢出門。

但折烏哪裏睡的着哦!她之所以着急回來,是因為她努力去聽李太監說話,也無法集中精力。

今天對她的沖擊力太大了。投壺的時候被衆人誇,只覺得激動,可是回來卻越想越有些壓抑不住的喜悅。

她翻來覆去,忍不住伸出手,模仿着射箭的手勢,咻咻咻的射——她覺得這種感覺好極了!

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這般被這麽多人肯定過。她竟然比這麽多人厲害。

真好。

她就這麽精神的折騰了半宿,快要睡着的時候,又有些忍不住對太子殿下愧疚:殿下讓她去投壺,她最後卻只顧着……只顧着……只顧着什麽,她又有些說不上來,最後睡的迷迷糊糊,才算總結了一句:只顧着為自己射箭了。

她睡的不好,太子殿下夢裏的情景也不好。

時隔這麽久,他終于又做夢了。

只是這回,不是跟前面的夢連起來,而是一個雨夜,這個時候的折烏,好像又稚嫩一些,遠沒有拿起弓箭射人的那股肅穆之氣。

他看着她被綁在一間破廟的柱子上,眼睛裏透露出一股絕望。

她在喊: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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